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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笑談

  京城,因為天涼,菊花比江南這邊開的更盛。

  周六郎的院子里擺滿了各色各式盤子大小的菊花,丫頭們環繞其中賞玩,鶯聲燕語悅人。

  “再折兩個。”秦郎君說道,他的手里捧著一個搗罐,正一手用杵子噔噔的搗著。

  兩個丫頭應聲是跑著過去折了兩個菊花拿回來。

  花絲被毫不憐惜的揪下噔噔的搗爛。

  “桑子你竟然會做這么摧花折葉的事,說出去一定沒人信。”周六郎在廊下屈膝斜倚笑道。

  “這是在做茶,做好了更能誘人,豈不是更美。”秦郎君說道。

  “好好的總是搗鼓這些東西。”周六郎說道。

  身后有丫頭快步走來,在廊上跪坐下,推過來兩碗茶。

  “公子,郎君,請用茶。”她低頭說道。

  周六郎伸手端起一飲而盡。

  秦郎君卻是沒接,依舊搗花。

  “我不吃這茶,難吃。”他說道,“我要試試自己做的。”

  周六郎笑而不語,丫頭卻驚訝的抬起頭來。

  “郎君也覺得這煎茶不好吃?”她問道。

  秦郎君的手停了下。

  “也?”他問道,看向這丫頭。

  “半芹,你也覺得這茶難吃?”周六郎問道。

  半芹低下頭。

  “是,奴婢粗淺。”她帶著幾分不安說道。

  秦郎君笑了擺手。

  “不粗淺,不粗淺,難得遇到像你如此明理的人,很好很好。”他笑道。

  周六郎撇撇嘴,將給秦郎君的茶也拿過來仰頭吃了。

  半芹在秦郎君的笑聲里少了幾分緊張,這秦郎君見了自己之后,那審視的眼神總讓她心里不安,此時此刻他看自己的神情好了很多。

  “那你覺得茶應該如何才是好吃?”秦郎君含笑問道。

  半芹不知所措,有仆婦走過來,打斷了他們的說話。

  “六公子。”她施禮說道。

  看到這婦人,半芹有些失態驚喜坐直身子。

  “那邊回信了?”周六郎漫不經心的問道。

  “是。”婦人答道。

  “還沒說清?”周六郎問道。

  “是,原是鋪子一分為二,田莊則全歸咱們,程大夫人同意了,但程二爺不同意,說嬌娘子將來可要靠田莊吃穿的,如今又重新分呢。”婦人說道。

  周六郎冷笑一聲。

  “一下子吃了那么多年,吐出來肯定舍不得。”他不屑說道,“那就慢慢的分,想要白占我家的便宜,沒那么容易。”

  婦人應聲是。

  “老爺夫人正是如此吩咐的,我即刻要再去那邊的。”她說道,說到這里遲疑一下,“還有,那孩子,被送到道觀去了。”

  “什么?娘子?”半芹失態喊道,眼淚頓時盈眶,跪行向前幾步,“娘子被送道觀里去了?”

  周六郎有些不滿的看她一眼。

  “大驚小怪做什么?”他不悅道。

  半芹垂下頭強忍著眼淚。

  “程家的孩子自然他們做主,不管咱們的事。”周六郎說道,擺擺手。

  “是,老爺也是這般說的。”婦人含笑說道。

  半芹在周六郎身后想要說話又不敢,秦郎君則一直安靜的搗花,似乎沒聽到他們的對話。

  “還有一事。”婦人要轉身,又停下,拿出一個本子,“半芹,這是那邊人捎過來,說是給你的。”

  半芹啊了聲,起身連鞋子也不穿就下來接過,一眼看到,身子發抖眼淚也在忍不住涌出來。

  她這異樣讓大家都看過來,連那位搗花的秦郎君也抬頭看了一眼。

  “娘子…娘子….”半芹哽咽出聲,抓著本子跪坐在地上不能自制。

  “是那傻子給的?”周六郎問道,“是什么?”

  “是奴婢記下的和娘子一路行來事的本子。”半芹哭道。

  周六郎哦了聲不理會了,秦郎君則若有所思。

  “娘子,可有話給我說?”半芹哭著抬頭問那仆婦。

  秦郎君皺了皺眉,看了眼這半芹丫頭。

  婦人搖搖頭。

  “你下去吧。”周六郎說道。

  仆婦應聲是轉身,走了幾步又站住,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有一事…”她轉過身遲疑道。

  “說。”周六郎道。

  “那娘子的身邊新添的丫頭,也叫半芹。”婦人說道。

  半芹愕然抬頭,臉上眼淚縱橫,怔了一刻伏地嚎啕大哭。

  娘子,到底是記得這個名字的吧,她心里一定是念著自己的!

