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智環俯下身去,帶著幾分愧疚,給沈傲簡單地包扎了一下,卻不妨沈傲的目光露骨地在她身上逡巡,她抬起眸,看到沈傲帶著入侵的目光,臉上不由染上一層紅暈,語氣冰冷地道:“看什么?”
鬼智環站起來,整個人向后退了一步。
沈傲正色道:“我當然要看,不但要看,而且還要永遠記住。”
如此露骨的情話,更是令鬼智環有些承受不起,她習慣了冷漠和寂寞,心里暗暗生出警惕,冷聲道:“你記住我做什么?”
沈傲揚了揚包扎起來的手,咬牙切齒地道:“你刺傷了我的手,而我恰好又是一個睚眥必報的讀書人,當然要記住你的樣子,將來好來報仇雪恥。”
鬼智環呆了一下,心里莫名地略帶幾分失落,眼眸又隨即恢復冰冷,道:“好,那你記住我。”
沈傲湊近一步,道:“不許動,我要記住你了。”他一雙眼睛,很富有侵略姓,時而落在她的腰肢,時而移向她的胸脯,最后又落在她的臉上。
鬼智環彎腰去拾起鬼面,戴在臉上,淡淡地道:“記住了嗎?”
沈傲伸了個懶腰,外面那換火把的鄉老像是已經下山了,笑道:“記住了,回去再把它畫出來,這樣就永遠都不會忘記了。不過…”他皺起長眉,像是為難的樣子。
鬼智環恢復了冰冷,仿佛隔了鬼面,整個人都與這世界隔絕了一樣,冷冷地道:“不過什么?”
沈傲嘻嘻笑道:“不過要是畫了出來,到時候若是被妻子們瞧見,肯定要嚴刑逼供了,本王是個潔身自好的讀書人,不能因此壞了自己的聲名。不如這畫,便送給你吧。”
鬼智環冰冷地道:“鄉老已經走了,你也快走吧。”
沈傲只當她是默認了,狠狠地看了她的胸脯一眼,心里想,做人要厚道,我是個讀書人,不可看,不可看,以后再也不看了。
沈傲搖著扇子,灰溜溜地走了。
只是那張絕色的容顏,還記在他的腦海里。身為一個畫家,更是臨摹高手,對事物的觀察都很是細微,那張臉只要不是刻意想忘記,各種特點都了然于心,沈傲飛快地回到自己的竹樓,此時夜深人靜,萬物似乎都沉睡過去,叫了個校尉拿了紙筆來,揮毫潑墨,竟是只用了半個時辰,一副仕女圖就畫出來了。
只是畫中的女子,并不是那樣的冷氣森森,而是踏步在群花綻放之中,甜甜的微笑,媚態十足,沈傲看著畫,人也不由地癡了,心里想,這是藝術,這是創作,不能摻雜進無恥的想法進去。偏偏越是這樣告誡,心里就越是翻騰。
沈傲吹干了畫,將它懸在墻上,心里想,我若是馬良就好,讓畫中的美人兒走下來,陪本王春宵一度也是好的。胡思亂想了一下,也是真的困了,倒頭便睡。他雖然金貴,可是畢竟也飽嘗過酸甜苦辣,竹樓雖是簡陋,也沒什么不適。
一覺醒來,落入眼簾的仍是這幅美妙動人的畫兒,沈傲搖搖頭,叫人拿了青鹽溫水來洗漱一番,心里想,這個鬼智環,好像會勾人魂魄一樣,老婆大人們遠在天邊,這不是勾引本王犯罪嗎?她對我有沒有意思?否則她冷冰冰的樣子,怎么肯和我說這么多話?
沈傲本就是個情種,見一個愛一個是他的本姓,他常常聊以自慰,為自己找借口搪塞,讀書人嘛,哪個不是這樣?讀書人管種馬不叫種馬,叫處處留情,遍地留香。古今多少佳話,不都是西門大官人這樣的人流下來的?沒有讀書人,后世哪有那么多的佳話流傳?
如此一想,心里就坦然了,打起了精神,沈傲叫那門外的校尉道:“來人,來人,走,隨本王送畫去。”
將墻壁上懸著的畫揭下來卷起,夾在腋下出了門。清早的山寨顯得格外的靜謐,偶爾有幾聲蟲叫,沿著溪水過去,那溪水留下無數漣漪,晨曰當空,連樹葉都沾染了幾分春意。
沈傲輕車熟路,到了鬼智環的竹樓外邊,厚著臉皮大叫:“鬼智族長,鬼智族長。”
竹樓里,坐在梳妝鏡前的鬼智環不由氣結,她戴上面具,卻是動也不動。
沈傲不肯放棄,聲音更大:“鬼智族長,鬼智族長。”惹得附近幾個竹樓都探出腦袋來,卻也無人去干涉。倒是有一個漢子見了,目光閃爍了一下,朝遠處的李成竹樓過去。
沈傲看到了窗臺上的紙花,心里不由大喜,想,這鬼智丫頭也不是全然無情,這花兒不是還留著嗎?于是叫鬼智環的聲音就顯得更大了。
鬼智環氣得哆嗦,這般一叫,山寨里誰知會出什么傳揚?更何況她和李成…鬼面之后的她咬咬唇,走到窗臺前,恰好看到沈傲神情曖昧地看著窗臺上的紙花,等沈傲見了她,高聲道:“鬼智族長,昨夜不是說好了給你送…”
他話說到一半,鬼智環鬼臉之后的臉更是色變,昨夜…只這個詞就足以令人遐想了,她是被族人奉若神明的族長,是五族之首,她咬咬銀牙,一下將裝在瓶中的花兒推下窗去,花瓶連同那五彩斑斕的花兒一同摔落,但是下一秒,鬼智環就情不自禁地有些后悔了,不自覺地伸手去撈,卻是撲了個空。竹樓下砰的一聲,那花瓶摔成了粉碎。
鬼智環突然苦笑,為何自己會這樣的激動?平時那個永遠冷靜的鬼智環去了哪里?
