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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誘餌

  京城因乾元帝生死不知而亂作一團,到達祁山的勤王軍在被炸成廢墟的祁山根本找尋不到乾元帝,向京城回報的結果,也以乾元帝失蹤,盡量搜尋為主。

  太后接到加快送來京城的奏折后,直接判定乾元帝遇刺病重,先是下令圍了吏部尚書王譯信的府邸,隨后命令留在京城的錦衣衛都指揮使鎖拿王譯信入天牢,并且將西寧公蔣大勇也以同謀罪關進天牢,蔣家一眾人幾乎全部被抓進了監牢。

  王家曉得王譯信牽連進謀逆的案子后,主動表明斷絕同外房王譯信的關系。

  謀逆雖然有可能株連九族,但一般情況下,最多誅三族,況且一切都在調查中,王譯信并沒認罪,一口咬定太后出示的反詩是有人陷害自己,那幾首被判為反詩的詩詞罪不至死。

  乾元帝留下三位皇子監國,就算乾元帝病故,太后擇主,也要同監國的三位皇子商量,內閣等朝臣尚在,太后一時之間也沒法子越過內閣和監國的皇子制裁王譯信。

  如今國朝京城爭執最大的一點就是乾元帝病故的話,誰做下一任皇帝。

  太后取出先帝‘遺命’,質疑乾元帝繼承大統的資格,雖是沒明說先帝想讓昔日皇貴妃的兒子承接帝位,但話里話外沒少提起當年先帝有多寵皇貴妃和其子。

  被乾元帝當成豬養的皇貴妃所出的兩位王爺全然不敢在此時爭位,應該說他們已經被乾元帝這些年的‘折磨’弄得連報復之心都不敢有,就算有太后的暗示,明示,他們當眾表示先帝一直只看中乾元帝,皇位對他們兩個來說避之唯恐不及。

  太后本以為他們能助自己一臂之力,誰知…他們膽小至此。

  她除了背后暗罵兩句蠢豬之外,也沒更好的辦法,他們不附和太后,太后的先帝遺命根本就動搖不了朝臣對乾元帝為正統的堅持,哪怕太祖高皇后血統不純,有胡族血統,朝臣們也遵循嫡長子繼承皇位的祖制。

  乾元帝的皇子們也不是白給的,別管他們以前彼此之間怎么爭,怎么內斗,在太后明顯要另立皇帝的關鍵時候,皇子們出奇的齊心合力,以三個監國皇子為首,擰成一股繩抗衡太后娘娘。

  一時之間,太后和他們斗得旗鼓相當,不分伯仲。

  顧皇后早就被太后困在自己的寢宮中,無法外出。太后又下令錦衣衛監視定國公府邸,明詔天下,顧天澤夫妻心存反意,他們兩人是致使乾元帝失蹤遇險的元兇。

  太后甚至炮制了一系列的‘證據’,身受帝寵愛的顧天澤如何野心勃勃,想取代乾元帝,王芷瑤是如何的狡詐,對乾元帝下毒,而幫兇就是蔣大勇以及被關進天牢,飽受酷刑折磨的王譯信。

  錦衣衛使勁渾身解數逼王譯信開口,只要王譯信指正顧天澤,太后就會對他從輕處罰,畢竟反詩要不了王譯信的命兒。可王譯信始終不肯招供,太后也得不到顧天澤謀反弒君的‘罪證’。

  因此定國公一家得以保全,雖然在監視之下,可定國公等人并沒被關進天牢。

  “你這是何苦?”王端瀚站在牢房外,他被太后命令來勸說王譯信指正顧天澤,“在您眼里,只有王芷瑤是不是?她比你性命還要緊?天下已經變了,識時務者為俊杰,就是您指證顧天澤,您還當他們能活著?陛下已經去了…就算選皇子登基,太后娘娘的地位也不受任何影響。小妹費盡心思為您求情,您為了死人就辜負我和小妹的一片心意嗎?”

  “您總是為王芷瑤想,就沒想過我們?爹,我們需要您!”

