剔除掉腐爛的枝枝蔓蔓,隴西謝氏才能獲得新生。
“夫人讓公子去客廳。”
“不去。”
謝玨繼續撫琴,骨感好看的手指彈彈撥琴弦。
晚春的陽光透過竹葉灑落,留下一地的斑駁光點,猶如碎金一般。
他去干什么?
去聽他們的阿諛奉承嗎?
客廳上不少的人都曾經輕視踐踏過他。
所有人都天真的以為七星煤礦會因為晉州知府是謝家人就易主。
他是不記得上輩子蕭陽怎么做得,但他卻知道凡是蕭陽看上的或是握在手中的東西,除非他不要了,沒人能從他手上奪走。
蕭陽的霸道比靜北侯蕭越有過之而無不及。
去晉州爭奪七星煤礦的謝家人絕對落不了好,謝玨不打算提醒他們。
這些人都是吸干謝家骨血的蛀蟲,他打算借蕭陽的手除去他們。
再見那些趨炎附勢之徒,謝玨怕忍不住壓在心頭的恨意,微微揚起完美的面孔,高昂著脖頸,今生他絕不會再低頭,再被任何人踐踏!
他身上泛起恨意厭讓隨從暗暗心驚,快速退出竹林。
蕭謝相爭,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謝玨恨過蕭越,更恨徹底毀了他的殷蕘,唯獨沒有恨過蕭陽。
蕭陽給他保留了世家子的體面和尊嚴。
…他所謂的親人為茍活性命,為巴結蕭越和殷蕘,把他送上了不歸路。
不過今生蕭陽卻讓他出丑落水,同前生不大一樣。
謝玨緩緩勾起嘴角,怕是他對顧明暖心動了…所以才會做出這等幼稚的事兒。
在涼州初見時。他對她便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在那段暗無天日的痛苦記憶中,寧侯夫人顧明暖是唯一讓他感到人性本善的人。
顧明暖怕是不知,每次他都會趴在窗口悄悄看她去見殷茹…她明明那般不情愿,卻要在殷茹面前卑躬屈膝,百般討好殷茹,那時她的眸子是沒有任何溫度的。
因為她的仗義直言和暗中相助,他的日子好過了一些。也因此他羨慕被顧明暖全心以待的李玉。
身處漆黑冰冷的地府才會珍惜那一抹溫暖的陽光。他只能眼見李玉肆意揮霍著別人求而不得的溫暖。
虧欠他的人很多,但他唯一想報答的人只有兩人:
一是為他而死,一輩子求不到他愛慕的顧明菲。另外一個就是顧明暖。
今生他知曉顧誠只有一女,殷茹早早嫁了蕭越,這世上再無溫柔若暖陽一般的女子時,他隱隱有股失落。
在顧衍身邊見到顧明暖。一樣的名字,一樣的溫柔。連沉靜的眸子都是一模一樣的。
有時顧明暖看他時會露出絲絲的痛苦和惋惜,他又怎么會不明白呢?
老天爺還是厚愛顧明暖的,她得到了最想要的。
似顧明暖那般的女孩子連滿天神佛都不忍虧待她吧。
謝玨抱著九尾琴走出竹林,倘若蕭陽對她不好。再次辜負上善若水又暖若朝陽的女孩子…他絕不會放過蕭陽的。
便是不敵蕭陽,也要有拔劍一戰的決心和勇氣!
顧宅,玉桃閣。顧明暖正同姜太夫人閑聊,門口傳來一串串宛若銀鈴歡快的笑聲。
“不給。不給,我就是不給大姐姐。”
顧明萱歡快愉悅的聲音很是悅耳。
懸掛五福蝙蝠的門簾被小丫鬟掀開,顧明暖看過去,顧明萱臉蛋紅撲撲的,水靈的眸子靈動活潑,身上水藍褙子,淺藍長裙,越發襯得她嬌俏可愛。
便是她犯了錯,怕是誰都不忍心責備這樣的女孩子。
她手中拿著一盞精致的白玉八角燈,每一面的白玉上都提著一首詩詞,字體雋秀,落筆有神。
顧明暖先是一愣,隨后認出字跡的主人是誰,唇邊噙著一抹笑意,謝玨還記得…可是顧明菲怎會讓顧明萱拿到白玉燈?
