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妻如云第八百六十九章:駕崩第八百六十九章:駕崩 轉眼到了初夏,泉州的天氣越來越熱,一些大富人家已經開始從冰窖中取了冰出來祛暑了。沈傲這幾日睡得都比較遲,到了正午起來熱的不行,叫人從冰窖中拿出西瓜來吃了幾片才覺得清涼了一些。
行宮那邊,他幾乎是每日都要去的,從沒有例外。不過外頭的應酬也是不少,女真人圍遼都的時候,大批王公南下,原本也早該回京了,只可惜皇上病體久治不愈,自然誰也不敢走,便都在泉州耗著。
再者說泉州這邊比汴京更增繁華,這里雖然熱,日子卻也過得逍遙,不少人已是樂不思蜀了。
輔政王到了泉州,前來拜謁的著實不少,有些是沈傲記得的,有些腦海里沒有印象,不過管他是誰,沈傲一應款待就是。
其實這些王公除了拜謁,也有不少人心中活絡的,眼下陛下駕崩在即,新君登基,又有傳言會廢黜海政,王公之中已有不少人提心吊膽了。
泉州這邊未必只是商賈的生意,其實汴京的王公哪家沒有投點錢出來補貼家用,畢竟朝廷對王公督促甚嚴,大家就那么點兒死俸祿,不做點別的營生,哪里有錢揮霍?況且這些人消息本是靈通,早在幾年前就聽說泉州、蘇杭黃金遍地,心里頭早已垂涎不已了,都是叫了家奴先去看看,若是覺得可行,便先撒出一些銀子出去看看成效。
他們試水的時候,恰是蘇杭、泉州大發展時期,可謂是百業待興,最缺的就是有人投銀子,所以不出半年功夫,一千貫進去,往往利潤能翻到三倍、四倍,到了這份上,這些人也就瘋了,世上哪里有穩賺不賠的買賣可是蘇杭和泉州的奇跡他們是親身實踐過的,這么好的生意豈能不做,不少人甚至把家底兒都拿出來,幾萬、幾十萬的往里頭投,辦工坊的、跑船的、采石開礦的或是大肆買賣土地、房屋的,只要是賺錢的勾當,都有這些人的身影。
有的人也賺的瘋了,自家的本錢不夠,就像親眷去籌借,將這身家性命都投了進去。
據說參與泉州生意的不止有公侯,就是齊王、趙王這么些宗室親王,也都或多或少的參與其中。這也是難免的事,大宋對爵位最是苛刻,施行的是爵位遞減的制度,今日你是齊王,身份顯貴,可若是你生了十個八個兒子,除了嫡長子將來封個郡王之外,其余的子嗣朝廷是不管的,若是再過個三兩代,那就更加不值錢了,有個小郡公做就都還要看皇家愿不愿意賞這個臉,這么大家子人,若是不趁著現在置辦些產業,將來子嗣們怎么活?
這叫未雨綢繆。
廢黜海政,挖的是商賈的命根子,其實也是在剜王公們的肉,這些王公消息靈通,也聽說一些太子非議海政的事,不管太子出于何種目的,是借以來打擊輔政王還是當真認為海政誤國,太子的這個態度,也引起了極大多數王公的反感。
大家生活都不容易,家里都有成群的奴仆要養著呢,你說廢黜就廢黜,真當大家是你案板上的肉嗎?
所以這些王公拜謁沈傲,除了是敘舊,更多的是發牢騷,無非是說自家攤子鋪的如何如何大,逢年過節來往送禮要錢,豪門大族擺排場要錢,家里不肖子也要錢,這日子真真是沒法過了,好不容易在泉州這邊做點生意,眼看這模樣太子登基之后還要廢黜,這還教人活嗎?生活艱辛懂不懂?去日苦多有沒有?
