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斕妃的警告——或者說求救——讓本已確定的救援行動平生波瀾,就連宗主都有些遲疑不定。
第三魔將、魔族序列、新任魔皇…小白等人的討論,每一句話都像是滾滾劫雷,劈得人心神恍惚。而冷靜下來思考,更是讓人感到心中一片冰冷。
形勢之惡劣,堪稱一夜之間就陷入絕境,原先的所有計劃全部作廢,因為哪怕是最悲觀的預期,也沒有這么悲壯慘烈。
就連小白都沒料到,那個本應淪為炮灰的第三魔將居然茍延殘喘地在決戰中幸存了下來。更沒料到它能在魔皇死后重建魔族序列。
畢竟,那個可能性只有萬分之一。
現在,人類文明不幸抽中了這個萬分之一的下下簽,所以宗主就算萬般不愿,也不得不下意識考慮起了其他的打算。
再怎么強調唇亡齒寒,同生共死,也要有個基本的限度,如果敵人的勢力已經強大到根本無法抗衡,那么所謂的生死與共,不過就是自殺行為。
血誓只是九仙尊之間的誓約,與外人無關。宗主不可能將整個相州的人都拖進九仙尊的私人恩怨之中。
哪怕九仙尊曾經是人類文明的救世主也不行。
然而反對的話語卻實在不好說出口,因為那等于是在說,要這兩位救世主坐視昔日的盟友去死。
那兩人當然不會同意的,而當宗主的意見和那兩人相左的時候,相州大陸究竟會向哪邊前進,就完全是未知數了。
雖然說,大部分正常人,應該都不會想要給無限遙遠之外的所謂同胞去陪葬,但以王九和趙沉露的手段,完全可以瞞天過海,將真相牢牢控制起來,一如既往地讓相州人支持他們。
宗主無法判斷那兩人會不會這么做。
理論上,他們是曾經不惜一切代價拯救過人類文明的救世主,道德光環更凌駕于所謂當世圣人之上,自己不該懷疑他們…但老實說,和他們接觸多了,實在沒法不去懷疑!
宗主無意去質疑他們曾經的救世壯舉,但趙沉露的救世,有多少是出于崇高的覺悟,又有多少是出于對天外神劍的一己私欲?至少從她身為“趙沉露”的這幾十年來看,縱然算不上惡人,但距離圣人也有十萬八千里。至于王九,倒是有幾分圣人氣質,但這個圣人,卻是九州之圣人,而非相州之圣人。
這樣的情況下,如果他們判定要大局為重,要不惜犧牲相州全體,去爭取人類文明的一線生機…
宗主心中簡直是愁腸百轉,一時間沉默無言。
而另外三人,則繼續著原先的討論。
“也就是說,商斕妃這次抽中了大獎了?第三魔將,這簡直比魔皇轉世更棘手,畢竟魔皇轉世也可能轉成小白這樣的廢物…”
”你這種人身攻擊就太可笑了,我只是一心混吃等死,所以才顯得人畜無害,不然的話,憑借我掌握的知識,真想要興風作浪,現在的相州大陸早就血流成河了。”
小白挺胸抬頭的辯解,絲毫沒有被人當真。畢竟現在的她實在沒什么說服力。
趙沉露只是冷笑了兩聲,繼續說道:“而原先的第三魔將,卻是真正從仙魔大戰一路生存下來的老兵,滿懷著對人類文明的刻骨仇恨,同時又擁有創立魔族新秩序的能力,遇到這樣的對手,也就難怪商斕妃會滿世界喊救命了。”
小白反駁道:“她明明是在滿世界發警告。”
“如果不加最后的簽名,我就承認她是在真心警告其他世界的人類幸存者。但最后那個簽名,擺明了是寫給我們這些老伙計看的。這種警告,對于曾經并肩作戰過的人來說,和直接喊救命是沒有區別的。就算有天大的風險,我們也不可能對她置之不理。”
小白冷笑:“要不是有劍靈在身邊,你肯定對她置之不理,巴不得她死得越快越好。”
趙沉露說道:“這你就錯了,我雖然的確恨她入骨,但這種能近距離親眼目睹她慘死人手的機會,我是絕對不會錯過的!就算豁出性命我也要大踏步地走到她身邊說一句,你活該!”
“…說白了就是你絕對不會讓她孤單單一個人上路是吧?”
“對啊,黃泉路上如果沒有我在旁邊冷嘲熱諷,豈不是便宜了她?”
