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對質
文翊捂著心臟，緩了好一會，呼吸才逐漸平靜下來。
眼前這個少年，劍意實在是太可怕了。如果他真的集中精神想殺自己，恐怕就算相隔百步，也能輕取首級。
站起來后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文翊仍有些后怕，但總算恢復了往日的氣度，苦笑著解釋道：“少俠且聽我一言，這次真不怪我，是封帥他老人家，一時興起為之，你要信我啊！”
要是封居胥在場，估計得破口大罵這老東西。在殿前保證的好好的，說什么一力承擔。轉頭人家一嚇唬，就把老板給賣了。
王金勝也是一愣，尋思你這二五仔當的可夠熟練的，你這意思是讓我去找你老大算賬唄？那到時候，你不還是落不得好，圖個啥？
文翊接著卻甩出了個問題給他：“你可曾想過，其中緣由？”
王金勝覺得，果然還是給這家伙一劍吧。
“你能不能別磨磨唧唧的，趕緊挑重點說，我耐心有限。”少年有些煩躁。
文翊一笑，露出了一種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王金勝忽然感覺，自己的脾氣，可能實在是太好了。
文翊分寸拿捏的很到位，成功在再次激怒對方之前，開口說道：“其實封帥的意思也很簡單，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呃你把劍放下，反正就是這么個意思。要知道，行軍打仗，馳騁沙場，可從來不是單憑一人一劍，就能扭轉乾坤的。所以封帥設計，欲稍微磨練一下你的性子。無論是戰場，還是朝堂，局勢皆瞬息萬變。唯有能屈能伸，逆來順受，方可成就大事啊！封帥的良苦用心，少俠現在可感受到了嗎？”文翊企圖用一種悲天憫人的語氣，來感化對方。
王金勝真的驚了，從來沒見過這么厚顏無恥的人，坑你是為你好，還說的大義凜然？
于是冷笑道：“好啊，我可以理解，但是有一個小小的要求，可不可以讓他也理解我一下？比如，他不是怕刺客嗎，我可以每天晝夜不間斷地假裝刺殺他，這樣會不會對他克服恐懼也有所幫助啊？”說完便撓了撓下巴抬頭望著房梁若有所思，好像真的在認真思考一樣。
文翊嚇的一身冷汗，趕緊阻止道：“慎言慎言！這種玩笑可不能亂開啊！就此打住，我什么都沒聽見。”說完心想，果然和這小子說話，一刻也不能掉以輕心，要是在封帥面前也這樣的話，那還能有好？
王金勝裝作一副好奇的樣子繼續說道：“哎？為什么不行呢，我覺得可以啊！難道說同樣的道理，放在他身上就不一樣了？還是說你剛才的說辭只是在放屁，純粹是為了敷衍我來著？”他說著說著，語氣便愈發冰冷。
文翊生怕再激怒這尊殺神，便不欲再就這個話題糾纏下去，說道：“哎，不一樣的，你以后就懂了。其實我也覺得封帥的做法有些操之過急，所以在職權之內，我便小小的幫了你一把，想必你也明白了吧？”說完得意地看了對方一眼。
王金勝一愣，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難道，是你讓封佩玉去救我的？”
文翊并不作答，只是輕搖折扇，露出了一副高深莫測的笑容。但接著他就發現，對方并未露出他想象中那種感激的表情，反而似乎逐漸變得充滿厭惡，這讓他有些出乎意料。
有一說一，確實如此。
王金勝頗為不齒地說道：“虧你好意思說，連個女孩子都要利用，你也不怕折壽。況且，要是封帥知道，你利用了她的寶貝女兒，恐怕也夠你喝一壺吧。”
文翊一笑解釋道：“非也非也，我可并沒有親自做出任何可疑的舉動。作為佩玉的老師，她每天的日程都是由我規劃的。所以她每天什么時辰，在哪里，做什么，我都了如指掌。而我需要做的，只是在找人給你帶路的時候，恰巧經過一個可以使她注意到的位置罷了。設想一下，深居府中，自幼尚武的大小姐，看著一個從未見過的可疑男子，向著嚴禁別人踏足的禁地走去，會做出什么反應，就不難猜想了吧。”
王金勝簡直像是被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對這老小子無恥程度的評估，又上了一個臺階。
于是故意氣人地說道：“道理我都懂，所以和你還是沒有關系啊，從頭到尾都是她自己，一步一步做出的選擇，最后把我帶了出去。要感謝，我也該感謝她啊，你跟這的一個什么勁兒呢？切。”
