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劍的少女的眼眸兒一呆,隨即有一種難掩的羞辱傳遍全身,她第一次出去刺殺,許多事沒有考慮周全,想不到竟被這個家伙給騙了,如今這沈傲還裝作一副無辜的樣子,教她又羞又急,覺得方才沈傲的話,讓她難堪得連手里的劍都握不住。
“無恥小人,你還敢笑!”,少女長劍前刺,劍鋒幾乎要抵入沈傲的咽喉,只要再稍稍用勁,任誰都相信,下一刻長劍便可從沈傲的后頸洞穿而過。
旋闌燦氐呼一聲:“顰兒,不要傷了他的性命。”,顰兒對旋闌兒恭敬極了,連忙將長劍后縮半寸,口里道:“師父留著這狗賊的性命做什么?”,沈傲心里松了口氣,只要不動粗就好,如果是講道理,憑著他的三寸不爛之舌,這條命算是保住了,大聲道:“學生有個問題想問一問。”
旋闌兒只當沈傲要問的是為什么要刺殺他的事,淡然一笑,很是復雜地道:“沈欽差請說。”
沈傲道:“這位顰兒姑娘至多與小姐相差不過三四歲,為什么顰兒姑娘卻叫你是師父?奇怪啊奇怪,莫非你是三四歲就做了師父?咦,不對,或者你十五歲的時候,恰好撿了她去,連哄帶騙,讓她拜了師。哎,學生的師父也不少,不過大多都比我大過一甲子,今日見了你們,方知世上匪夷所思的事不少,莫非闌兒小姐會駐顏術,其實已過了四十,卻練了什么處女功,讓人乍然一看,只有雙十年齡嗎?”
旋闌兒:“…”
顰兒大呼道:“你再胡說,我刺死你!”
沈傲立即繳械投降:“抱歉,抱歉,學生只是有一點點小小的好奇而已,隨口問問。”,說罷,沈傲隨即板著臉道:“我和兩位姑娘無怨無仇”你們為什么要殺我?”
顰兒道:“你勾結契丹人,與契丹人密謀,還要和遼人簽署和約,阻撓北伐,這條罪狀,足以令千萬燕云十六州的百姓殺你一千次、一萬次,你這狗賊,油嘴滑舌,自以為得了皇帝的寵幸,就可為所欲為了嗎?哼,今日我看誰可以救你。”,沈傲深望著旋闌兒”認真地問道:“闌兒小姐也認為我是個求榮的人?”
旋闌兒朱唇一抿,沉吟片刻道:“一開始見了沈學士,沈學士在那契丹人狂言之下tǐng身而出,小女子確實沒有想到你就是那個力主和議的沈傲,也正是如此,方才顰兒要一劍將你刺穿,我才會阻攔她。”,她輕輕嘆了口氣,很是猶豫地道:“我想聽聽你的解釋。”,沈傲嘆了口氣,道:“其實你們就算殺了我”宋遼和議只會締結得更快而已。你們認為我死在遼人的國土上,大宋就會與遼國劍拔弩張?你們太愚蠢了!”沈傲凜然無懼地道:“只要我一死,遼人就可以立即宣布我是被金人所殺,這個理由又有誰不會相信?誰都知道,只有金人有理由殺我,不瞞你們說,我在大宋皇帝面前還真有幾分影響,我一死,官家必然勃然大怒,只怕到時候不只是和議這么簡單,便是宋軍北上,與契丹人共抗金人也不一定。”
草兒呆了呆”手上的劍握得有幾分無力,冷哼道:“那又如何,殺了你,至少能解我們心頭之恨。”
旋闌兒道:“顰兒,不要胡來,他說的有幾分道理。”說罷”轉而又對沈傲道:“只是有一點我就是想不通,既然沈公子有如此才干,又受官家恩寵”為何要與遼人同流合污?”
沈傲笑道:“我說過,我從來不和女人商議國家機密大事”但是有一點我可以直言相告,一旦我死了,你們的目的也不會達到,若是我沒死,或許還有機會。”
“機會,什么機會?”
