朝中的彈劾不休,楊奎如今病得又重,其人黨羽簡直成了瘋狗一般,日日盯著自己攀咬,沒事還能捏造出點事來,這一回又當真是因為自己的疏忽,才沒有第一時間憶起贛州的折子——其實也不怪他的事,光看那一份兩份的折子,誰又想得到,所謂的安撫流民,數目會有這樣大呢?!
越是想,范堯臣的頭上越是汗涔涔的。*隨*夢*小*說w.suimeng.lā
黃昭亮復了相,好似認定他上幾回不得回京,全是自家在后頭搗的鬼,最近一直時不時給自己挖坑埋釘子,而楊黨更是向來盯著自己,唯恐天下不亂,若是這一回的錯,被他們揪著不放,恐怕當真要被逼得自請外出了…
范堯臣腦子里頭各色念頭轉來轉去,連忙想著應對之道。
而就他身旁不遠的地方,許明的所奏告一段落,那一幅流民之圖被取下去,換上了贛州城內暗渠圖并贛州街道圖,黃老二上前行一個禮,向天子解說起這一處水利來。
請欽天監的老臣作圖,由流民興修,州民自愿籌銀籌糧而建,青磚做拱為底,全長二十余里,小雨排水,大雨容蓄,這些個介紹才說出來,便引得趙芮再走近了一步,細細看起那圖紙。
黃老二的口才并不算好,只是堪堪能把事情說清楚而已,可修渠這般事情,并不需要他過多的解釋,殿中的都是兩府重臣,沒有一個不了解水利之事,他只獻上了圖紙,眾人聽得幾句,便已是心中有了數。
趙芮立在屏風之前,看了又看,心情一掃兩個月以來的焦躁與抑郁,簡直像是吃了人參果一般,全身沒有一個毛孔不舒坦。
他臉上帶著笑,一旦心放了下來,便開始有功夫惦記起其他的事情來——
這兩個贛州來的人,果然還是白身,好不曉事,這種時候,說完事,也該說說流民、百姓的反應罷?
“福壽溝”需要講解的部分并不多,很快,黃老二便躬一躬身,示意自己說完了。
趙芮等了半日沒等到想要聽的話,他看一眼黃老二,情知這個人不機敏,便把目光投向了許明。
許明何等的機變,幾乎是轉瞬之間,就領會到了天子的意思,他上前一步,躬身行禮道:“此番小人奉贛州知州、通判之命來京覲見,也是代撫州、吉州流民入京,答謝天恩!全靠天子圣明,免于贛州去歲賦稅錢糧,才能叫兩州之民有糧可食,有屋可住,州官領了天子之命,安撫流民,興修溝渠,才叫州城外城百姓安居樂業,撫州、吉州流民,贛州百姓有二物呈與陛下,為陛下賀天寧之壽!”
趙芮聽到前面一半,已是喜笑顏開,聽得后頭,更是喜出望外,只問道:“百姓進呈之物何在?”
許明忙道:“就在殿外!”
“還不快取來!”趙芮催著一旁的小黃門道。
許繼宗已是搶先幾步出去,不多時,便親自捧著兩樣東西進來。
一樣是一只小小的木桶,還有一樣,則是一卷文章。
他將那木桶托在手上,呈在趙芮面前,道:“好叫陛下知曉,這是贛州城外營地之中小兒、婦人并老人共同箍造的木桶,其內盛有營中自種的花生并其余稻黍等物,寓意來年五谷豐登,并祝陛下順心如意,我大晉國泰民安!”
趙芮滿臉都是笑,嘴巴都快合不攏了。
許繼宗忙又舉起另一卷文章,道:“此乃贛州城內百姓呈上的萬民書,請天子親為城中溝渠賜名,以得龍氣,保贛州再不受水患所擾!”
趙芮親自取了那一卷文章,展開一看,果然是一封祝壽書并請愿書,前者乃是贛州城中州學學子所寫,提前賀天子壽,謝天子恩,文章文采不錯,看得他連連點頭。而后者卻是當地老人所書,寫得誠懇樸實,后頭綴著密密麻麻,或丑或工整的簽名,還有許多按上的手印,請天子為城中正在修建的溝渠賜名。
他想了想,笑著轉頭對殿中眾臣問道:“贛州城內百姓請朕為那暗渠取名,眾卿可有什么好名字?”
崇政殿議事,兩府重臣并至,按理是不可能浪費時間在這等毫無意義的事情上頭的,可如今天子正在興頭上,能爬到這個位子的,哪一個會是傻子,去拂了他的意呢?
黃昭亮帶頭上前,道:“此乃贛州百姓欲沾真龍福分,還請陛下親自賜名!”
一時人人跟著道:“請陛下親自賜名!”
趙芮想了想,道:“方才聽得說城內溝渠,分為西溝與東溝,西溝形似‘福’字,東溝形似‘壽’字,城中百姓已是慣叫其做‘福壽溝’,朕也不違了百姓的意,便跟著賜名‘福壽渠’二字罷!”
天子賜名,別說叫“福壽”了,就是叫“福薄”,也不會有人去反駁,自然是人人稱贊,個個口稱得宜。
趙芮一刻都不愿意等,當即便令黃門磨墨備紙,提筆沾墨,揮筆提了名,著人立時送去贛州不提。
許繼宗看著天子這一番迫不及待的舉止,心中簡直是再服氣不過了。
這顧通判,當真是拍的一手好馬屁啊!
這一個“五谷豐登”、“國泰民安”的木桶呈上來,一個天子賜名求下去,三五年間,是半點都不用再擔心朝中不會撥銀了。先不說為了流民,為了百姓,這些到底離得遠,到了明年,流民一走,十有,贛州城內的溝渠便不會再有人理會,可一旦天子賜了名,便是政事堂也會掂量幾分,為了陛下的臉面,多少也得給點銀子。
這算是將欲取之,必先予之嗎?
許繼宗心中算了算,忍不住偷偷瞟一眼此時還滿臉是笑的天子。
這個馬屁,不,這筆買賣也太劃算了!
一個裝了些粗糧的桶、一張紙,攏共才值幾個錢?偏叫陛下高興成這幅德行!
知道吉州、撫州的災民有了下落,又得了妥善安置,趙芮已是不似從前的著急,他心中樂了半日,實在是無心處理政事,一心想著把許繼宗并這兩個自贛州而來的差人抓著細問。
黃昭亮看在眼中,算一算今日并無什么要事,便知機地帶著眾臣請退。
好容易等到諸人出了殿,趙芮正要對許繼宗問話,卻聽得儀門官一聲通稟,原是去政事堂取折子的鄭萊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