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幾天都在鴻臚寺里打秋風,沈傲也煩了,每日與一些番商們拉扯實在沒什么意思,眼下還沒有開chūn,各國的使節也沒有興致過來,所以這幾日都沉悶得很。
倒是那太后,聽說沈傲回來了,幾次請沈傲進宮去打葉子牌,沈傲也是個很會來事的人,立即帶了一些稀罕的禮物進了宮,什么琉璃尊,犀角飾物,一股腦地送過去,反正這些玩意也是番商的,收了人家錢,再來送禮,沈傲也就不推辭了,不過這些東西除了給幾個夫人,大多數都沒有什么用處,沈傲也不缺這點錢,倒不如哄一哄老太太開心。
趙佶那邊自然也有禮物,一個番商送來了個犀牛雕塑,具有中亞特色的浮雕,這玩意趙佶倒是很喜歡,愛不釋手。沈傲是個聰明人,別人給他送禮,他也不獨占,所謂利益均沾,人人有份,給宮里的后妃也時常地帶些禮物去,就是那太皇太后,沈傲也去送了,倒是教太皇太后有些不好意思,卻是勉強收下。
這一日又到了后宮,與太后打了好一會牌,太后對他印象已是極好,笑呵呵地對沈傲道:“昨日皇上和哀家說什么招親的事,安寧那邊呢,也同意了。”
沈傲故作驚訝地道:“啊?招親,什么招親,我怎么一點都不知道。”
太后板著臉道:“皇上說就是你出的主意。”
沈傲汗顏,沒曾想趙佶已將他出賣了,這一場戲算是浪費了表情,連忙道:“哦,我想起來了,好像是確實給陛下提過這個建議。”
太后嘆了口氣:“好端端的帝姬,招個什么親,不過皇上說的也很有道理,安寧眼子骨弱,是該給她招一門親事,功勛貴族的子弟里也沒幾個好的,要嘛是不成事的窩囊廢,倒是有幾個模樣周正,有幾分才華的,哀家特意見了,可是安寧聽了,卻都不喜歡。問她喜歡哪個,她又不肯說,真教人心焦得很;安寧這孩子看起來很是溫順,可是心底兒卻是傲得很,招親倒也算是個不錯的辦法。”
沈傲道:“還是太后開明。”
太后笑道:“我開明個什么,昨日我為這事兒罵了皇上幾句,說有失體統,皇上起先也沒說什么,可是想了一夜,哀家算是明白了,他也是為人父母的人,若不是實在沒有辦法,又豈會急得連這種主意都采納。沈傲,你是個有本事的人,聽說連契丹人都被你唬得團團轉,待會兒你去見他,就說哀家同意了。”
沈傲知道,太后這是不好意思去和趙佶示弱,所以叫自己做這引線人,便是連忙應下。
接著又去見趙佶,趙佶在文景閣里愣愣呆坐,見了沈傲來,只是和他頜首點頭,又陷入踟躕,沈傲站又不是,坐又不是,等了好一會,趙佶才突然抬眸道:“沈傲,你怎么不坐下說話?”
沈傲站得腿都快要酸了,立即坐下,將太后的話轉述了一遍,趙佶大喜,道:“母后同意了?這便太好了。”隨即抖擻精神道:“這件事本想交給你辦,不過你嘛…”說罷,打量了沈傲一眼,隨即道:“太愛胡鬧,所以招親之事,還是交給蔡太師去做好了。”
沈傲道:“蔡太師為人忠厚老實,又精明能干,他來出馬,自然沒有問題的。”心里想,忠厚是沒有,倒是臉皮很厚,精明倒是真精明,老狐貍能混到幾起幾落,到了這般年紀還能總攬三省事,獨攬朝綱,說他不精明那真是有鬼了;至于能干嘛…沈傲抬頭望著梁柱想了想,這蔡京只怕是自己未來在朝廷里最大的絆腳石啊,問題他到現在還沒有真正地對自己出手,這才是真的可怕,一個人不怕賊,就怕給賊惦記,還不知道這蔡京老賊什么時候會在自己的身后陰自己一刀呢!
