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顧家這樣翻來覆去地糾纏不清,季清菱前幾輪都找各色理由委婉拒絕了。雙方你送我一回禮,我回你一回禮,表面看起來倒是一團和氣的模樣,俱都把彼此當做傻子耍。
季清菱原本還能耐著性子同對方虛與委蛇,可她今日本就有心事,又遇著方才那兩個仆婦來折騰了一趟,正警惕心重,十分不愿意再見那一個府邸的人,便直接拒絕了。
然而聽了她這話,松節難得地沒有領命退下,而是有些不安地道:“姑娘,顧家來人,說是有了少爺那一頭的消息,事關重大,想要叫您過去一趟…”
季清菱心中咯噔一聲,強自鎮定道:“什么消息要請我過去說?”
松節的額頭滲出了一層薄薄的汗,他咬了咬牙,道:“好似是說,路遇著大雪遮了路,少爺一腳踏空,不小心摔下了山崖,押運的隊伍身奉著差事,沒有空去尋,只得叫人回來送信,顧家那一位老爺請姑娘趕緊過去商議。”
季清菱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明明是坐在椅子,卻是全身發軟,別說站起身來,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有一瞬間,似乎整個人在往黃泉底下墜,耳邊聽得是呼嘯的風,下頭是沒有盡頭的深淵,踩不到地,也抓不到東西,魂也沒了一般。
她心中一陣一陣抽,也說不是什么感覺,一顆心鈍鈍的,似乎拿針去戳一戳,也不會疼。
足足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過來,等回了神,腦子也漸漸開始動起來,硬逼著自己把事情又想了一回,問道:“什么時候得的信,在哪一處落的崖,回來送信的人是誰,此刻又在哪里。”
松節搖了搖頭的,有些緊張地道:“我多問了兩句,來請的人說自己都不知道,要等姑娘去了亭衣巷再說。”
聽得松節這樣回,季清菱反倒沒有方才害怕了,她定了定神,道:“你出去同那來的人說,我乍聽得消息,只一味痛哭不已,在房中不肯出去,只要抓那來回來報信的人過來問話,去問問那人如今在哪里,能不能請過來,若是不能請過來,也要問清楚少爺在哪一處落的崖。”
松節本來已經有些臉色發青,得了季清菱吩咐,有了事情做,反倒沒有那樣緊張了,他領了命,匆忙退了出去。
旁邊秋月、秋爽早已嚇得滿面煞白,站在邊,也不知道說話,也不知道動作。
季清菱轉頭一看,知道這一家下俱是仆婦,沒一個能拿主意的,若是自己慌了,怕是本沒有事,也要鬧出亂子來。
她吩咐秋月道:“一會記得去尋松香。”
秋月這才醒過神來,她翕了翕嘴唇,想要說話,卻又怕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把話又咽了下去。
季清菱明白此時最重要的,是身旁的人不能亂,便道:“莫怕,不會有事,這是嚇唬我的。”
又安撫了兩人幾句。
原本顧延章剛走的那兩日,她已是把府同顧平忠那一處的淵源同秋月幾人簡單說了,目的是叫她們有個警醒,免得不知不覺著了道,此時索性將里頭的厲害關系解釋給兩個丫頭聽,一是自己也理一理,二是讓她們鎮定下來,不要只曉得慌亂,不曉得想事情。
她才說了個大概,外頭松節已是快步走了回來,面十分焦急,一進門便道:“姑娘,那人說來送信的人一路快馬加鞭,冒雪而來,已是凍得傷了身,如今在亭衣巷里頭歇著,等姑娘去問話,又說是少爺在貓兒嶺落的崖,已是掉下去好幾日了,叫姑娘點一點銀錢帶著,不要再拖,趕緊過去商量了,好要雇人去探救。”
他說完,忙又補道:“我同他們說了姑娘傷心得緊,不愿意出門,他們便說要送步輦過來,把您抬去馬車。”
聽得是貓兒山,季清菱反而定下心來,她走到桌邊,看了看那延州的輿圖,指著貓兒嶺方向對秋月、秋爽二人道:“這一處地方已是接近定姚山,便是不下雪,回到延州也要七八天,五哥他們出發的時候押著輜重,又頂著雪,至少要比尋常慢一倍的時間,就算走得再順,到那一處至少也要半旬,如果當真落了崖,往回走是大寧縣,又要大半天路程,往后走是涇陽縣,也要半天的路。”
季清菱似乎是在解釋給兩個丫頭、一個書童聽,又像是在說服自己,她頓一頓,繼續道:“前一日有從大寧縣回來的商販,說這一程回來的時候路已盡皆被雪埋了,走馬走騾都不容易,再快馬加鞭,也得再過三四日才能到,除非他是飛過來的。”
她呼出一口長長的氣,抬起頭來,對著面前三人道:“那顧家老爺是騙人的,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盤,咱們不要著了道,也不要讓他們知道我們已經知道了。”
秋月、秋爽二人早已聽得呆了,而一旁的松節則是自語道:“我也覺得此事不對勁,卻不似姑娘這樣擺得出道理來。”
見松節這樣說,季清菱也轉頭同他道:“你覺得那里不對勁?”
松節道:“就覺得哪有這樣的道理,來送信的人不找事主家里頭,反而去找親戚,好生奇怪。外頭那幾個守著馬車,見了我除了催就是催,半點不似擔心,反而像是要綁人一般。”他說完這話,突然臉色一變,道,“姑娘,這一回來接的除了婆子,還有家丁,數一數,竟然有七八人,個個都壯碩的很,他們不會想要硬闖進來吧?!”
又道:“可是接著姑娘回去,也沒有什么用啊,難道要抓了姑娘,用來脅迫少爺,把錢物轉出去給他們?”
季清菱只想冷笑。
管他們打的什么主意,外頭來了七八個人,自己也雇了十幾個鏢師,正輪著班在門口守著,有本事就闖一闖,看是人家吃拳口飯的厲害,還是這些吃軟飯的厲害。
況且這一處里縣衙又不遠,時時都有巡鋪四處巡街,又是客棧,當真惹急了,只要大聲一喊,隨時都能來一二十人。
她不信大白天的,那些人有這個膽量。
至于晚…尋常有宵禁,最多能出動三兩個偷雞摸狗的,只要好生防備就好。
她只怕夜晚人不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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