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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歧路

  吏部被稱為六部之首,吏部尚書又被稱做天官,可見吏部在朝廷上的地位。

  唯一可以同閣老大學士叫板的外朝官員便是吏部天官。

  吏部掌握著天下官員的烏紗帽。

  國朝官員,三年一考評,六年一輪轉,除了四品之上的官員有吏部整理名單交給皇上御覽定奪外,四品以下官員全部由吏部尚書掌控。

  真正四品以上實缺不過一百于人,而國朝的官員一品到從九品起碼幾千人。

  吏部權柄之重可見一般。

  吏部推官被稱為天下第一四品官并非是夸大其詞。

  到年頭輪轉的官員總會到吏部補缺,有門路的自然會補個好官職,沒門路就得聽天由命,同是七品知縣,在富裕的江南還是在貧寒的西北根本就是天堂和地獄的差別。

  不管來補缺的官員有多深的背景,多廣的門路,始終饒不過一人——吏部推官。

  唯有吏部推官手中掌握著四品以下所有官員的官職,當然吏部推官輕易不會得罪上峰和勛貴,然推官職權的特殊性,也造就了推官獨特的地位。

  前些日子,因為一系列的變化,吏部推官位置空缺,所有人都眼睛發紅的盯著這個位置,有些官員寧可舍高位去就吏部推官的官職。

  只是據傳這個位置已經有人了,所以旁人再眼紅也不敢輕易出手,說是這個位置是首輔留給親信的,當然也有人說這個位置是留給皇上的寵臣何貴何大人的。

  誰也沒想到,吏部推官的位置給了王譯信!

  傳旨的公公離去,祠堂還是一片寂靜,王家人仿佛一瞬間失去了說話的能力,他們呆呆的望著王譯信王四爺,怎么會?怎么可能?

  先是因為救駕之功被封為子爵,并賞子爵府,隨后其子會在縣試后入上書房讀書,是讀書,不是伴讀。

  這是開國冊封的公侯勛貴才有的待遇,乾元帝后來封的公侯如果沒有特殊的恩寵,他們的子弟都無法進入上書房讀書。

  最最讓人震驚的是,王四爺做了吏部的推官。

  騙人的吧,怎么會出現這樣的事?

  王大爺臉龐一陣紅,一陣白,這ji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頭疼欲裂,他把王譯信趕出王家,只是想降低王譯信對王芷璇兄妹的影響力,他不樂意王芷璇再惦記著本生父親,誰知…王譯信竟然可以住進子爵府,還得到了西寧侯愛女的諒解,并且位居最有油水,最重要的吏部推官,王譯信一瞬間成了人生大贏家。

  “四弟…”

  “看來大哥在城北的宅邸我是用不上了。”

  王譯信兩輩子都被兄弟們傷害過,再好脾氣也會記仇,他上輩子得乾元帝王看重時,寧可幫蔣家重新回京站穩腳跟,也沒給落魄的王家任何的關照,不是因為王老爺子和文氏還活著,王譯信早就分家另過了。

  王大爺不軟不硬的碰了一鼻子灰,腆臉道:“母親十分掛念四弟,我方才又想了想,四弟還是住在家里好,也可就近盡孝,省得父母惦記你。”

  “不是說府邸要修繕么?我還是別給大哥添亂了,況且皇上賞賜了子爵府,我不好空著。”

  “就算是皇上賞賜四弟府邸,重新修繕也需要時間。”

  王芷瑤聽了這話,越發懷疑王大爺還要不要臉?

  沒有最無恥,只有更無恥。

  王譯信同王大爺的交涉,王芷瑤不感興趣,王譯信連王大爺都搞不定的話,白費了乾元帝這番唱念俱佳的‘安排’。

  她更關心王芷璇和王端瀚的臉色,沒錯,她就是小心眼兒,就是想看他們后悔,失望。

  從王端瀚臉上倒是能看出悔意來,但王芷璇…她一直低著頭,王芷瑤不知怎么心中泛起一絲絲的涼意,王芷璇的沉默平靜沖淡了王芷瑤看好戲的愉悅,王芷璇行事沒有下限,她什么都做得出…

  王芷瑤心底多了幾許謹慎。

  王譯信‘婉拒’王大爺的好意,“我可以在西寧侯府湊合兩日,當年成親后,我沒陪夫人一起歸寧,如今正好補上,這些日子夫人全靠岳父岳母以及舅哥們照顧,我得好好的感謝他們一番,況且這些年,岳父一家給予我很多,如今岳父出征,我對岳母盡孝兩日,也不為過。”

  “對父母不想著盡孝,你去孝順岳家?”王大爺抓住了王譯信的毛病,狠狠的抨擊道:“四弟你對得住父母么?你怎能說出這番話?”