趙佶不知沈傲所想,微微笑道:“不錯,你能這樣看太師,朕很欣慰,其實你們二人從前雖有嫌隙,往后就不要再生分了,前幾日太師入宮,提起你也是贊不絕口的。”
沈傲只是笑笑,卻是不說話,趙佶遺憾地道:“你好不容易回來,本想等你安生了幾日和你討教下書畫,只是安寧的事鬧得朕心煩意亂,你退下吧,好好辦差,不要辜負朕的期望。”
過了兩天,沈傲與三個嬌妻正在后園嬉戲,聽到有兩個丫頭低聲細語,這個說:“皇帝要招親?這可有意思了,據說許多才子都去報了名呢,這安寧公主最受皇帝寵愛,誰若是得了她的青睞,那真是羨煞人了。”
另一個丫頭道:“哎,人家公主多好,要尋個如意郎君,天下的男子都趨之若鶩,只可惜我們是苦命人,一輩子為奴為仆,將來嫁了人,多半也是個馬夫、廚子。”
小女孩兒天真浪漫,說話起來也沒有顧及,說起此事,既是羨慕又有些哀怨自己的身世,嘰嘰喳喳地說了一通,冷不防見沈傲突然出現笑呵呵地對他們道:“什么公主招親?”
沈傲在家里一向是個好脾氣的主子,家里頭周若、劉勝是唱紅臉的,而沈傲盡是做爛好人,反正他從不管家事,也不必樹立什么威嚴。因此兩個丫頭雖是嚇了一跳,卻是不怕他,一個丫頭站出來道:“少爺,坊間早就傳開了,說是安寧公主要選親呢,還說只要有功名的少年俊杰,都可以去報名,許多公子、相公都搶著去報名了,都想做這選親駙馬。”
沈傲還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雖然知道宮里早晚會傳出旨意,只是沒有想到竟這般的快,笑呵呵地道:“公主選親和你們有什么相干,不要老是聽些外頭的閑言碎語。”
兩個丫頭連忙說了是,便走一邊做事去了;正好此時,蓁蓁不知從哪里過來了,笑吟吟地道:“怎么?莫非夫君對公主選親之事也有興趣嗎?”
沈傲板著臉,道:“天地良心,我已有四個嬌滴滴的妻子了,別說什么公主,就是仙女下凡,也決不看她們一眼。”
蓁蓁只是笑,她穿著綠色長裙,雖是素顏,可是這一笑,卻有一種美妙絕倫的風情,尤其是那含情脈脈的眼眸兒,有一種勾人的風采,腰肢一扭,風韻更甚,道:“夫君的話我才不信。”
沈傲突然沉下臉來,有意無意地道:“蓁蓁,若是我真的帶了個人來給你們作伴,你說好不好?”
二人站在屋檐下,蓁蓁只是笑,只是這笑容之中,卻有幾分復雜,見四下無人,柔弱無力地倚著沈傲的肩膀,依偎在沈傲懷里,迷茫地道:“若說蓁蓁愿意,夫君信嗎?”
沈傲搖頭:“不信。”
蓁蓁嘆了口氣,感受著沈傲胸膛帶來的溫熱,咬著唇道:“蓁蓁心里當然不舒服,在蓁蓁的世界里只有一個沈傲,他是蓁蓁的夫君,是蓁蓁唯一的依靠,可是在夫君的眼里,蓁蓁只占了幾成,這固然是女人的命數,可是蓁蓁自是希望夫君心中的女人越少越好。”
蓁蓁說著說著,淚水兒如珠鏈一般垂落下來,滴落在沈傲的衣襟上,久久才又道:“可是蓁蓁卻明白,蓁蓁的夫君不是薄情寡義之人,招花惹草本就是他的本性,他如何做,我身為妻子,便該依了他,只是希望他仍舊將蓁蓁放在心上就心滿意足了。”
前面的話,說得沈傲很是感動,可是后來對自己的評價,在這三伏天里猶如給沈傲當頭潑了一盆冷水,沈傲心想,原來在蓁蓁眼里,自己喜歡沾花惹草,連忙緊緊地擁著她,低聲道:“蓁蓁在我心里永遠是最好的。”
沈傲突然有一種放棄的沖動,可是很快,想到病重的安寧,卻又忍不住在心里搖搖頭,冤孽啊。
趁著值堂的功夫,沈傲翹班了,前去禮部報名。到了這里,沈傲才知道這一次動靜實在太大,前來報名的士子、公子哥竟是密密麻麻,將整條街都堵了個密不透風,蔚為壯觀。
沈傲一時chā不進去,只好在角落里先看看情況,便聽到邊上幾個公子哥眉飛色舞地說起安寧公主的美貌,一個個神采飛揚;沈傲不去理他們,便聽到后頭有人叫道:“沈大人。”
沈傲回頭一看,卻見鄧龍神秘兮兮地鉆過來,沈傲瞪大了眼睛,道:“鄧龍,你來做什么?”