文翊氣的直翻白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王金勝暗自好笑，但也不再記恨對方了，只是仍有些疑惑，于是問道：“行了行了，我相信你說的了。但我還有個疑問，你為什么要這么幫我，對你有什么好處？難道不怕我去封帥面前告你一狀？“
文翊有些感概，于是認真回答道：“其實，在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覺得，你我有師徒之緣，于是便起了愛才之心，想著無論如何，也要用心栽培你，成為一代名將。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王金勝徹底無語了，合著好的壞的，黑的白的，真就全憑你一張嘴啊，難怪能混到這么高的位置，就憑這信口開河的能力，確實比自己的劍術都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你打住啊，我可有師父來著，再說了，你會武功么你就要當我師父？你能教我什么啊你？”王金勝頗為不屑。
文翊也不生氣，一笑說道：“你看看，我之前就說過，個人武力固然重要，但并不能作為評判一個人全部實力的標準，你能用劍解決所有問題么？想要戰場殺敵，建功立業，你還差得遠呢。這里邊的學問，可不比你的武功秘籍簡單。甚至兩者間，有些共通之處也未可知，不是嘛？”
王金勝猛然一怔，腦中閃過金凌云當時在船上說起過，關于文翊其人的評價。以及文翊方才所言的最后一句，兩者間的共通之處！所謂觸類旁通，不外如是。
這一次，他是從心里往外，認可了文翊的道理。于是之前所有的不滿，瞬間煙消云散。
既然認識到了自己的不足，知錯能改，擇善而從，才是聰明人該做的。固執己見，一意孤行，那是愚者的表現。
王金勝當然是聰明人，因為愚者是成為不了絕頂高手的。
“先生所言極是，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父講我從小撫養，對我恩重如山，更勝父子。我不能轉投他人門下。所以還請先生日后不吝賜教，指點我一二，勝自會另想辦法報答。”王金勝認真抱拳，對文翊行了一禮。
文翊一怔，似乎沒想到對方這次居然這么好說話，略微詫異。但也因此，更加欣賞起了這個年輕人，暗自決定，不遺余力地栽培他。
“無妨，我也是有私心的。可能和從小撫養你的師父比起來，我確實當不得這兩個字。也罷，就算沒有這師徒之名，我也答應你，對你盡心教導，一定將你培養成國之棟梁。至于回報嗎，那就是希望你能，盡心輔佐封帥，完成他的事業。如果那一天太遠，便還有公子和小姐。文某一生所愿，便唯有助大帥成就不世霸業，肝腦涂地，在所不辭。如果我也看不到那一天，我希望由你來接替，明白我的意思嗎？”文翊無比鄭重地看著他說道。
王金勝此時有些敬佩眼前這個文弱書生了，雖然手無縛雞之力，但是卻依然散發著一種，不弱于任何高手的強大氣息。他仿佛有些明白，也許自己欠缺的，便正是這種，無法用刀劍替代的力量。其名，為心。
“一個劍客是否強大，并不完全取決于劍術有多么高強。只有在經歷過各種挫折，打磨出一顆無缺劍心后，方可證得無上大道。在這條路上，你無疑只是剛剛起步罷了”
耳邊又響起了金凌云臨別時留下的話。
王金勝有些恍惚，好像這短短幾天時間里，他對自己講述的話，都逐漸得到了驗證。只是，這些話，真的是他早有預料，或者，只是代為轉達？
一念及此，使他又陷入了與昨夜相同的迷茫。
文翊卻以為，他是被自己一股腦的灌輸給弄懵了，于是打算緩解一下嚴肅的氣氛：“行了行了，和你說這些還太早，以后你會明白的。現在你還是收拾收拾心思吧，封帥一會可能要召見你。到時候你說話，可得注意點。哦對還有，可別把我賣了，那樣咱倆都沒有好果子吃，明白不？”
王金勝總算回過神來，聞言又是一愣：“他要召見我？不會又要找點什么理由磨練我一下吧？話說回來，他真不怕給我逼急了做出什么過激舉動嗎？”
文翊神秘一笑：“你不會真以為，劍榜第一就代表世間最強了吧？小伙子，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留下在原地撓頭的王金勝，文翊笑著轉身出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