“原來你們是這種關系…”小白一臉惋惜,“難怪你倆在決戰時的默契宛如情侶,真是失算了。”
”什么宛如情侶,你不要血口噴人!我們兩人是不共戴天之敵,就算中了一萬倍的催情藥也絕對不會選擇對方作為發情對象,你連這都不知道,難怪死得慘。”
“我死得慘跟你們最多只有百分之一的關系,剩下全都是拜天外神劍所賜!正是因為判定了你們這些廢物根本無關痛癢,我才懶得花心思關注你們之間的無聊關系!”
趙沉露反駁道:“你和天外神劍的決戰,勝負也就在那百分之一吧,如果沒有我們在開戰之初爭取到的機會,或許最后贏的人就是你了。”
小白越看趙沉露越覺得煩心,不由后悔當年還是大魔神皇的時候,怎么就沒把這個討人厭的東西給碾壓地再粉碎一點,讓她沒機會死而復生!另一邊,小白嘴上當然也不甘示弱:“這你就錯了,我和天外神劍的差距雖然不大卻足以形成質變,有沒有你,我戰敗的結果都不會變,你就不要自作多情了。”
對于這種為了打擊對手,不惜給自己前世潑污水的行徑,趙沉露也是倒抽一口涼氣。
不過,在她們兩人作進一步的彼此攻擊之前,王九開口了。
“目前來看,救援行動應該叫停了。”
一句話,吸引了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
趙沉露輕聲問道:“親愛的,你真這么覺得?”
王九說道:“我綜合推算了很久,雖然目前我們掌握的情報,模糊性太強,導致我沒法給出準確的結論,但至少以現在的情況來看,繼續救援是不明智的。”
趙沉露問道:“哪怕是站在全人類的角度來說?”
“正是從全人類的角度來思考,我才認為救援行動有待商榷,或者說有必要直接叫停。耗費巨大的資源進行一場希望渺茫的救援行動,既無法改變商斕妃那邊的結果,還會拖累相州的發展,更會直接暴露相州的位置,屆時人類文明就將面臨徹底的毀滅。另一方面,如果放棄救援,將力量全部用于韜光養晦,暗中發展,以犧牲商斕妃為代價換取發展空間,反倒有可能迎來奇跡一樣的轉機。”
小白問道:“奇跡一樣的轉機?比如第二口天外神劍的誕生?”
王九說道,“天外神劍的誕生需要的是一個強大的世界為基礎,而九州大陸被打碎以后,已經不可能再復制一萬年前的奇跡了,我的意思是…”
正說著,忽然母巢中樞一陣蠕動,三人所站的肉毯不斷翻滾涌動,讓人立足不穩。
“死老頭你在發什么神經?”趙沉露不由罵道。
宗主沉默以對,讓趙沉露的心情更加惡劣。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背叛人類陣營,站到魔族那邊去了哦,你現在該不會想要把我們三個人類的希望一網打盡吧?”
姑且不論小白這種帶有沉重前科的人,如何成為人類的希望…趙沉露的威脅,依然沒有得到宗主的回應。
整個母巢,只是在以一種驚心動魄的幅度蠕動著。
看起來并沒有想要傷害中樞內的人——當然實際上也做不到——只是受了什么巨大的刺激,開始進行本能的反應。
“巨大的刺激…是吃臟東西吃壞了肚子?果然不該讓小白這種有魔族前科的人進來。”
“你有病吧?這是魔族母巢,我這種有魔族前科的人正是如魚得水,你們這些和魔族苦大仇深的才更接近臟東西…不過,這個蠕動方式,恐怕是那老頭兒心神失守了,所以母巢的運行秩序受到了沖擊。”
對于魔族母巢的判斷,在場三人當然是以小白最為權威。
“所以那老頭兒為什么就突然心神失守了?”趙沉露問道,“有人愿意去融合一下他的意識,看看他在想什么嗎?”
“我才不要融合死老頭的意識。”小白當先表示了拒絕。
“我的意識很難與人類融合。”王九同樣無能為力。
而就在此時,宗主的聲音適時傳來。
濃濃的疲憊摻雜其中,但更多的還是震驚。
“我剛剛又在混沌虛空之中收到了一個消息…同樣是來自人類幸存者。他用明文號召所有收到信號的人類幸存者,能夠團結起來一同抵抗魔族,因為這場仙魔戰爭的勝利一定屬于人類。”
“他是哪兒來的自信啊,就連商斕妃都逼不得已喊救命了,不會是無知者無畏吧?”趙沉露提出了合理質疑。
但很快宗主就以異常嚴肅的語氣說道。
“他在消息中,自稱天外神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