這番話說得真是動情極了,連沈傲都不禁唏噓,恨不得叫人拿個十貫、八貫臨走的時候打發一下,可是看到這些家伙往往倒完了苦水,要嘛拿出價值幾十上百貫的玉骨描金扇子扇著風,要嘛就拿著上好的玉在手中盤玩,這主意立即打消。
沈傲當然知道,這些家伙的意思是想叫自己做個出頭鳥,等將來太子登基之后做愣頭青去維持海政,他們呢,仍舊是看戲,海政維持住了,他們叫一聲好,若是海政失敗了,他們也絕不敢站出來反對。
“一群投機取巧的王八蛋。”沈傲心里大罵幾句。不過話說回來,至少這些人心里還是向著他沈傲的,這就是說,將來不管發生什么事,只要他們的利益得到保證,他們都不至于瘋狂的反對。
既是有人暗中支持,沈傲何樂而不為,難得擺出一副很和善的面孔,與他們親切會談。
到了五月初九的夜里,沈傲與安寧同塌睡下,那沈駿兒已被奶娘抱走了,二人都是心力交瘁,已是睡到了深處。外頭突然發出急促的腳步,有個下人急促促的道:“王爺…王爺…”
沈傲驚醒,看了消瘦臉龐的安寧一眼,應了一聲,連忙趿鞋起來,返身為安寧掖好了薄裘,憐惜的看了她一眼,才返身出去。
今夜的月色極好,狡黠的月光伴隨著夜風拂在面上帶來一股頭人心脾的清亮。來拍門的是個門子,一見沈傲出來,壓低聲音道:“行宮來人,陛下急招殿下去。”
沈傲心里咯噔一下,心知該來的總算來了,腦子已是嗡嗡作響,差點要昏厥過去。好在他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道:“快,備馬…”
到了行宮,居然來了不少人,晉王、齊王、趙王為首,下頭是一群王公和官員,都是哭喪著臉,一見沈傲過來,如見了主心骨紛紛圍攏過來,七嘴八舌的道:“殿下速速入宮…陛下只怕不行了…”
沈傲點點頭,快步進去,一路辨不清道路,走的又急,踉蹌了幾下,差點兒扳倒,給他打燈籠的太監追不上他,生怕沈傲出了什么意外,不斷的道:“殿下,慢些…慢些…”
沈傲不去理會,飛快到了寢殿,渾身已濺了不少泥星了,楊戩就在這寢殿外守著,見是沈傲過來,道:“快…”
沈傲沒有功夫與楊戩寒暄,忙不迭的進了寢殿,只見這寢殿之中,已來了幾個隨行的后妃,正擦拭著淚側立在榻前,榻上的趙佶居然臉色不錯,也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的緣故,一見到沈傲來了,便招手:“來…”
沈傲這時候沒有哭,該笑的也笑了,該哭的也哭了,事到臨頭,居然發現自己一點情緒都沒有,或許是根本還沒有分辨出自己該擺出什么樣的情緒。沈傲快步過去,跪在榻前,道:“陛下…微臣來遲…”
“不遲…不遲…”趙佶顯得很安詳,眼中隱隱似乎含著一股滿足的笑容,道:“本來是想叫安寧一起來的,朕也想見見皇外孫,可是深更半夜,還是不要吵到她們母子了,朕怎么來,就怎么去,勞動這么多人,朕心難安。”
“是…是…”沈傲腦子一片空白,真不知該說什么。
趙佶像是舒了一口氣一樣,道:“那就讓晉王他們進來吧。”
楊戩快步出去,過了一會兒,整個寢殿都跪滿了王公大臣,晉王最是傷心,陶陶大哭道:“皇兄…皇弟來了…”
趙佶氣若游絲的道:“好,你來了便好,來,到榻前來,讓朕再見你最后一面。”
這明明最怕死的皇帝,此時此刻居然說不出的淡然,口吻之中沒有一絲的恐懼。
趙宗哭哭啼啼的挨著身子過去,趙佶看著他,挽住他的手,長嘆道:“你太胡鬧了,要收斂…朕…朕護不住你了…”
“我…我…”趙宗再說不下去,哇哇大哭。
幾個親王依次過去,趙佶都和他們說了話,語氣才變得嚴肅起來:“可以起遺詔了…”