  王端瀚聲情并茂的勸說,“我和小妹會孝順您,只要四皇子做了皇帝,小妹就是貴妃啊,將來小妹未嘗不可能晉升為皇貴妃,皇后,一切的榮華富貴只要您開口說出實話而已,您也少受些苦楚,您難道還明白你落到今日都是王芷瑤害的?她如果孝順您,怎么會把您留在京城?您沒看她把其母都送走了?”

  天牢的環境很差,關押王譯信的牢房是最差的。

  王譯信身上就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錦衣衛的酷刑要不了他的性命,但卻讓他有活在地獄里的痛苦,活著受罪,他手指甲大多被掀掉,血淋淋的…趴在干草上,王譯信仿佛只剩下了一層皮肉。

  不是盧彥勛悄悄給他上藥,在他能力范圍內盡量照顧王譯信,王譯信只怕早就歸西了。

  “…誰讓你來的?”

  披散開的無光,分叉的頭發蓋住他的身體,他聲音沙啞,俊臉上道道血痕,“是王芷璇?”

  “爹,您別再犯傻了,除了我們外,誰會幫您?您知不知道,就連定國公都對顧天澤謀逆行刺之事不置可否,那可是顧天澤的親爹,他都不相信顧天澤,您何苦因為王七而犧牲自己,犧牲王家?您想讓王家整個都被誅殺嗎?”

  王端瀚跪在牢房外,“當我求求您,為我們想一想。”

  “阿澤和瑤兒不會謀害陛下,世上的人都背叛陛下,阿澤也不會不忠于陛下!”

  “爹…”

  “定國公不為阿澤說話,是因為他擔心顧家。”王譯信雖然是狼狽,渾身的傷口,但嘴角卻帶有一絲笑容,“我無牽無掛,王家早把我當作了外人,死人,我不怕!能為瑤兒做點事兒,我愿足以。”

  “您糊涂!”

  “不,我不糊涂,我從沒活得這么明白過,瑤兒,我一直對不住她,如果我此時昧著良心,忍辱偷生的指證他們,我不配做她的父親,家族大業同我何干?我只是個父親,疼愛相信女兒女婿的父親!”

  許是說話過于用力,碰觸到傷口,王譯信的聲音越發的低沉,身體因為傷口疼痛而不自覺的顫抖,“如果他們活著,我還有活著出去的希望,如果他們不幸隨陛下一起去了,我活著還有何意義?”

  “瀚哥兒,你不懂,從來沒明白過我。”

  所以前生他會同王端瀚在王芷瑤的墓前大吵一架。

  “您竟然為她活著?”王端瀚震驚了,“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沒什么不可理喻,我當時被你祖父打得垂死時,就明白了一件事,上天讓我活過來,讓我…回到了軀殼中,就是為了補償她們母子三人的。”

  王譯信痛苦的合眼,小聲道:“其實我落到今日,最該責怪的人不是瑤兒,害我的人是王芷璇!瀚哥兒,聽我一句勸,別靠近她,她為了自己什么都可以犧牲,你會被他毀了的。”

  那幾首惹禍的反詩,除了王芷璇外,沒人知道,也只有王芷璇才會把詩詞交給太后娘娘。

  如果不是反詩,他此時該在朝廷上…幫乾元帝和阿澤穩定朝局,隨乾元帝一起失蹤的人都是謀逆的亂臣賊子?

  哪里的道理?

  對王芷璇,他已經徹底心死了,被一次次的背叛傷得體無完膚,心也碎了。

  “我全身上下都痛,很痛,從沒受過這等的酷刑,誰也不相信我能堅持到現在…”王譯信勾起嘴角,深沉的眸子閃過點點的驕傲,“王芷璇曾經做過一首詩,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我以為這首是極好的。”

  不單單是為王芷瑤,還為知己乾元帝,更為乾元帝對自己的知遇之恩。

  “你就不怕受刑不過?爹,您支撐不了多久的。眼下皇子爭位,沒空理你,一旦新君登基,您會被處死的。您不趁著此時戴罪立功,還等什么?”

