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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圖窮

  顧延章哪里猜得到面前這人腦中會齷齪到這地步,但他向來謹慎,又早對對方起了疑心,便找各色理由堅辭不去。

  顧平忠皺眉道:“這是同七叔見外?”

  又要拿話來壓他。

  兩人正在你推我請,外頭忽然來了幾人,當前一位十八九歲的模樣,如今天冷,穿一身棉衣,顯得有些臃腫。他比顧平忠稍微高上小半個頭,兩人有六七分相似,只是因為臉胖了些,倒沒有顧平忠耐看,饒是如此,在常人中也已經算得上英俊了。

  ——這便是那一回把一艘象牙船夾在腿間,摔成兩邊,被顧平忠揍了一頓的余子顧思耘。

  他在門口站了一會,見里頭沒有人理會自己,便自走了進來,因方才聽了二人說話,雖不甚清楚來龍去脈,卻也知道這自家老爹在留客。

  他才被打了一頓,又被罰了一頓,此時難得逮到機會獻殷勤,忙上前幾步,先與自家老爹行過禮,打了聲招呼,又轉頭對顧延章道:“這便是延章罷?”

  笑容滿面地同顧延章見禮。

  顧平忠幫著二人引薦了一番,還未來得及多說兩句,便聽到自家兒子湊上前道:“叫我說,也莫要推來推去了,延章不愿搬,十有八九還是覺得不方便,不如把咱們在石壇街上的那一處院子打點出來,給他們夫妻二人住了。”

  他一面說,一面沖顧延章擠了擠眼睛,繼續道:“上回爹不是說要把那宅子發賣出去嗎?如今也不用叫人尋買家了,直給延章住了,那里就在鬧市上,日常也便宜,咱們兩處來往,騎上馬兒,小半個時辰便能到,最是舒服不過,他也不用為難,免得回去,還不好同弟妹交代!”

  顧平忠一口老血涌上喉頭,被他硬生生壓了回去,一個沒忍住,張口便斥道:“你知道個屁!”

  饒是他城府再深,被自家兒子這樣在背后捅刀子,也有些禁受不住。

  顧平忠原有好幾個兒子,他最看重老大同老三,這一個幼子從小便不聰明,不學好,又貪玩,這便算了,還傻。因家中有兩個得力的兄弟,是以一直沒有多去管他,誰曉得一朝延州城滅,好兒子都死得干凈,偏這個蠢貨活了下來。

  為這兒子的教養同前程,這幾年間,他頭疼了不曉得多少回,但從未像此刻這樣清醒地認識到,兒子是當真靠不住了。

  顧思耘卻不知道父親本來打著什么算盤,因他傻,家中凡是重要的事體,都不會透露給他曉得,這回出了個主意,還自以為得計,誰想被顧平忠一聲訓斥,罵得連膽子都沒了,只好尷尬地閉嘴站到一邊。

  顧延章見狀,心念一動,想到早間同季清菱商議住處的時候,有一所房舍便是在那石壇街上,他笑著對顧平忠道:“七叔,既如此,不如我把那一處房舍買下來,你若是看顧侄兒,便賣與我算了。”

  顧平忠臉色微變,他還要再勸,外頭已經有人來報,說是二老爺過來了。

  他掩飾地笑了笑,道:“且先放一放,見見你八叔。”

  顧八叔本名顧平禮,他有一張老實憨厚的臉,來去匆匆的,只同顧延章聊了兩句,又給了個見面禮,便走了,說是正忙著征召役夫的事,又邀顧延章次日過來吃席,說把事情首尾理罷,就抽時間來好生坐一坐。

  顧延章在這一處坐到下午,同顧平忠父子吃了一頓晚飯,這才告辭而去。

  次日晚間,他依約上門同兩位族叔吃席,席間并未見到顧思耘,只得了個解釋,說他染了風寒,在后頭養病。

  顧平禮說話行事不如顧平忠老練,瞧著十分疲憊的樣子,他一面吃,一面同席間二人說話,有幾次說到一半,自己就接不下去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解釋道:“這一陣子實在太忙了,腦子有些反應不過來。”

  顧平忠幫他打圓場,道:“…在辦征召役夫,你八叔腳不沾地的,因是你來了,托你的福,我才得同他吃一頓飯。”

  顧延章笑一笑,敬了顧平禮一杯,謝了一回,又道:“八叔不用管我,吃過飯,先回去歇著吧,日后有的是時間吃席。”

  顧平禮道:“無事,難得給你接風,我的差事已是交清了,人選已定,只差七八個,剩下這點子人,我交給搭手去湊,再不管了,只好生回來歇一歇,咱們叔侄好生吃一回席!”

  言語間只把自己撇清開來。

  顧延章陪著兩個族叔待了兩天,每日虛頭敷腦,沒一句正經話,其實早十分不耐,因不曉得對方究竟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只得按捺住了,好生候著。

  沒有叫顧延章等候太久,才過了兩日,顧平忠突然叫人來尋他,說有急事,讓他去府上一趟。

  等到了地方,顧平忠、顧平禮二人都是滿臉凝重地坐在堂中,見他來了,忙叫他坐下,顧平忠問道:“延章,你是不是去衙門登了戶籍?”

  顧延章點頭。

  顧平忠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道:“你怎的不早同你八叔說啊!”

  顧平禮也一樣是皺著眉頭,道:“前幾日我忙著分派征役,差不離了,就沒再去管,將剩下一點子尾巴交給搭手去做了,今日他把交去衙門的單子給我了一份,我才見著你的名字——你戶籍登得太巧,正正人湊不夠,你搭了上來,被他當做湊數的,交去衙門了。”

  顧延章聽了這沒頭沒尾的一段話,卻很快把前后串上了關系,他做沒聽懂的樣子,問道:“七叔、八叔,這話怎說?什么戶籍?什么單子?”

  顧平忠滿面嚴肅,道:“上回席間不是同你說過,你八叔如今正在忙征召夫役的事情,如今延州人口稀少,湊之不夠,因你才去登了戶籍,又未將你爹娘他們報亡故,州中依舊把你家做一等戶,他們便把你的名字登上,叫你去服夫役。”

  顧延章立刻覺出了不對,他并不多言,只做手足無措的樣子,問道:“可…可我家從前也是一等戶,并不用服夫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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