鄧龍嘿嘿地笑道:“來了這里,自然是要試一試運氣了。”
沈傲道:“你沒有功名,怎么報名?”
鄧龍神氣活現地道:“我乃是建中靖國的武舉人,這豈不是功名嗎?你莫看我是粗人,說不準安寧公主喜歡的就是我這類型的也不一定。”
沈傲無語了,又聽鄧龍道:“沈大人來這里,莫非也是來報名的?哎呀呀,沈大人,不是我說你,你家里都有這么多妻子了,還不知足嗎?連弟兄們這個可憐的飯碗也要搶,還教不教人活了?”
沈傲叉著手,大氣凜然地道:“你都能來,我為什么不能來,少啰嗦,你來想想辦法,怎么擠進去。”
鄧龍撓著頭,道:“我哪有辦法?”
正在這個時候,卻聽到永和巷里傳出一陣喝罵聲,竟是幾十個家丁拿著棍bāng,硬生生地將人驅開一條路來,當先一個囂張極了,高聲大罵:“活膩了嗎?你這廝快滾開,連高衙內的路也敢擋,誰敢擋了路,就把你們一個個拉去騎軍司里吃板子!”
沈傲眺望過去,看到那數十個窮兇極惡的家丁竟是硬生生地驅開一條路來,遇到囂張的高衙內,哪個不開眼的東西敢聲張,那家丁擁蔟的,正是一個搖著花扇子,大冬天里搖啊搖自作瀟灑狀的高衙內,這高衙內身邊還有一個人,倒是生得風度翩翩,倨傲地負著手,與高衙內并肩而行。
是蔡倫…
沈傲認出了這一對家伙,心里頓時有了主意,對鄧龍道:“隨我來,我有辦法了。”
兩個人向那高衙內的方向擠過去,排開人群,終于到了家丁留出來的空地上,朝高衙內大聲招呼:“高兄別來無恙,哈哈,許多日子沒有見到你,倒是讓沈某想念了。”
高衙內舉著扇,一聽有人叫他,還以為是哪個相識的紈绔子弟,往沈傲這邊一看,頓時嚇得面如土色,須知上一次得罪了沈傲,沈傲非但毒打了他一頓,到了衙門,這位沈才子竟是一點都不怕,硬生生地讓他吃了大虧,干爹好不容易將他保了出去,原本還想叫干爹收拾收拾這個不開眼的東西,誰知高俅聽了他的話,竟是一巴掌打了他個七葷八素,還不忘警告道:“汴京城里誰都可以惹,唯獨這個姓沈,斷不能再去招惹!”
那一巴掌和警告猶在耳邊,一見沈傲,高衙內便如老鼠見了貓,嚇得連連后退,道:“你…不要過來。”
沈傲偏偏要過去,從容地搭住了高衙內的肩,如久別重逢的好友,笑嘻嘻地道:“高兄這么快就忘了我啦?哎呀呀,你也太沒義氣了,當年我們可是燒過黃紙斬過激頭的好兄弟,你到底認識不認識,再說不認識,我可要生氣的了!”
這一句生氣,嚇得高衙內打了個激靈,眼珠子一轉,苦笑道:“認得,認得,是沈兄嘛,沈兄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豈能不認識。”
“這就對了!”沈傲心里得意一笑,手伸出來道:“就算是親兄弟也該明算賬,對不對,高兄還記得不記得前年借了我五千貫錢,快快還來。”
高衙內忍不住道:“我什么時候欠了…”這一句話出口,在沈傲冰冷的眼神之下,頓時不敢再說了,咬著牙道:“對,對,我想起了,只是我身上并未帶錢,這可如何是好?”
沈傲很真摯地拍著他的肩膀,笑哈哈地道:“我們兩個誰跟誰,那是同穿一條褲子的交情,沒帶有什么打緊,待會兒隨便給我立個字據,簽字畫押就行了。”
高衙內心里在想:他這是不是訛詐?我該不該大叫一聲救命?
高衙內的心里閃過這個念頭,終究還是不敢叫出來,這衙內平時都是他欺負人,除了沈傲還沒有人敢欺負到他頭上,對被人敲詐勒索的事實在沒有經驗,在沈傲面前,更是一個屁都不敢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