顧明菲隨后而至,她羞怯的臉龐宛若涂抹了最好的胭脂,給原本尋常的五官平添幾抹光彩,“五妹妹,給我…”
見顧明萱躲到姜氏身邊,顧明菲吶吶的低頭,去抓顧明萱的手也緩緩收回,低聲道:“祖母。”
顧明萱靈活的眸子宛若璀璨的星辰,靠在姜氏身邊,向她展示白玉燈,“…皎皎河漢女…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祖母,您看,還有這一首。”
顧明萱轉動八角白玉燈,“纖云弄巧,飛星傳恨…兩情若在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這還沒到七夕呢,謝玨也太著急了。
顧明暖心中暗嘆,也只有她才明白謝玨對自己識人不明的悔恨,對顧明菲的補償之意。
姜氏看了一眼顧明菲,笑著問:“這燈是從哪來得?”
“大姐姐今日得到的,她特意拿給我看。”
顧明萱俏皮得向顧明菲眨了眨眼兒,可愛般吐了吐舌頭,“讓我好一通羨慕呢。”
她主動親近的挽住顧明暖的手臂,故作嫉妒痛心的模樣,“大姐姐有心上人了,她都沒告訴我…六妹妹,以后我們不同大姐姐說私密話了。”
顧明萱明亮有神的眸子極是漂亮,她嫉妒是真,痛心可未必了。
顧明菲著急的辯解,“不是…不是我特讓五妹妹羨慕…我…”
“一盞白玉燈罷了。”顧明暖抽回被顧明萱纏住的手臂,漫不經心的說道:“幾首千古傳誦的七夕詩詞,誰還不記住嗎?”
姜氏看了看顧明菲,她一向不理會顧明菲的,自從顧四郎離家后,她早就拿定主意不管任何顧家人,姜氏的心早已堅硬如鐵,冷酷如冰。
顧明菲便是值得同情,她也不愿指點半句。
況且她是繼室,管得太多楊氏未必領情。
顧明菲是信任她?還是信任生母?
“大姐姐,這盞白玉燈您是打算七夕用得吧?”
顧明暖打圓場般笑道:“剛做好就被五姐姐看到了,又讓伯祖母知道,看來今年七夕,大姐姐得另想稀奇的點子了。”
顧明菲略一思索,臉龐煞白,這若是被指責私相授受,她該怎么辦?
別說同謝家的婚約沒她份,沒準還會被遠嫁。
難怪謝…謝公子悄悄的讓人送給她,并叮囑她小心顧明萱。
他是怕她為難,有損她的名節。
可她還是讓五妹妹看到了,也許當時她拿給信任的五妹妹看時,她隱隱有些得意顯擺的意味。
還不算太蠢!
姜氏默默飲茶。
顧明暖搶在顧明萱之前,定性道:“五姐姐也不用胡思亂想的瞎猜了,有謝顧兩家婚約在,倘若大姐姐有心上人只能是天下無雙的謝公子。”
“何況一盞白玉燈,大姐姐還做不出嗎?”
“可這字?”顧明萱自然不愿意就這么放棄,婚約似一道魔咒,憑什么顧明菲嫁去謝家?
她哪點比不上懦弱沒用的顧明菲?
“謝公子的字有價無市,弄得金陵有不少人模仿他的字體,昨日我聽說一篇模仿謝公子書寫的蘭亭序竟然賣出了五百兩銀子!”
顧明暖仔細看了看白玉燈上的字跡,“我看這字仿得不大像,只值三百兩。”
“伯祖母,靠模仿謝公子字養家糊口的人是不是得給謝公子供長生牌?”
“鬼丫頭!”
姜氏把白玉燈接過來,認真看了半晌,“是不大像,以后你再打造白玉燈多花點銀子,完全不必留個破綻怕旁人議論。”
顧明菲連連點頭,“我記得了。”
“把頭抬起來,菲姐兒你是南陽顧氏嫡裔長孫女。”
姜氏加重了語氣,顧明暖立刻站起身,站在顧明菲身后,以此凸顯顧明菲獨特的地位。
顧明萱訕訕的起身,讓開位置…她咬著櫻唇,顧明暖怎么就不羨慕呢?
顧明菲緩緩抬頭,又羞怯似的重新垂首,“我…多謝祖母教誨。”
“罷了,也是我強人所難。”
姜氏的目光落在顧明暖身上,顧明暖扯了扯嘴角,總是有進步得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