  “我無罪,阿澤也無罪!就算陛下遇難,阿澤也是拼死護衛陛下的人!他不是逆臣,王端瀚你不必說了。”

  王譯信緩緩的合眼,倦怠的說道:“你可以讓王家人把我驅除出宗族,可以讓王家人誣告我,一切我都不在乎!以前我…我被人議論,謾罵寵妾滅妻,王家女子嫁不出去,男子娶不到媳婦,王家落魄的罪責都推到我頭上…當時我過得很艱苦,走到哪里都有罵我,如今我雖然深陷牢籠,被人嚴刑逼供,但我心中的執念沒有動搖過,比前生…就算我熬不過一切死了,也是無憾的。”

  “陛下雖是任性,霸道,但他是明君,他寵愛信任顧天澤沒有錯,因為顧天澤值得。陛下如果…如果故去,總得有幾個忠臣隨他一起去,也許到了那邊,我還能陪他喝酒,下棋。”

  王譯信眼前產生幻覺,前生,今世情景交錯,前生他活了很久,但整日活在懺悔中,他活得很痛苦,為了贖罪,他不敢死。今生他也許活不過這場牢獄之災,但卻感覺自己死得很偉大,很干脆,無牽無掛。

  “如果瑤兒也去了,我許是還能敢著投胎,再做她爹。”

  王端瀚理解不了王譯信時而天真,時而浪漫的詩人思路,這一世他都沒活夠,還想要來世?

  “您會后悔的,一定會后悔。你不管我和小妹,你配做父親嗎?”

  “你們的野心我保全不了,如果上天能讓你們重新投胎,記得別做我這個沒用,固執,愚昧,糊涂,偏心眼的父親的兒女。”

王端瀚的拳頭狠狠砸在牢  籠門上,轉身向外走,“你拋妻棄女,不顧我們死活,誰也不愿意在當你兒子…”

  他眼前人影晃動,脖子一下子被手臂勒住,有人在他耳邊低聲道:“別出聲。”

  “…你…你…顧天澤?”

  “盧彥勛。”

  “是。”

  盧彥勛從暗處閃出來,打開關押王譯信牢房的門,低聲道:“因太后讓他來勸降說服王大人,所以牢房外幾乎沒人,不過時間緊迫,顧大人得抓緊時間,我去外面守著。”

  顧天澤邁進牢房,阿二直接用繩子把王端瀚捆個嚴實,嘴也被堵上了。

  “岳父…”

  顧天澤走到傷痕累累的王譯信身邊,噗通跪在他面前,“對不起,我來遲了。”

  “阿澤?”

  王譯信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人,費力的抓住顧天澤遞過來的手臂,顧天澤比在京城時瘦了,身上那分燦爛的傲氣內斂,“瑤兒呢?她可同你在一起?”

  “…”顧天澤抿緊嘴唇,“她一定會回到京城的,岳父,她會回來。”

  “你把她丟哪了?你答應過我要照顧保護她的,顧天澤…”

  王譯信太過激動,眼睛一翻,體力不支的暈厥過去。

  顧天澤也為王譯信渾身的傷心疼,眼角略有幾分潮濕,此時監牢的人哪里還是謫仙?

  沒有保護好小七,他已經很內疚了,如今連小七的父親都護不住,等小七歸來,他該怎么同小七解釋?

  “三少爺。”

  阿二面無表情的說道:“陛下還等人救命呢。”

  顧天澤忍了忍,用力壓在王譯信的傷口上,嗚咽道:“岳父,岳父,您醒一醒,陛下需要您。”

  盧彥勛不敢看,默默低頭,顧天澤手心沾滿了粘膩的鮮血…從王譯信身上流出的鮮血,他冒險進天牢,只為讓王譯信幫忙…“岳父,小七也在等您。”

  “嗯?”

  王譯信被疼痛驚醒,費力的辨識眼前的人,“阿澤,你方才說什么?瑤兒在哪里?”

  “皇上病重,昏迷不醒。我用盡辦法也不能讓皇上清醒過來,陛下不醒,我不敢讓他出現在朝臣和皇子們面前,京城都指揮衙門的屬下大多被調往城外,我可以領他們攻占京城,但是我沒有辦法讓陛下開口說話。”

  “你…讓我做什么?”