  周六郎將她們都趕下去了,耳朵里才算清凈一些。

  “最煩這些女人哭哭啼啼的。”他說道,說完看這邊秦郎君,不搗花了,若有所思,“把你哭鬧的都走神了?”

  秦郎君回過神笑了笑,放下手里的藥杵。

  “六郎。”他開口說道,“你在周家,是先見了你那傻子妹妹,才見這丫頭的吧?”

  “沒有,我見她做什么。”周六郎說道,長袖一甩坐直身子,“一進門就見這丫頭演的一場好戲,將程家的人說的一愣一愣的,真是好玩,更好的是她竟然知曉我的來意,攛掇教那傻子黑了程家那群人一把。”

  他說到這里哈哈大笑,暢懷愜意。

  “要不然,我還要在周家多呆一日浪費時間呢,真是痛快順暢。”他說道。

  “你沒見那傻子?”秦郎君問道,皺眉。

  “怎么?有何不妥?”周六郎問道。

  “我覺得有些不對,但又說不上來。”秦郎君說道,斜倚而坐看著滿院的菊花,“那邊給這半芹捎過來的本子…”

  周六郎等了半日,等來這一句話不由嗨了聲。

  “那是她的東西,程家不要扔回來也是正常的。”他說道。

  “是啊,又給新的丫頭也起了名字,還叫這個名字。”秦郎君說道。

  “程家的人哄那傻子不鬧的而已。”周六郎說道,“你就想著這些芝麻綠豆的事,真無聊。”

  秦郎君笑了不以為意。

  “如果真是那程家人的無心之舉倒罷了。”他說道,“如果是那傻子的意思,那…”

  “傻子?那如何?”周六郎問道。

  “那這傻子,可真是個很小氣很記仇的人。”秦郎君慢慢的撫著手說道。

  周六郎看著他一刻,仰頭哈哈笑了。

  “那說不定那丫頭在程家人面前說的話做的事也是這傻子教的。”他收了笑肅容說道。

  秦郎君點點頭。

  “也說不定。”他看著周六郎說道。

  周六郎再次拍膝大笑。

  “桑子,也說不定我是個傻子呢!”他大笑道。

  周家的院子幾進深,笑聲隔了又隔傳不到門外。

  門外的小廝正灑掃街面,一隊馬車急促而來,看到為首的差役開道,依仗威嚴,周家的小廝知道這是官宦人家,而且還身份不低的官家,便忙讓開了。

  “這是誰啊?”

  大家互相議論,京城中最靈通的就是消息,很快大家都知道了。

  新任吏部相公大人陳紹。

  這位少年神童,成年及第進士,內閣以及地方都曾任職歷練多年的江南名士,在為母守孝三年后終于在天子期盼中重新入仕了,且直接獲任六部之首,掌管官員升遷任免的吏部尚書。

  陳相公大人離京三年,曾經的宅院雖然有人看守,但久不住人還是顯得有些破敗,當然,想要提前給修葺房子的人幾乎能從家門排到城門口,但一向清正廉明的陳相公自然不會如此做。

  就連來迎接的人街面上都沒有,一輛簡單的馬車,幾個隨行的老仆,打發走了官府的差役,陳相公門前就如同小門小戶一般不起眼。

  “父親。”年約四十五左右的陳相公親自從車上扶下一個老者。

  “爹爹。”老者身后鉆出一個女童,笑吟吟的喊道,“丹娘要去街上玩!”

  陳相公含笑先把女童抱下交給仆婦,自己再攙扶父親。

  老者的面容有些憔悴,可見這路途奔波的確有些吃不消。

  他慢慢的走上臺階,忽地停下腳,身子僵了下。

  “父親?”陳相公擔心的問道。

  老者站立不動一刻身子松弛下來。

  “這腰有些痛,活動一下就好了。”他說道。

  “讓父親奔波勞累了,兒不孝。”陳相公面帶慚愧說道。

  老者沒說話,一只手在身后重重的揉了揉。

  最近一陣一陣的麻痛越來越頻繁了,是坐車時間太長的緣故吧,總算到家了,好好歇歇,這把老骨頭可不敢有事,三年為母守孝已經耽擱了兒子前程,如果自己再出事,那兒子這輩子的再進一步的希望就徹底沒了。

  老丈,你的病要盡快治。

  耳邊似乎閃過一個聲音。

  讓老者邁步的腿略停了下。

  “父親?”陳相公憂心的問道,“不如請個大夫來瞧瞧。”

  老者遲疑一刻,點了點頭,邁進門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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