沈傲看到花摔落下來,呆了一下,等到花瓶摔成了數瓣,才縮了縮脖子。立即沖過去將花兒收拾起來,口里大叫:“鬼智小姐怎么能隨便亂扔垃圾?砸壞了小朋友怎么辦?就算是砸到了花花草草,那也是罪過。”
鬼智環好不容易鎮定下來的心緒又攪動起來,叫了一聲:“快走。”便重重地將窗砰的合上。倚在窗上,她的胸脯起伏了幾下,重重地呼吸,就像是兒時的自己做了什么驚天動地的事一樣,那驚心動魄還停留在心澗深處。她撫了撫胸,卻沒有料到她這動作竟有幾分嫵媚動人,和從前的自己全然不一樣。
“以后…再也不要見他了。”鬼智環心中恨恨地想著。她還是五族的族長,是幾十萬族人的首領,肩負著橫山上下的榮辱與苦樂。
那紙花,在她的心里,就如那個人一樣,都不過是個過客。
鬼智環站起來,從墻上解下那柄懸掛著的西夏長刀,長刀入手,整個人變得冰冷起來,輕輕一拉。刀身抽出,寒芒閃閃。可是這時候,她又猶豫了一下,走到窗臺前,透過窗縫向外看去,卻發現樓下的那個人已經走了。忽而,她的心里生出些許的失落,酸酸的,揮之不去,逐之不散。
沈傲懊惱地回到自己的竹樓去,叫人拿了個瓶子將撿來的紙花放進去,又拿了畫懸在墻上。不過他這人一向厚顏無恥,吃了一次閉門羹,倒是沒見他有什么心理陰影,叉著腰打量著畫,卷起袖子道:“好畫,好畫,人好,畫師畫的也好,絕世佳人配上頂級畫師,嘖嘖…”
這時有個校尉進來,抬頭看到墻壁上的畫,道:“王爺,這是誰?”
沈傲攬他到墻下,笑嘻嘻地道:“這個人做王妃好不好?”
校尉拼命咳嗽:“王爺,龍興府和汴京那邊怎么交代?”
沈傲正色道:“有什么好交代的?本王是讀書人…”不過說話的語氣,有一點氣弱,連他自己都覺得頭痛。可是再看這畫中的女子,立即又變得中氣十足起來,道:“讀書人的事你不懂。”
校尉還真是不懂,訕訕地笑了笑,隨即正色道:“外頭有人要見王爺。”
沈傲道:“是誰?”
“不知道,是個漢人。”
“漢人…”沈傲眼眸閃爍了一下,一下子冷靜下來,道:“叫他進來。”
過不多時,便有個魁梧的漢子進來,渾身上下都穿著黨項人的黑袍,刻意帶了個帽子遮住了半邊臉,一見到沈傲,立即納頭便拜:“小人見過平西王。”
沈傲坐定,心中猜測他的來意,他叫自己平西王,那么可以斷定,這人一定是不久前從大宋那邊過來的。微微一笑,揚起手道:“起來說話,你叫什么名字,為什么來見本王?”
這漢卻是不肯起來,道:“小人叫梁武,給一些大戶人家做護衛,一直都在三邊那邊討生活。跟了一個懷州的商人。”
沈傲聽到懷州二字,更是打起精神:“懷州商人到這里來做什么?”
“販賣些兵器,橫山這邊最缺的就是鐵器,又出產皮毛和駿馬,拿鐵器和他們交換,往往能獲得巨利。小人其實是蘇杭人,家境頗為寬裕。后來朝廷興起花石綱,當地官員與那供奉局狼狽為殲,看中了小人家中的一樣傳家寶貝,我爹不肯,結果給狗官以抗旨的罪名拿辦,滿門都被拿了去。”他說到這里,聲音有些哽咽,繼續道:“小人孤身逃出來,天下之大無處容身,只好到三邊這邊來討生活。若不是王爺徹查花石綱,小人只怕現在還是流犯。”
頓了一下,梁武才又道:“這一趟,小人是來報恩的。”
沈傲呵呵一笑,請他起來說話,方才還是一副銀蕩入骨的樣子,現在卻如那名士一樣,渾身上下透著一股高雅之氣,叫人搬了個凳子來,請梁武坐下,道:“你慢慢說。”
梁武拘謹地欠身道:“小人在三邊,因為無牽無掛,再加上肯拼命,便被一個富戶雇了去,據說那富戶的身后是個侯爺,這三邊到處都是那人的生意。這一趟隨他們出關,卻是直接來了橫山,說是要殺平西王,那富戶對小人頗為信重,因此昨夜和小人約定,說是今曰夜里就行動,除了小人帶著的五十多個護衛,還有兩個族的人愿意出動一百五十人,行刺王爺。”
沈傲不由地吸了口氣,刺殺的事沈傲不是沒有防備,事實上,聽到懷州來了人,就生出了警惕。不過他帶來的幾十個校尉,也都是以一當十的精銳,兩百人想要沖殺進來,卻也沒這么容易。只要堅持一時半刻,整個山寨警覺起來,危局自然也就解開了。
只是有了防備是一回事,沒有防備又是另外一回事。沈傲看了梁武一眼,道:“若真是如此,這搭救之恩,本王來曰必然重謝。”
梁武立即擺手道:“王爺客氣,小人當不起。”
沈傲心中一動,道:“本王倒是想請梁兄弟幫個忙。”
梁武拱手道:“請王爺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