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公公?”周正微微皺眉,大宋立國以來,卻沒有放榜時宮里出來報喜的規矩。()
這個楊戩,到底是因為與沈傲的私交而來呢,還是得了官家的授意?
周正想了想,理不出頭緒,便起身道:“速速領公公到堂中高坐,沈傲,你去會客。”
沈傲不由道:“姨父,你是家主,這會客的事…”
周正笑了笑:“我身為國公,總算避一避嫌,反正這一趟楊公公是來尋你的,你好生招待,不要輕慢。”
沈傲會意,朝眾人告辭,由劉文領著,往外院去。劉文笑嘻嘻的道:“表少爺,這一趟只怕當真是四考連中了,楊公公方才也說了,是來報大喜的。這個大喜,不是四個狀元頭名是什么?”
四個狀元,劉文想出的這個名詞兒倒也有趣,不過這天下還真沒有連續考中四場,中了四場狀元的,因而誰也不知該怎么稱呼,單叫一個狀元公,由如何彰顯這一份得來不易的成績?
沈傲曬然一笑:“淡定,淡定,越是這個時候,周府上下都不能表現出倨傲來,要低調矜持,免得教人議論。”
劉文心知沈傲的心意,頜首點頭道:“表少爺放心,我省得的,待會兒我吩咐下去,府里上下,保準沒人亂說。”
等到了正堂,踱步進去,變看到楊戩正慢吞吞的舉著茶盞吹著茶沫,見了沈傲過來,翹起的腿兒放下,笑嘻嘻的道:“沈公子,雜家等的你好苦。”
沈公子帶笑過去,在楊戩身側坐下,道:“楊公公親自來,真是給學生面子,嘿嘿,到時少不得給楊公公封一封大紅包了。”
楊戩咯咯大笑,道:“對,這一趟你還真要封一封大紅包給雜家,沈公子去看了榜嗎?”
沈傲搖頭:“并沒有看過。”
楊戩道:“沈公子,這一趟你可要名垂青史了,書畫軟玉四場考試,你連中四場頭名,哈哈,說起來這考試還是雜家為你報的名,雜家與有榮焉,咦,你為何卻是苦著個臉,這是好事兒啊。”
沈傲苦著臉道:“學生苦啊,連考四場,這么多來報喜的,還有闔府上下,功名是有了,難免要破一回財。”
楊戩大笑,心知沈傲只是說笑,便拍著胸脯道:“公子沒錢,找雜家…來借,雜家與公子是什么交情,還能叫你為難嗎?”
他原本想說找雜家要,話說到一半,立即縮了回去,改了個借字。楊戩太熟悉沈傲的性子了,這家伙臉皮比自個兒還厚,若是說個要字,還真保不準他順桿兒往上爬向自己討要錢財了。
楊戩這個人最是愛財,別的都好說,就是一個錢字,就要掂量掂量了。
沈傲抿嘴笑:“這些錢學生還是有,倒是不必勞煩楊公公。”
沈傲心里還是歡喜無限的,四場頭名,天下第一啊,他可一點兒也不清高,功名利祿,他是一向都不肯少的,只不過得了這四頂狀元帽子,他卻不敢過份欣喜,名頭越大,越是讓自己處在風口浪尖上,無數只眼睛看著,一舉一動,都引人注目,還是低調些的好。
陪著楊戩喝了會茶,沈傲親自拿出百貫錢引來,封了紅包送給這位不辭勞苦的楊公公。楊公公一摸,便知道紅包中錢引的分量,心里忍不住笑:“沈公子正常起來,還是很會做人的,雜家沒白來這一趟。”
說著看了看天色:“時候不早,雜家要回宮去了,沈公子,你好好在府中慶祝吧,到時擺酒宴時莫忘了送一份請柬到雜家那兒去。明日清早你還要去宮里頭謝恩,好好歇一歇,讓滿朝文武見識見識四考狀元的風采。”
沈傲將楊戩送出去,中門外頭,卻是讓他嚇了一跳,那報喜之人竟是黑壓壓的將整條街都堵上了,日啊,整個汴京的潑皮都來了,這…要多少錢才能打法?