沈傲徐徐道:“逼迫遼人割讓燕云十六州,析津府以南,悉數歸宋!”
旋闌兒呆了呆,目光漸漸變得明亮起來,只是徒然地又變得黯淡下來,道:“沈學士真會說大話。”
顰兒沖動地道:“師父,還和他磨蹭什么!殺了他便是,他這是故意要拖延時間,等人來救他。”,沈傲不去理會顰兒,一雙眼眸清澈地看向旋闌兒,道:“闌兒小姐認為學生不遠千里地跑到這南京來,只是為了玩笑嗎?”
“垂死之蟲,百足不僵,妄想一次北伐驅逐契丹人,憑大宋的軍力如何做到,況且驅逐了契丹人,又有誰來幫大宋抵擋北方的金人?議和有兩種,前者是割地求和,后者是迫人求和,我的議和之策是后者,今日割遼人幾個州,明日再迫他繼續割地納土,十年之后,契丹人奄奄一息,而我大宋日漸強盛,再勤加操練軍士,方可一戰而定,現在談什么北伐,兩位姑娘不嫌有些不自量力嗎?莫非我大宋北伐得還不夠多嗎?可是有哪一次成功了?”
顰兒怒氣沖沖地道:“胡說。”
旋闌兒陷入深思,眼波一轉,道:“沈學士或許是對的,可是卻難以讓人信服。”
沈傲笑了笑,道:“信不信是你們的事,明日我就要和遼人正式談判,你們愿意,現在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吧。”
該說的也說了,沈傲有點兒疲倦了,被兩個小妮子拿刀逼著,真是難受;他心里想,她們要殺就殺吧,與其跪地痛哭去求饒,倒不是做個讓人敬重的漢子。
顰兒冷笑道:“別以為我不敢殺你。”長劍向前一tǐng,劍鋒刺入沈傲的咽喉,一滴嫣紅的血順著長劍流淌。
沈傲直愣愣地看著旋闌兒,眼眸仍是清澈,只是咽部的疼痛傳出一絲痛感,讓他皺了皺眉,不由自主地悶哼一聲。
“顰兒,放他走吧!”旋闌兒突然改變了。wěn,一雙眼眸深邃活人,看向沈傲道:“看他如何與遼人議和,若是他所言不實,立即殺了他!”
顰兒跺腳道:“師人…,…
旋闌兒道:“不要胡同,他說的沒有錯,殺了他,只會加快促成宋遼和議與其如此暫且信他一回,看他是否真能從遼人手中為漢人撈到好處。”
顰兒道:“師父,這個人油嘴滑舌,不可輕信。”
旋闌兒閉上了眼睛,如冰山雪女良久嘆了口氣:“我累了,沈學士請回吧。”
冬日的天亮的很晚,此時雖到了寅時,整片天幕還是灰蒙蒙的,小樓之中搖著豆點的燈火,旋闌兒站在樓前目送著那個身影在數十個扈從的擁蔟下離開而旋闌兒的眼里閃露著復雜的無奈。
“師父…”
“你不必再說了。”旋闌兒溫柔地卸下顰兒手中的劍,道:“我有一種感覺,他并不是個壞人,否則方才,他也不會tǐng身而出,這個人很奇怪,若人難以摸透。
哎,我閱人無數,卻沒見過這種在危險面前依然能談笑風生的人。”想到那個在黑暗中漸行漸遠地身影旋闌兒微微一笑,笑中帶著些許的溫柔,可是隨即,她的俏臉又板了起來,冷若冰霜地道:“顰兒,你去監視他,若是他所言不實將來必會為禍不小,我們得先斬草除根。”
顰兒道:“師父也不能百在這里繼續待下去了,若是他騙了師父,也許已經向遼人通風報信,說不定現在已經有許多遼人圍過來。”
旋闌兒搖搖頭道:“不怕,他不會這樣做。”說罷,隨即慵懶地打了個哈欠,道:“師父累了,顰兒,辛苦你一趟了。”
顰兒撿起劍朝旋闌兒行了個禮:“師父放心。”留下此話,倩影消失在小樓的盡頭。
第二日清晨,薄霧如輕紗一般自天幕籠罩下來沈傲攏著手哈了個寒氣,跺著腳帶著人回到萬國館閨房里的事他也沒有透露出去,因此周恒故意落在隊伍的后頭,不愿意去和沈傲接觸,對沈傲生著無聲的悶氣。
到了萬國館,立即讓人生了碳爐,安排禁軍們先去睡下,沈傲卻是睡不著,讓萬國館的從人去將吳文彩叫醒來,吳文彩躡著鞋過來,見了沈傲,埋怨道:“大人一夜未歸,叫下官擔心死了。”
沈傲呵呵一笑,道:“吳大人放心,我又不是子歲孩童,還不至走丟了。”隨即正色道:“吳大人,從今日起,我們要開工了。”
“開工?”
