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雍來說,這一日注定有些不平凡,首先是自己命中注定的那個人來了,只是它并不是母熊貓,而是一個提著劍要砍死自己的仙人,沒有美好爛漫,只有劍影綽綽。
但是自己并沒有死,一定是那個人太過于畏懼自己的本事,雖然他也很厲害,但是比起自己還是差了那么一點的。
至于殺仙人補全自己的缺陷?
雍認為自己并沒有缺陷,這個事情就不用再提了。
曾經也看過那只朱紅色的大熊,他對于仙人的怨恨很深,自稱是上古時代共工氏的臣子,但是這和自己有什么關系呢,它就是天王老子,也和自己沒有半點聯系。
浮游極力勸說自己,希望自己能夠幫助它,作為世間難以尋覓的飛熊,雍知道自己的身份,但這并不代表自己要放棄好吃的竹子,轉而去幫浮游打白工。
什么狗屁的理想,什么狗屁的道,仙人們為了這所謂的“道理”爭的頭破血流,但事實上他們得到了什么?
都是一群偏執狂而已,雍覺得自己這樣才是正常的生靈,吃吃喝喝,萬物活在世上,有血肉者,有精氣神明者圖的什么,不就是長生不死,逍遙快活嗎?
自己是飛熊,在沒有被殺之前基本上已經完成了包括仙人們都達不到的“長生”,而自己在山林中吃住不愁,已經自在到了極點,在這種情況下,不愁吃穿,不愁長生,自己還有什么必要隨著浮游出去呢?
就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可能性?
為了說劍人會殺死自己這個理由?
雍認為上溯三代(于人間)的說劍人都沒有殺自己,而他們都已經嗝屁了,其實危險系數也不是很大,如果那個說劍人真的到了如北落師門這種境界,那自己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跑不掉,干脆別參與就是了。
所謂小的不在意,大的打不過,該吃吃該喝喝,該睡覺睡覺,小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好。
雍啃著竹筍,肥胖而碩大的身子與地面親密接觸,在這時候,雍發現那個說劍人起來了,他似乎準備離開,而北落師門在不遠處的話語中,似乎也有離開的意思。
“雍!”
北落師門轉頭,雍很好奇,歪了下頭,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你該走了。”
雍眨了眨眼睛,感到不解。
“我說,這里已經不是你該呆著的地方了,之前我就說過,有意思的事情就要發生,你早點離開,以免受到接下來大戰的波及。”
“到時候會冒出很多了不得的人物,你相比他們來說,還是太弱小了。”
雍發出聲音,基本上意思是在詢問,那些人有多強,比你還要強?
卻不料北落師門忽然笑道:“不說其他的,如今在楚國地域之中的,聚集起來的仙人們,就有一個壓我一頭的。”
這句話讓程知遠也感到驚訝,北落師門的實力在徐無鬼,君王后,庚桑楚之上,這是毋庸置疑的,更難能可貴的是他秉性平和,不喜歡爭斗,也就是說他不會打無謂的仗,尤其是在大事發生之前,保存實力才是最好的選擇。
“很驚訝,其實沒有什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是我要和你,也和....夫子,和夫子你要多提點一句。”
北落師門昂首,望向東南方:“天地清濁分辨之日,云夢大澤霧出之時,使萬靈退避,見圣人悲切,中藏圣而入先勇,出后義而知時智,分均所通達大仁,此間,仙人盜跖也!”
這世間能和盜跖相提并論的,只有顏回。
子夏從云夢澤出來,楊樂心驚膽戰,因為盜跖看上去很年輕,一點也不像是一個老妖怪,但是子夏先生卻說,他確實是當年與顏回辯論的那位。
但讓楊樂恐懼的有兩點,第一個是盜跖所吃的肉,那些是妖的肉。
但他吃起來,就如同飴糖一般,甚至邀請楊樂與子夏共進食。
妖乃人之假造,有些妖甚至就是人,尸所化成的,這讓楊樂幾乎當場吐出來。
而第二點,便是盜跖所說的那些話語,那就像是魔音一樣,縈繞在心底最深處,久久不能散去,甚至楊樂都感到認同,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一旦想到仁義,就會想到盜跖的理論,而子夏教導他許多年的禮樂,此時都已經被拋之腦后,這不是楊樂想要成為的情況,他努力回憶子夏先生的教導,卻發現那些教導在他的心中,居然越來越模糊。
“你開始忘記你的道理了.....”