  “大哥誤會了,縱使搬出王家,我亦隨時可對父母盡孝。自古忠孝不得兩全,大哥和兄弟們差事不重,便代替小弟盡孝罷,一旦父母病重,小弟寧可致仕也會在父母床榻前盡孝。”

  王大爺暗自非議,你舍得致仕?那可是吏部推官,多少人眼紅的肥缺啊。

  “大哥,還是按照四弟的意思吧。”

  王二爺在旁邊插話,算是開解了彼此的尷尬,換了誰都不會留在王家,與其把事情鬧得不可收拾,還不如想著怎么挽回同四弟的關系,“四弟入住子爵府,愚兄必然登門道賀。”

  “我等也會去。”

  “四侄,倒時老夫定要討得一杯喬遷之喜的美酒喝。”

  “有四叔封爵,官居要職,王家振興有望。”

  王家內外房的人團團圍住了王譯信,恨不得把王四爺捧到天上去。

  世態炎涼莫過于此。

  哐當一聲,王端瀚一頭栽到地上,眾人看去,王端瀚手指指甲盡數斷裂,嘴角也滲出了血絲,無神的目光盯著王譯信,嘴唇蠕動,爹這個他經常叫的名詞,再也無法叫出口。

  王芷璇咬著嘴唇,深感王端瀚丟了她的面子。

  她不是不后悔…她腸子都悔青了,可后悔有什么用?只會讓旁人看輕了他們,惹得嗣父嗣母不悅。

  “哥哥也是為四叔歡喜吧。”王芷璇攙扶起王端瀚,平靜的面對意氣風發的王譯信,淡淡的說道:“沒了我們在,四叔的官運亨通,莫怪四叔趕去西寧侯府盡孝。”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豈會再因璇姐兒的幾句話疏遠真正關心我的人?”

  王譯信同樣平靜的回了一句,“我奉勸侄女一句,真心難得。”

  “…四叔說話越發鋒芒畢露…”

  “我爹已經做了吏部推官嘛,不鋒利哪成?怎么也得擺出點做推官的威風。”

  王芷瑤驕傲的揚起下顎,一副以父親為榮的模樣,就是故意氣王芷璇怎么著?

  雖然王芷瑤‘拼爹’的話語很幼稚,很驕縱,然王譯信此時只覺得高興,他總算是有讓瑤兒滿意,驕傲之處了,他自然不會阻止王芷瑤繼續‘拼爹’。

  反倒王端淳略略低下頭,小妹同小人得志沒有任何區別…大哥他們…王端淳謹記著師傅的教誨,對眼前的事情全當作看不到。

  王芷璇胸口沉悶,心底委屈憋屈得不行,偏偏她云淡風輕的一笑,頗有幾分不同無理的王芷瑤計較一般。

  哪怕心里再郁悶,再生氣,王芷璇也不能讓旁人看熱鬧笑話!

  王芷瑤突然挽住了王譯信的胳膊,道:“爹,子爵府修繕要聽我的意見哦。”

  “好,只要不越制,你想怎么修就怎么修,全聽你的。”

  王譯信本就俊美到極致的容顏此時溢滿了寵溺,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東西都給了王芷瑤…這份寵溺不是裝出來的,任何看王譯信都能感覺他愛女極深,“若是越制了,瑤兒就再等等。”

  “等什么?”

  “…傻丫頭,自然是等你爹我繼續高升。”

  子爵和吏部推官只是王譯信向上的起點,他越得權勢,瑤兒和玉蟬過得越好。

  本來裝出親近王譯信的,此時王芷瑤卻想收回手臂…慢慢的低垂下腦袋,心里說不出的酸澀。

  王譯信似明白一般,低聲道:“無妨,瑤兒只要開心就好。”

  “回去啦。”

  “嗯。”

  王譯信曉得王芷瑤故意氣王芷璇,瑤兒雖然善良,但心眼兒太小,他怎么會為不值得的人生瑤兒的氣?