  “只有您能把王芷璇從皇宮里調出來。為今之計,只有她能救醒陛下。”

  “王芷璇?她的醫術?”

  “是,天算說過她的醫術精妙,天下難尋。”

  “天算也在?”

  “前朝余孽綁了天算,想用天算為前朝正名,阿二在趕去祁山前,已經將天算救出,所以太后他們都無法得到滿天神佛的認可。除了天算外,誰也沒資格主持新君登基大典。”

  “去拿紙筆來。”

  王譯信爬了半晌,沒力氣起身,“阿澤扶我起來,我沒力氣了。”

  顧天澤眼淚滾落,讓王譯信靠在自己肩頭,“等陛下蘇醒,您…”

  “別說功臣什么的,我不愛聽。”

  王譯信蒼白干裂的嘴唇彎出一抹笑意,“我只是做了一個父親該做的事兒,瑤兒和你能好好的,我便是死了也沒什么。而且對陛下的忠誠,我不比任何人差,我敢同你比一比。”

  能潛進錦衣衛鎮北府司監牢,能讓錦衣衛實權人物盧彥勛在監牢外望風,顧天澤不像是看起的沒有人脈,根基,聽聽他方才說的,可領五千屬下攻占京城?

  嘖嘖,真真是好大的能耐吶。

  王譯信不覺得顧天澤是在說笑,統領的精兵悍將只怕更忠誠于顧天澤。

  如此也好,起碼顧天澤不會輕易被新君清算,就此走上權臣之路也未可知,只要他能保證瑤兒一生富貴平安,權臣…就做權臣吧。

  王譯信手指甲被掀開,握住毛筆時,很疼,很疼,指甲縫滴落的鮮血先于墨跡染紅宣紙,顧天澤不忍看下去,握住王譯信的手,“我來。”

  “不行,王芷璇精明得很,陌生的字,無法取信她。”

  王譯信讓顧天澤松手,一筆一劃費力在宣紙上寫字,過了好一會,王譯信放下了毛筆,“行了,讓人送進宮去。”

  她會來的。

  “她回到牢房里看我凄慘的樣子,會來聽我悔恨,痛苦的哀求她。”

  “王芷璇…我這個女兒啊,從就沒把我當作父親看。”

  當年王芷瑤恨他到極致,還是無法看他被世人唾棄,辱罵,看他當街賣字畫為生…所以她在臨死前把證據交給了自己,在暗處幫他解圍。

  王譯信低笑:“其實我有個好女兒的,以前不懂得珍惜,現在想要珍惜,她的心被傷透了。”

  “小七一直把您當作父親。”

  “不親密,我曉得她傷心了,阿澤,你不知道我做過的混賬事,所以你一定不明白,我為何總是對瑤兒很愧疚,在她面前,我不像父親。其實這次遭難,我很高興,我總算能為你們做點什么。”

  他受了再多的苦,也不覺得痛苦。

  阿王端瀚把王譯信寫成的染血書信交給等候在外面的內侍,王端瀚背后是匕首,自然不敢亂說話,按照顧天澤的吩咐,“快去送給我妹妹,王…爹他想親自向妹妹悔過。”

  內侍沒看出王王端瀚的異樣,如獲至寶的捧著書信趕回皇宮。

  太后娘娘如果成事的話,他們這群人自會水漲船高,內侍會成為像懷恩公公那樣連閣臣都不敢輕易得罪的人。

  一輛行駛在官道上的馬車,傳來嬌怒聲,“停車,別以為我不記得,你就不讓我去京城。”

  王芷瑤把點心扔到刮了胡子的商太孫身上,“我記得地圖,這里絕不是去京城的道路。”

  最近幾日商皇孫被王芷瑤折騰得很無力,想要動用武力強逼王芷瑤就范。

  一來他有點舍不得,二來既然是皇孫,怎能做沒風度的事兒?三來他想制服有怪力的王芷瑤也沒十足的把握。

  他們兩個就這么拉鋸著。

  他到現在連王芷瑤的小手都沒摸過。

  “我要去京城。”

  “好,去京城!”

  商太孫點頭道:“到京城你就會明白你是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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