子夏的手握住楊樂的肩,楊樂跪地,哭泣悲傷:“先生救我。”
“你明白了,你也應該懂得需要敬畏什么了吧,盜跖的理論就是這樣可怕,當年老師也曾經被他的道理說服,甚至吶吶無語,唯獨顏回可以與盜跖辯論,而當年,顏回告訴盜跖,如果他輸了,就不許在出現于人間,行聚嘯山林,除天下蠹蟲的事情。”
“盜跖對這場賭斗信心十足,但最后他輸了,他自己承認的,從此隱在云夢澤,再也沒有出來。”
“這就是著名的山陵之約。”
子夏用來說服盜跖出澤的理由很簡單。
只是四個字。
“顏回將死。”
就這四個字,盜跖的神情便從愕然變成狂笑,最后又無比悲傷,落寞,乃至于嚎啕大哭,最后呵罵仲尼,怒斥天子,又說到周公禮樂,把天下間他不認同的道理全部罵了一遍。
“顏回若死,則山陵崩塌,只留深谷,如果這樣,我又要去仰望誰呢?”
盜跖的話給子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子夏覺得這句話真的是好。
顏回確實是一座山,而盜跖把自己比作深谷,能夠填滿深谷的也只有高山,山陵崩塌,深谷也就失去了黑暗,將沐浴在光芒下,而前方沒有了深谷可以仰望的東西,也失去了鎮壓之物。
“禮崩樂壞是開始,所以我也并不完全尊奉禮樂。”
子夏對楊樂道:“故而我沒有當面駁斥程知遠的道理,只是說那是亂世言,而我也同樣認可盜跖的道理,你因此而恐懼自己的所學被拋棄,盜跖的話語永遠是這么有力量,從內心深處,讓眾生感到認同。”
楊樂驚泣,抬頭吶吶道:“先生....”
子夏閉眼,重復道:“唐堯不慈愛,虞舜不孝順,大禹半身不遂,商湯放逐了他的君主,武王出兵征討商紂,文王曾經被囚禁在羑里。這以上的六個人,都是世人所尊崇的,但是仔細看來,都是因為追求功利迷惑了真性....從而強迫自己違反了自然的稟賦......”
盜跖語:
“欲望并沒有什么遮掩的必要,當年帝辛南征北戰,向北方打到陰山,向西方攻至祁連,向東方踏破了青丘,攻下了徐,萊之夷(徐州,山東),向南打到了長江淮河,如此,方開后來周之版圖。”
“但周武王卻因為紂王南征北戰,以勞民傷財,損失天和為理由之一進行討伐,但是周武伐紂時,巴人作為前鋒,歌唱舞蹈,山陵崩塌,與紂王七十萬大軍決戰,同樣殺的血流漂杵,他是仁義的嗎?。”
“商湯當年奪去夏的天下,不也是同樣算計了許多年?如果說周武王是為了報仇,這還情有可原,但是商湯呢,難道不是為了一己私欲而去奪取天下的嗎?”
“子夏,你剛剛說,那程氏小兒和你說了,你們是粉飾太平,哈哈哈,這可真是太對了!儒家不就是這樣的一群人嗎!世人尊崇的禮樂,不正是這樣的東西嗎!”
“天道啊!到底是天之大道,還是天下無道呢?兩個字,你要怎么解釋,不是都憑你的一張嘴巴么?”
“天之大道,其實就是天下無道,無道者,天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