原本這些潑皮,哪里敢到祈國公府來放肆,就是平時路過,也都得繞著個彎兒過去,可是今日不同,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再者說,祈國公府里出了這么轟動的大好事兒,以他們的身家,賞錢自是不少,因而匯聚的人越來越多,紛紛都是道:“恭喜沈公子,沈公子連中四場,將來平步青云,入院拜相指日可待。”
“沈公子洪福齊天,學富五車,連中四元,今古未有,這是傳世佳話…”
好在那些報喜人都不認識沈傲,見到沈傲和楊戩出來,倒也沒有造成轟動,沈傲臉色有點兒僵硬,將楊戩送走,連忙回后院去。
將外頭的情形和周正、夫人說了一通,夫人已得知這連中四元是千真萬確,喜滋滋的道:“你這孩子想這些做什么,封賞的事自劉文去辦,要多少錢兒也不怕,這一趟太好了,太好了…”她激動的紅唇顫抖,在佛堂里由不自覺的來回踱步,臉色新鮮欲滴,捂著急跳的心口,道:“賞,要大賞,喜宴請的人還是太少,劉文,再想想還有什么人沒有請到,請柬下午就送出去,不要耽擱,明日沈傲要入宮謝恩,后日也是吉日,酒宴就選在后日午時,還有…府里頭也要修葺一下,不能失了體面。”
周正頜首點頭道:“夫人,你先坐下說話,你晃得我眼暈。這事兒要大辦,一些重要的賓客,我下午親自去送柬子,恒兒,到時你去殿前指揮使司去送柬子,胡憤指揮使,還有幾位副都指揮使、都虞候都要送到。”
周恒人情世故還是懂的,父親的意思是,他即將入殿前司公干,趁著這個名義先去和諸位上官照照面,將來有個照料,連忙滿口答應下來。
周正又道:“沈傲,至于國子監里的諸位博士,就由你去拜謁送柬了,帶些禮物去。”
沈傲應下。
周恒踟躕道:“不過有件事兒我有點放心不下,沈傲,我來問你,你說這晉王該不該送個請柬去?”
周恒的擔心可不是多余的,晉王這人瘋瘋癲癲,若是不送請柬去,說起來兩家還是聯姻,他和沈傲也是有交情的,殿試時還幫了沈傲一次。可是若送了請柬去,依著晉王的意思,多半也不會來,請了客人客人不來,對于周恒這樣的大家族來說,卻是一件極失臉面的事。
偏偏這位晉王性子孤僻,當年蔡京孫子娶妻,特意叫人去請,他倒是好,叫了個馬夫前去赴宴,差點兒沒教那位蔡太師氣的背過氣去。還有那衛郡公,按理說兩家的關系還是極好的,請了他去,他也一點臉面都不肯給,仍舊打發了個馬夫去,衛郡公雖是無話可說,可是這心里,只怕也很是不快了。好在后來王妃親自去道了歉,總算是挽回了些顏面。
周正不怕晉王不來,就怕到時悲劇重演,叫個馬夫過來,這臉兒往哪里擱?
沈傲不明就里,道:“姨父,晉王和我倒是有些交情,再者說也曾幫襯過我一次,若是不請他,只怕于禮不合。”
周正搖頭苦笑,一時踟躕,正在這個時候,劉文卻又是飛快來報,道:“晉王府來了個公公,要面前公爺和表少爺。”
周正和沈傲面面相覷,真是說曹操曹操便到,這個節骨眼上,晉王打發人來做什么?
來人既是個公公,進了后院就不必忌諱了,周正道:“請那位公公來。”
過不多時,一個尖嘴猴腮,帶著恭謹的小公公進來,朝周正、沈傲行禮道:“見過公爺,見過沈公子,奴才奉了晉王的命令,前來恭賀沈公子高中,晉王說,沈公子這一趟中了狀元,他高興的很,還說到時少不得要來討要一杯薄酒…”
小公公后面的話,周正便聽不下去了,滿臉震驚之下,哪里還管后頭是什么客套話。晉王要親自來赴宴?周正以為自己聽錯了,這個晉王還真無人能請得動,就是官家有時候叫他進宮,他往塌上一躺,便說本王病了,下不得床,不去。遇到這樣的寶貝嫡親兄弟,連官家都無奈何,還得派個太醫去給他診病,雖然知道這晉王多半是裝的,卻還得噓寒問暖一番。
周正隨即又想,若是這位晉王能來,那可真是好極了,祈國公闔府上下,當真是榮耀的很。請晉王赴宴,可不比請官家赴宴容易。大喜道:“我正要給王府去送請柬,想不到晉王親自還派人來問,實在太客氣了,好,下午我親自送請柬過去,公公還有什么事嗎?”
小公公笑呵呵的道:“不知哪位是周夫人。”
夫人臉色微微一變,她和晉王府是一點干系都沒有,便忍不住道:“我是。”
小公公更是恭謹的行禮,道:“我家王妃叫我來問候夫人一句,說是王府與公府是有姻親的,夫人的賢名我家王妃早就聽說過,若是夫人又空閑,可去王府坐一坐,與王妃拉拉家常,看看王府后園里的花兒。”
夫人心中卻是欣喜極了,晉王妃乃是汴京城中最顯赫的幾個夫人之一,她這般的邀請,自是將自己看的極重,臉上故意做出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道:“王妃相邀,我自是要去的,回去轉告王妃,若是王妃有空,也可到公府來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