所有人都重重埋下頭去,已有太監拿出了紙筆,開始記錄。
趙佶似乎早已打好了腹稿,慢悠悠的道:“從來帝王之治天下,未嘗不以敬天法祖為首務。敬天法祖之實在柔遠能邇、休養蒼生,共四海之利為利、一天下之心為心,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亂,夙夜孜孜,寤寐不遑,為久遠之國計,庶乎近之。今朕年屆五旬,在位二十年,實賴天地宗社之默佑,非朕涼德之所至也…太子趙恒,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欽命繼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輿制,持服二十七日,釋服布告中外,咸使聞知。”
這遺詔并沒有出乎人的意外,太子登基其實從監國之日起就已成了定局,眾人一起道:“臣遵旨。”
趙佶顯然已經耗盡了最后的氣力,淡淡道:“所有人全部退下,獨留輔政王沈傲在側。”
所有人都悄然退下,連幾個后妃也都被內侍們攙扶出去。
沈傲仍然跪下榻前,一動不動,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回過神來,明明知道這一日遲早要來,可是偏偏真要來了,卻如五雷轟頂。原以為他能表現的灑脫一些,可是那平日的灑脫勁兒一點兒蹤影也無,至不濟以為會滔滔大哭,偏偏那眼淚總是不見出來。只是一種從身到心的難以置信,直入心脾的不舍,仿佛死死的堵住了沈傲的喉頭,連說話都變得艱難。
趙佶的眼中現出恐懼,突然雙目之中閃出淚花,道:“其實…朕也怕死…”
這句話并不出奇,趙佶追求長生,四處尋訪仙藥,為的就是長生不死,若說他不怕死,那才是世上最好笑的事。最出奇的事他居然直言不諱的說出來,或許是因為這寢殿中只剩下了沈傲,而沈傲在他心中摯友的份量更多,才沒有隱晦。
沈傲跪著伸長身子,雙手握住了趙佶的手,看到這被病情折磨之后變得滄桑老邁的臉,仍舊在沉默。
趙佶深深吸了口氣,道:“可是人終究要死,朕這天子也不能免俗,天下的富貴榮華,朕享用不盡,這一世也不枉費了…”趙佶的聲音越來越微弱,道:“你答應朕的事,一定要記得,朕…朕…”
趙佶的雙眸已經開始有些渙散。
沈傲不禁站起來,俯過身去,心知這已是趙佶最后一句話了,道:“請陛下明示。”
趙佶用盡了最后一點氣力,道:“萬…壽…綱…”
這曾是世上最尊貴的老人,終于沒有了呼吸,安然的閉上了眼睛,陷入長眠。
寢殿之中空無一人,沈傲呆滯的站起來,看著榻上的摯友,臉色蒼白如紙,淚花終于閃動在他的眼眶里。
“陛下…”
從寢殿里發出聲音,月夜之下,王公大臣們面面相覷,隨即明白了什么,蜂擁沖進去,哀聲四起。
行宮之中,許多事都已做好了準備,眾人連忙換上了孝服,戴上孝帽,跪在榻前,隨即,有個背著藥箱的太醫進來,分開榻前的沈傲,俯身去檢視,良久之后,太醫深深吸口氣,臉色莊肅的道:“陛下殯天了…”
哭聲更大,驚嚇的這行宮園林中的鳥兒飛出枝頭。
趙宗已成了淚人,捶胸頓足,幾次要沖到御塌上去,被幾個內侍拉住,其余人不管真情假意,也都是慟哭不止。
恰恰相反,這個時候的沈傲卻清醒了,他看了榻上的人一眼,緩緩站起來,行了注目禮,心里默默道:“陛下安心的去吧,一切后事,由臣料理。”
他旋身出去,消失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