沈傲正色道:“自然是正式和遼人商議議和之事,吳大人,莫非你以為我們是來游玩的嗎?”
吳文彩暗暗腹誹:原來這位欽差大人還知道是來議和的,老夫還以為你是來尋花問柳的呢。
沈傲道:“吳大人,你放風聲出去,就說我現在想談了,讓遼國派一個能談的來談,沈某人在萬國館恭候。”
吳文彩道:“尚未交換國書,只怕于理不合,況且這樣的議事,在萬國館里談,是否草率了一些?”
沈傲沒有過多解釋,笑呵呵地道:“吳大人快去就是。”
吳文彩只好去了,沈傲趁著這個時間小憩了一會,待有人將他叫醒,才知道遼國派了耶律大石前來談判。
耶律大石…沈傲想起這個傳說中的牛人,腦子飛快運轉起來,遼國皇帝為何派他來談判?須知這耶律大石乃是武官,遼國國主派他來,證明了兩點,其一是耶律大石極受遼國國主的信任,以至于將國事都完全托付給了他。至于這其二,也說明遼國對議和之事十分看重,甚至不惜丟棄程序,直接讓耶律大石登場,而不是先派出禮部官員接洽。
他們等急了。
這是沈傲的判斷。
沈傲的心里大樂,他就是要讓遼國人著急,不過現在才剛剛開始,哥們就是要耗死他們。
耶律大石四十多歲,戴著尖尖的皮裘帽,帽檐上鑲嵌著一塊碩大的美欲,他的臉色帶著些不健康的青紅,完全不像是個威武的大將軍,反而像個病秧子。他身上穿著左衽的棉襖,外面套著一件披風,最引人注目的是唇上的兩撇彎須,幾乎要翹上天去,讓人看得很是滑稽。
這是一個相貌丑陋的人,唯有那一雙眼睛,有一種咄咄逼人,如錐入囊的銳利。
耶律大石踩著鹿皮靴進來,撲掉身上的積雪,見了沈傲,倒是并不急于寒暄,一雙眼眸上下打量沈傲一眼,才微微笑道:“這位可是名動天下的沈傲沈學士?”他故意不提及沈傲欽差的身份,顯得氣定神閑的模樣,便是希望作出一個姿態:你不急著談,我們契丹人也不急于議和,看你能玩弄出什么花招。
沈傲與他寒暄幾句,這才發現耶律大石和他想象中的并不相同,此人能說會道,不像是個將軍,反而更像是個雅士,二人故意不去接觸議和之事,反倒不約而同地談起天氣,說起南京的名聲古跡,耶律大石滔滔不絕地為沈傲介紹了一些勝景,才道:“沈學士若哼哼閑,老夫倒是很有興致隨沈學士一起去光賞千柳湖的雪景。南人的名勝固然不少,可是那冬日的千柳湖,其風味估計會很合沈學士這般才子的心意。”
沈傲道:“到時就勞煩耶律將軍了,不過嘛,這南京我是不敢再逛了。”
耶律大石眼眸微微一閃,知道沈傲要進入正題,饒有興趣地道:“噢?這是什么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