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九章 將熄
今夜的校場注定充滿喧囂。
但之前是因為熱鬧，而現在則是因為死亡。
曹烈的身形微微搖晃，他看著校場另一側仍然在浴血奮戰著的同僚們。
望著那熟悉的弟兄們一道道不斷倒下的身影，他的嘴角忽然露出了一抹慘淡的笑。
“你的時間到了。”爾靜喘著粗氣，冷冷地說道。
顯然對方的一番拼死掙扎，也對她造成了不小的困擾，消耗頗大。
但遺憾的是，這仍沒能傷到她的分毫。
畢竟實力上的差距，太懸殊了。
噼里啪啦崩——
隨著她話音落下，只聽曹烈身上的傷口忽然寸寸崩開，如同血色的煙花般，于黑夜中盛放。
“烈兒！！！”
祖安先生看到這一幕后，終于再也壓制不住了傷勢，猛然暈倒了過去。
一旁的石中建見狀立刻將他扶起，虛一也回頭幫忙。
文翊看著眼前這一幕，不忍地閉上了眼睛。
這下他真不知道，該怎么和某人交代了。
但轉瞬間，他卻忽然察覺到了一股冰冷到了極點的氣息，出現在了側后方。
而看著那道身影出現，爾靜亦是瞳孔緊縮，她的內心再也無法平靜，因為這說明了一件相當可怕的事情！
那道身影沒有絲毫停頓，也沒有看任何人一眼，向著校場中曹烈所處的方向徑直狂奔了過去。
此刻曹烈的身影如燃盡的風中殘燭，再也沒有了支撐，緩緩仰面栽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望著點綴在夜空中的滿天繁星，他忽然想起了大比之前的那天晚上，他也是這樣，在和弟兄們互相打氣之后，獨自躺在雪地中看著夜空，那閃爍著的點點星光，照亮了他前進的方向。
可現在，一切忽然變得那么模糊，那么的遙不可及。
在這一刻，他忽然看見了自己逝去的家人，看見了戰場上倒下的戰友，聽見了師父的呼喊。
還有，大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阿烈，阿烈…阿烈！！”
已經開始出現幻覺了么…
他這樣想著。
但漸漸地，他忽然感覺有人緊緊抱住了自己的殘軀，滾燙的淚水滴落在他因內力透支而形容枯槁的面頰上，格外的溫暖。
曹烈感受著這宛若實質的溫度，艱難地睜開了雙眼，怔怔地看著那道已經模糊的面容，無力地開口道：
“大…人…”
王金勝聞言頓時淚如決堤，像斷了線的念珠般滾滾落下。
這是他此生第一次落淚，為了自己的兄弟。
“我在呢，阿烈，你別說話，給小爺堅持住，你不許死，聽見沒有！”他言語間已然變得語無倫次，雙手不停地點著對方血流如注的傷口處，但卻怎么也止不住。
“咳咳…”曹烈正欲開口，便忽然吐出了一大口鮮血，但他還是用盡力氣強撐著說道：“我就知道…您…會贏的…”
“老子叫你別說話，我的命令都不聽了嗎！”王金勝虎目含淚，仍然瘋狂地搶救著對方，但他卻絕望地發現，無論怎么做，都不可避免好兄弟身上的生機飛速流逝。
曹烈笑了，嘴角流下了汩汩鮮血，發出了最后的聲音：“我…的…刀理…無愧…于…心…”
話音落下，再無聲音，就此闔然逝去。
微風拂過，吹落了他眼角沾染的淚滴。
他嘴角上最后浮現的，是一抹滿足欣慰的笑意。
日近炎夏，但校場上卻忽然迸發出了一股如臨深淵般的刺骨寒意。
無論是影衛還是親兵，此刻都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冷顫，紛紛望向了散發出恐怖氣息的那個方向。
他們看見了一名身著黑衣的男子，將頭顱深深埋低，他將手上已經失去了生機的殘軀，輕輕地放在了地面上。
“將軍回來了！”
“曹頭兒！”“師弟！”
“大人，曹旅帥他怎么了！”
侯吉、吳有財，石昭以及郝家兄弟這幾名與他關系最近的親衛，此刻都不顧著強敵環伺，紛紛撲到了王金勝的面前。
當他們看著曹烈冰冷的尸體時，眼中頓時浮現出了濃濃的悲戚。
石昭沉默了一會兒，默默上前，將曹烈抱起，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向著校場外側緩緩離去。
其他人默契地跟在后面，無視掉了環伺在側的影衛，穿過了人群。
他們沒有看向周圍的人群，甚至沒有去看靜立在對面的爾靜。
因為那個人回來了，那便沒有人可以再活著離去。
他們需要做的只有把自己的兄弟安靜地帶回家去，僅此而已。
王金勝也沒有回身去看自己的兄弟，只是俯身將對方丟在地上的黑色長刀慢慢拾起。
他緩緩抬頭注視著對面的爾靜，雙眼中再也看不見一珠淚滴，和一絲情緒。
“你就待在此處，不要走動。”黑衣少年緩緩低語，仿佛文字中有著奇怪的魔力。
爾靜其實從剛才開始，就打算趁對方情緒不穩定的時候發起攻擊。
但曹烈的臨終反撲終究還是震蕩了她的內力，所以謹慎為上，她選擇了原地調戲，沒有輕舉妄動。
而當對方陡然散發出那如同鬼神般的氣息，脫口對她說出那句話語時，她忽然有些驚恐的發現，自己居然有些顫栗。
就好像，對方身體中有道無形的枷鎖打開，徹底崩斷了過去。
王金勝沒有再看他，轉身向著文翊的方向緩緩走去，步履鏗鏘有力。
等走到了對方的面前，文翊的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里，面頰上也不禁流下了些許汗滴。
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對方現在散發出的殺氣實在磅礴無比，讓他有些喘不過來氣。
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王金勝面無表情，對著他伸出了手去。
文翊一臉茫然，愈發不明白這小子到底為什么選擇先來找自己，而不是當場和爾靜拼命。
“茶。”
文翊先是一怔，但旋即身體就有些僵硬，他忽然明白了這小子為什么先來找自己。
他現在的身體根本就調動不了內力！
于是在眾人的目光之下，文翊頓時將折扇一抖，施施然地轉身回到了自己臨時用來休息的營房里，片刻后，便親自端出了一杯涼茶，散發著一股沁人心脾的氣息。
在這段過程里，他沒有流露出哪怕一絲的情緒。
將茶遞到了王金勝的手里后，看著對方咕嚕咕嚕喝了下去，文翊的內心忽然長出了一口氣。
他的心臟剛才差點沒蹦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