  “大哥,小弟先走一步,小弟身份尷尬不好留下喝酒,告辭了。”

  王譯信同王大爺作別時風度翩翩,轉身領著妻兒從容淡定的離去,出繼庶子庶女仿佛對他沒有一點影響。

  “…老四。”王大爺父很是郁悶,“著實太狠心了。”

  如果王譯信惦記著出繼的兒女,王大爺不怎么高興,此時王譯信無視王芷璇兄妹,他一樣不高興。

  王芷璇溫婉的一笑:“四叔一向如此,只把看重的人當作寶貝兒,不得他心意的人縱使哭死也換不來他回頭。”

  王大爺拍了拍王芷璇的胳膊,“璇兒,以后為父會疼惜于你。”

  “多謝父親。”

  “好。”

王大爺雖然嫉妒王譯信,可他確定將  來會比王譯信更得意,壓下嫉妒之心,邀請王家族人擺酒慶祝。

  在酒宴上,王芷璇表現得極好,畢恭畢敬的跟著嗣母納蘭氏,同六小姐比親生姐妹還親近,雖然她偶爾能聽到不好的議論,以及感受到嘲弄的目光,王芷璇權當作聽不到,只是她單獨一人時候,攤開手掌,手心中間已經被指甲扣爛了。

  “小姐…”

  “沒事。”

  王芷璇勾起嘴角,笑容妖異似一株盛開的罌粟,“為了榮華富貴,王譯信拋子棄女的事情,我會一直記…永世不忘。”

  婢女很想說一句,到底是誰放棄誰?但她不敢說,小姐有點指望才能堅持下去。

  今日的事情,換個人都會被打擊懵了的。

  王四爺高升封爵卻于王芷璇無關,王芷璇焉能不恨不怨?

  “你把四叔高升的消息告訴給殷姨娘沒?”

  “奴婢不敢多嘴…”

  “怎么是多嘴呢?你去,親自告訴給殷姨娘。”

  “這等好消息也得讓殷姨娘開心開心,四叔一家住進了子爵府,難道把愛妾留在王家?只怕是于禮不合罷。”

  王芷璇本來對殷姨娘有幾分愧疚,此時她硬氣心腸,一定要把殷姨娘送到王譯信身邊…她曉得王譯信喜歡什么樣的女子,縱使殷姨娘容貌毀了,身份是官奴不得王譯信的心,但是她手中有合適的人選!

  只要殷姨娘留在王譯信身邊,他就無法當作前生的一切不存在,殷姨娘會時刻提醒王譯信拋子棄女的無情。

  “小姐,瀚少爺醉了,拽著一個奴婢…”

  “混賬!”

  王芷璇讓婢女通知殷姨娘盡快去蔣家和王四爺團軍,她顧不得處理手心的傷口,沖到了王端瀚的屋子,雖然他們過繼到長房名下,但因為文氏堅持,他們會住在文氏的院落里,因此他們彼此之間的住處并不遠。

  一進門,王芷璇先聞到了漫天的酒氣,往炕上一看,王端瀚借著酒勁正撕扯著身下婢女的衣服,那副急色的樣子跟紈绔公子哥沒任何區別…王芷璇怒不可遏,他哪里像是小三元?在文氏的院落里強上奴婢,讓人知道了名聲必然有損。

  “用涼水潑醒。”

  “小姐…”

  “快去。”

  王芷璇從婢女手中奪過涼水,直接潑到了王端瀚的身上,“你醒一醒,再鬧下去,只會讓咱們一起沒臉,莫非你想看到王芷瑤得意?”

  “他升官封爵…小妹,你不難受么?”

  “哥哥,他為了升官封爵故意拋下我們,我為何要難過?我只想毀了他最在意的人!只想報復他!”

  “…報復?”

  王端瀚放開了哭哭啼啼的婢女,“滾,你們都給我滾,今日的事兒若是讓我聽見半點風聲,仔細你們的皮。”

  婢女們退得一干二凈。

  王端瀚失落的苦笑:“談何容易啊。”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我不信,下一次我還會輸給她…”

  王芷璇憤恨難平,“不是她勾引了顧天澤,你當王四爺能升官封爵?”

  “顧三少?”

  “哥哥別看她裝得貞靜賢淑,其實yin蕩得很。”

  此時王芷璇多罵王芷瑤兩句,她憋在胸口的郁悶會減輕不少,王譯信不是寵王芷瑤嗎?她不僅要讓王芷瑤身敗名裂,還要把王芷瑤最大的靠山奪過來…原本她不怎么看上早死且麻煩很大的顧天澤,如今就算是為了復仇,她也要使盡渾身解數迷住顧天澤。

  哪怕顧天澤將來戰死,于她沒用。

  王芷瑤只配擁有她看不上且不要東西。

  王端瀚目光沉了下來,如果王芷瑤搭上顧三少,王譯信到有可能因此加官封爵,王芷璇嘲諷道:“論不知羞恥誰也比不得她,哥哥,我看著吧,我會讓世人知道她下賤無恥的真面具,知道蔣家如何勾結顧天澤的。”

  “小妹想我做做什么?”

  “找個機會同淳哥兒親近,左右科舉上,哥哥也不用太擔心。”

  知道考題還能考不中?

