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暖話音一落,周圍落針可聞,死一般的寂靜。
帝都金陵一向是文華之地,才女佳人不知凡幾,有名的世家淑媛更是車載斗量。
今日之前,顧明暖也只是因為祭天舞而揚名,只可稱為名媛之列,未必是最出類拔萃的一個。
然而她方才那番話,也許將來她會湮滅于眾人之中,卻沒有人否認顧明暖是最具傲氣的女孩子,沒有之一!
商行外面已經云集了不少的百姓,文人,以及帝都明士。
“胸無點墨之輩?為這話當浮一大杯。”這是狂狷之士的話。
“顧小姐太讓人驚嘆了。”這是愛慕她的人所言。
“以前總覺得世家貴女缺點什么,今日才明白缺得是傲氣和自信啊。”
這話到是讓大多數百姓點頭稱是,他們都是見過不少的世家女孩子,看過她們為一個首飾,一個朵,甚至為一個出眾的男孩子爭來斗去。
“她們現在為何比試?還不是為寧侯的二公子?”
“噗嗤。”
嗤笑聲陣陣,人群中有人道:“寧侯二公子算是哪根蔥?值得南陽顧氏嫡小姐去爭去搶?你別忘顧小姐的父親可是顧大人!”
不知甩寧侯幾條街呢。
如今的朝局可不是有爵位就比沒有爵位的地位高。
顧衍的煊赫名聲是實實在在同靜北侯蕭家打出來的,是楚帝屢次恩寵出來的,南陽顧氏也出了個當朝閣老,姜太夫人避世多年,還是有人記得她的。
更別提當日鮮衣怒馬。縱橫睥睨的顧四郎了。
“快看,快看。”
有人興奮的指著商行,“郭小姐已經提筆了。”
顧誠是天下有數的大商賈,擅長經營之道,商行用敞亮透明,大大的玻璃窗裝飾,此時垂地簾子完全被挑起。玻璃窗齊齊敞開。玻璃反射著太陽光,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就算睜不開眼,人挨人。人擠人,只有從遠處趕過來的人,卻不見在場有誰提前離開。
外面的人一個個踮起腳尖,伸長脖子。似嗷嗷待哺的燕雀,巴望著商行的動向。恨不得比旁人站得高,看得遠…這還是只是郭小姐提筆,一會顧明暖炫技,不知會熱鬧成什么樣。
商行內的敞廳。顧明暖平靜端坐在椅子上,自然而然流露出舒雅的氣息,因藥物影響。她褪去幾分往日的清麗,若含苞待放的玫瑰。有傷人的利刺卻又令人忍不住湊近。
蕭越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有一搭無一搭同殷茹小聲交談,犀利強勢的目光是不是掃過顧明暖…他心不在焉的模樣令殷茹心中緊張,顧明暖果真是討債的不成?
自從碰見她,往日屢戰屢勝的殷茹損失慘重不說,甚至蕭越的心也被顧明暖‘勾引’了。
殷茹多了一抹恐懼,害怕失去蕭越。
她方才真該用毒藥!
此時殷茹有些理解當初謝氏的心情弄死自己的心情…嫉妒和失去丈夫的恐懼讓女人發狂喪失理智,她不是謝氏,殷茹慢慢握緊拳頭,她怎么會輸給一個黃毛丫頭呢?
她同蕭越經歷過那么多的考驗,經歷過重重艱辛,顧明暖有什么?
除了比她年輕外,顧明暖哪里比得上她?
郭小姐一定會贏!
只要讓顧明暖落敗一次,打破她不敗金身,往后失敗就會一直跟著她了。
已經站在桌子后的郭小姐握毛筆的手略微輕顫,明白的人默默搖頭,郭小姐太想贏了,失去平常心,書畫取勝在意境或是創新上,然而勝負心太重,心態不穩,又怎能表達出感悟意境來?
不過眾人也得承認,面對顧明暖,誰能保持平常心?
顧明暖只是坐在一旁就足以影響到郭小姐。
氣勢誰都有,然而能影響別人的氣勢,宛若漩渦一樣吸走對手的‘文風’可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一般來說只有書畫大成或是境界比對手高出一頭的人才能做到。
莫非顧明暖已經踏入了女孩子絕不可能踏入的領域?
郭小姐也知自己心態不妥,不是不想穩住,然而就是無法做到,她會下意識的去看顧明暖…每次望過去,自卑就更深一層,無法對抗的感覺更濃。
她暗自咬著舌尖,不能輸,不能輸,眼前潔白的宣紙卻宛若涂滿了五顏六色,若波紋一般的晃動。
怎么會這樣?
心魔!
李玉閉了一下眸子,郭師妹有了心魔,未戰而心生膽怯,此番比試怕是不成了。
他心折顧明暖的傲骨風采,卻也憐惜青梅竹馬的郭師妹。
李玉愧疚極了,怎能讓兩個優秀的女孩子為自己比試呢?
倘若他和郭師妹說清楚了,是不是她就不會今日被顧明暖逼到不敢落筆的絕境?
顧明暖平時對他冷言冷語毫不在意,其實心里是有他的吧,女孩子嘛都是扭捏靦腆的,他對顧明暖該更主動一些才是。
以后他娶了顧明暖后,不能太嬌慣寵溺她,該讓她明白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
比如方才拿銀票砸人的炫富樣子就很不好嘛。
李玉不愿讓郭師妹輸得太難看,心底也隱隱不樂意讓顧明暖名聲太響亮…女孩子還是要嫁人的。
他緩步走上前去,站在書桌旁,笑容溫柔宛若三月的春風,笑意凝著暖色,“我來為郭師妹研磨。”
寧侯夫人差一點忍不住大罵兒子是個二百五!
此時有他什么事?
他站在郭小姐一邊,還想娶顧氏千金?
就算顧明昕出身比不上顧明暖她們,但顧誠也是有名的商賈明士,不愁招不到女婿。
兒子在母親心中總是最好的,寧侯夫人看向郭小姐的目光似刀子,都是狐媚的郭小姐害得兒子!
跟她娘一樣,竟是些上不得臺面的下作勾引男人的手段!
顧明暖隱隱為自己的前生可笑,就是因為貪戀暖意和溫柔,她嫁給了李玉…這世上不如李玉的男人還有很多,她如今眼界心胸開闊,總不能完全否定李玉身上的長處。
此時的李玉還是少年,還不夠成熟。
得李玉鼓勵,郭小姐慢慢平復下來,落筆在宣紙上,先是用左手寫了一副字,后用右手畫了她最為擅長的雪梅圖,雖然不及她平時水平,但在顧明暖的威壓下,有此水平已經很不錯了。
雪梅圖中的寒梅因為她此時抗衡顧明暖而越發顯出倔強不屈來。
這成了意外之喜。
她的字畫自有大家點評。
顧明暖緩緩起身,走到書桌之后,李玉不肯移開位置,笑容比方才更溫柔,“不能厚此薄彼,我為顧世妹研磨,可好?”
一個師妹,一個是世妹。
引得在場的人浮想聯翩。
顧明暖冷然道:“我們不熟,寧侯和顧氏也不是世交,李公子,請讓開!”
李玉:“…”
明明白白的拒絕徹底掐斷眾人的綺念,李玉被噎得臉一陣紅,一陣白,顧明暖…太不給他面子,可他依然舍不得責怪她。
仿佛他虧欠了她一般。
那個怪異的夢影響如此之深嗎?
突然靜北侯蕭越站起身,恭謹得向著滿身光華,似從太陽中走來的人道:“小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