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到自己外嫁的幾個女兒,錢邁也跟著自覺有理起來,道:“大姐兒跟三姐兒怎的又嫁得不好了?她們一個得丈夫敬重、家中和睦,年紀輕輕就有了誥命在身;一個雖然奔波了些,可跟著正海,如今也快要得出了頭,等明年歲考,十有八九就能得官回京——多少人外放了幾十年,還只能在偏遠州縣熬著,她有這樣一個好相公,一直安安順順的,只等著拿誥命,又有什么不好了?”
說完自己與妻子的親生女兒,錢邁又理直氣壯點評起與妾室所出的女兒來:“澤夫家中是貧寒了些,可他好歹也是兩榜進士出身,京官雖苦,多少人擠破頭都進不去,等過了這幾年,謀個外放,二姐兒的日子自然就好過了。至于四姐兒,當日她嫁的那一戶,你也是點了頭的!”
錢孫氏聽著丈夫這自以為是的一番話,氣得一口氣都差點喘不過來,她已經這個歲數,孫輩都有了,腰板早就直了,登時爆發道:“是,大姐兒嫁得好!成親十幾年,兩夫妻通共見面的時間都不到半個月,天天在老家里頭給公婆端屎倒尿的,這是媳婦的本分,我也不多說了,只她如今年歲大了,丈夫在外頭外任,給她添了五六個庶子庶女,只她膝下一個也無!”
錢孫氏臉色一沉,只差一巴掌拍到眼前的桌子上:“錢老三,你好歹也為你家女兒將來考慮考慮!不是你生的,合該你就不心疼?!”
這兩年來,因為兒女的娶嫁問題,夫妻兩已經不止一次有過矛盾了,知道誰也說服不了誰,對著這陪了自己幾十年的老妻突如其來的火氣,錢邁除了摸了摸鼻子,把嘴巴閉上,也沒其他辦法。
錢孫氏見了自家丈夫這個樣子,嘆了口氣,道:“我也曉得那顧延章好,只是好也無用,橫豎與咱們女兒不搭,將來嫁過去,不過又是表面光鮮,心中苦的日子…”
錢邁夫婦這邊在議論著女兒的親事,他們的女兒也一樣揪著手帕,坐在桌旁,垂著首,不知在想什么。
錢家的四弟向來與這小妹感情好,此刻也陪坐在桌邊,見她半日不說話,便有些著急起來,道:“你看中哪一個,好歹也給個準話啊!”
錢芷咬著嘴唇,想了又想,臉上泛著紅,慢慢地搖了搖頭。
錢四弟愣了愣,問道:“一個也沒瞧上?”
錢芷紅著臉道:“四弟,別在這里給我添亂了,還嫌我不夠煩心嗎?”
錢四弟不過十多歲,性格大大咧咧,哪里看得出姐姐這等小女兒心思,只一味拍胸脯道:“你看中哪一個,趕緊同我說了,我在書院里好歹也能幫你打聽打聽,省得盲婚啞嫁的!”
錢芷便道:“自有爹娘他們做主,不消你一個小孩兒在這里著急。”
錢四弟賭氣道:“你這可真是不識好人心了,尋常的學子在爹娘面前,哪一個不是人模人樣的,只有我們這些他們不曉得防備的才打聽得到真性情,你莫要不當回事,如今不認真對待,將來有你的苦頭吃!”
說了一陣,又道:“三個人里頭,楊義府同鄭時修是咱們清鳴書院的,要打聽起來都容易,只顧延章是良山書院中人,還要費一點力氣。鄭時修跟楊義府都是父母俱在,兄弟甚多的家世,尤其義府兄,出身臨縣楊家,你應當也是聽過的…”
“憑你什么家世,一樣是要靠個人打拼…”錢芷低低地說了一句,耳朵還在聽著弟弟說話,心中卻想到了白日間臨桌的那一個人。
果然,那樣一篇策問,只有這樣的人能寫得出來。
原來他就是顧延章…
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生于富裕之家,順順利利的,自然也就瞧不見許多其他的東西。對于她來說,文章好,人品好,長相好,便是頂好的了。至于家世…雖也重要,卻未必是是最重要的。
錢芷生在錢家,自然也頗通文墨,顧延章當日院考之時做的那兩篇文章,她仗著地利之便,第一時間便拿到手看了,當真是邊讀邊拜服,覺得天下間少年當如是。
這幾年間,也常聽父兄口中說起此人,都言他文武雙全,將來必成大器。
這個有情飲水飽年齡,樹下撿到一片葉子,都能從里頭看出春夏秋冬來,小姑娘常常聽著,本不上心,少不得也對這一個所謂的顧延章生出幾分好感,更何況常得了他的文章看,更是喜歡。如今有機會見了本人,當真是沒有一絲一毫讓她失望,甚至比她想得還要好。
錢芷細細回憶起方才見到的顧延章的相貌,臉上更紅了,她對著錢四弟道:“四弟,你莫要催我,我有了想法,定然會同你說的!”一面把他推了出門。
“喂喂!你這是攆我走嗎?!”錢四弟拍著門小聲喊道,“六姐,開門啊!要是讓丫頭們看到了,豈不是要笑死我!”
錢芷反身靠在門背上,只當什么都沒聽見,發了一陣呆。
把錢家好幾個人都鬧得不得安生,顧延章卻是全然不知,他與楊義府等了一會,卻見松香孤身一人回來,稟道:“鄭公子家中有急事,已經先行回去了。”
楊義府松了一口大氣,不待顧延章說話,便連忙拱一拱手,道:“延章,待收了假,我一定親去與時修說清楚,此時暫且先放過,待我好生過一回中秋罷。”
顧延章本也無心為難他,既有了解決方案,便也不追著了。兩人道過別,就此散去。
按原本的安排,之前還要兩日功夫方才休沐,此時錢邁大手一揮,憑白多得了兩天假,顧延章便想回家給季清菱一個驚喜。
他明知道家中定然是是樣樣都備了,懷里也揣著自己費了許久功夫才做出來的一樣禮物,可還是覺得不夠,路上猶豫了三條大街,等聽到小販在叫賣,想起往常回回出門,季清菱都喜歡吃那各色小食,索性不管三七二十一,撿那路上看起來稍微干凈些的飲食果子一樣買了一點,好容易湊了是十幾樣,便催魂似的打馬往家趕。
后頭松香心中一陣叫苦,暗想:一樣是租來的馬,怎的少爺那一匹看起來就那樣快又那樣穩。他腰都震麻了,雖墊了馬鞍,跑得太快,屁股也被顛得一陣一陣疼,只得叫喚道:“少爺,慢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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