  簡直是笑話好嗎?

  王芷璇給王大爺不過兩道真題,一道假題,給王端瀚是三道真題,只要把題目背熟了,鄉試解元手到擒來。

  王端淳萬一在靠秀才時出了問題,還能去上書房?整個仕途都被毀了,到那時候,王芷瑤一定會哭的很傷心…然后顧三少再移情別戀…王芷璇暗暗發誓,所有對不起她的人都要付出代價,王芷瑤和王譯信上輩子就害了自己,罪無可恕!

  王譯信在馬車上交代王端淳科舉時的注意事項,說得極為認真,順便了解了一番兒子的備考進度,王芷瑤問道:“怎么樣?尹大人對哥哥很用心吧。”

  雖然不愿意承認,王譯信還是點頭道:“沒有人比尹大人準備的更周全,便是我…都不如他。”

  “尹大人可是大三元,您還敢同尹大人比?探花郎…”

  “瑤兒。”

  蔣氏拽了拽王芷瑤,“不許胡說。”

  王譯信灑然一笑,“她又沒胡說,我的確只是中了探花。淳哥兒,我盼著青出于藍。”

  “不敢讓父親失望。”

  “錯了,你參加科舉是為了得到功名,獲取旁人的尊重,開啟仕途之路。”

  王譯信語重心長的教育兒子,“你科舉只是為了你自己,別把旁人的希望背在你自己身上,我雖然盼著你高中,前程似錦,只是想讓你過得更體面。”

  王端淳若有所思的點頭,王芷瑤眨了眨眼睛,王譯信為考生考前減壓做得不錯。

  “你真要住我娘家?”蔣氏擔憂的說道,“我爹雖然不在,可我的哥哥和侄子們…”

  “玉蟬,他們吃不了我!”

  王譯信跳下馬車,看了一眼西寧侯府,這輩子蔣家也是他必須守護的。

  他信心滿滿,可入了蔣家他才明白將門的不同之處,以前蔣家人沒把王譯信當作自己看待,如今蔣氏擺明了要同王譯信重歸于好,那么王譯信就必須通過蔣家人的考驗。

  考驗第一項,喝酒!

  王譯信自持酒量不錯,可是被人一壇子,一壇子往肚子里灌,尤其是還有一排準備向姑父敬酒的侄子在排隊…王譯信醉熏熏的時候,眼前一個讓他戒備的人影晃動,“顧三少?”

  是他看錯了么?

  不是看錯了,王譯信晃晃悠悠的起身,“他怎么在?”

  蔣家這不是引狼入室么?

  “顧大人經常帶來前面的戰報。”

  “瑤兒,在哪?”

  王譯信拍著腦門,“顧大人…”

  “王四爺是想聽我說一句恭喜?”顧天澤笑容得意,“您離著高位更近一步,努力罷,王四爺。”

  升官封爵對王譯信來說,一點都不開心,他仿佛看到自己一步步把瑤兒推向顧三少,可如果他不升官封爵,將來怎么保護瑤兒?

  王譯信腦袋一歪,直接醉到再桌上。

  王芷瑤瞪了顧三少一眼,你又氣他?

  顧天澤無辜的聳了聳肩膀,沒有啊,是王四爺自己小心眼嘛。

  蔣氏讓人把王譯信抬到客房,顧天澤又陪著蔣大舅等人飲了幾杯酒,說了前面的消息后,許個機會同王芷瑤單獨相處,在蔣大勇出征前,他曾經交代過給顧三少和王芷瑤相處行方便,蔣大勇可是對顧三少做外孫女婿很滿意的,只是嘴上不說罷了。

  “壞人。”

  “小七。”

  顧天澤任由她一下一下報復的捶著自己的胸口,“不好嗎?我特意留了傳旨的公公一刻鐘。”

  “不是皇上?”

  “哈,皇上縱使有心看熱鬧,也不會算計得這么準。”

  因為他了解王家的動向,所以能精準的估算出圣旨什么時候出現效果最好,乾元帝日理萬機,哪有空閑過多關注王譯信?

  “原來你是個大閑人。”

  “你的事情在小也是大事。”

  顧天澤主動拉了拉她的手臂,自信的笑道:“旁人得是,再大也是小事。”

  “你不是說高僧這個主意不好?”

  “順手罷了。”

  顧天澤眸子閃了閃,“過兩就會明白了,只不過捎帶腳,我扔出去的誘餌可不是好吃的。”

  他這又是算計誰呢?王芷瑤對顧三少越是相處,越是覺得他深不可測,絕不是像表面上的盛氣凌人,無所顧忌。

  ps下午六點還有一更。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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