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紅雪的洞府樸素而大方,一個純白的四方空間里,孤零零地豎著一個小木屋,前后各栽了一棵大樹,樹上…
在一眾來客來得及觀賞此地景色之前,趙紅雪就開門見山地表達了自己的意見。
“如果你們是來為趙沉露搬救兵的,那還是趁早放棄吧,此事無可挽回,安心等待公審大會的結果吧。”
說完,趙紅雪自己先嘆了口氣,在樹蔭下席地而坐:“我這可不是在搪塞敷衍你們,而是實情就是如此。你們可能覺得,趙沉露統治金玉城這么多年,應該有不少擁護者,只不過一時間沒有站出來聲援,但其實這根本只是錯覺。她的支持者雖然多,但都只聚集于中下層。真正有能力影響到局面的上層人士,這些年可是對她咬牙切齒呢。”
“你們應該也都知道,她當初是怎么上位的,那個過程比起今日政變還要難看得多。我們這些老家伙是被她踩著腦袋踩下去的,淪為笑柄的可不止我一個,而是當時的整個金玉城高層。”趙紅雪說著,伸手從儲物袋中拿出了一摞報紙,“看看吧,當年其他城市的報刊雜志,我都還收藏著,上面的文章言辭辛辣得很呢,感興趣的可以自己看,我就不一一念了。總之,我們金玉城維持了上千年的傳承傳統,被她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踩得粉碎,從那一刻起,她就注定是站在了所有高層的對立面…我不知道我說這些,你們這些年輕人是不是能聽得明白,但總之結論就是,趙沉露在金玉高層中間,并不受歡迎,哪怕她這些年金點子不斷,讓所有人都發了大財,但大家還是討厭她。當然,這種事也有一半是她自己的問題。”
趙紅雪說到此處,沈輕茗已經忍不住仗義執言:“她的問題?讓金玉城的所有人,包括討厭她的人一起發財,反而成了問題?難道非要把你們趕盡殺絕才對么?”
趙紅雪哈哈一笑:“她如果真那么做,未嘗不是好事,至少證明她在金玉城主這個位置上是認真的,而不是把一切都當成一個無所謂的游戲來對待。她執掌金玉城這些年來,功勞之大,再怎么厭惡她的人也要承認,但即便如此,她的親信還是少得可憐,你們覺得是為什么?金玉城的人都天性涼薄,自私自利?還是說她這個天下第一美人特別不招人喜歡?”
“其實答案很簡單。”趙紅雪沒有真的等對方回答,自己公布了答案,“因為親信是要培養的,而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那種虎軀一震小弟納頭便拜的情節,現實里永遠不會發生。再肥沃的土地,也至少要農民播種以后才能生長出作物來。而她卻從來不肯花哪怕一絲的精力去培養自己的親信。她剛剛就任城主的時候,試圖依附她的人數不勝數,修仙門派的掌門人,大商行的行首…趙沉露她打破了舊格局,意味著金玉城原先的利益和特權全部都可以再分配,這是一塊天大的肥肉,不知多少人對此虎視眈眈,如果能抓穩這個機會,她完全可以把不合心意的老家伙們全都掃到垃圾堆里,然后安插上對她忠心耿耿的人們。以她橫掃老家伙的手段,不消三五年就能將金玉城打造得鐵桶一般。但是,她什么也沒有做,將所有投奔而來的人們都拒之門外,然后把老家伙們全都打垮在地,放任不管,坐視著當年的敵人們慢慢地爬起身來舔舐傷口,積蓄力量,仿佛是貓戲老鼠一般等著他們發難。于是,一方面她養虎為患,另一方面,她辜負了一大批對她寄予厚望的人。”
說到這里,趙紅雪看了看沈輕茗、李朝露等少女,說道:“你們都是年輕的姑娘,應該最能體會那種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感覺,一年兩年是幽怨,三年五年是糾結,十年八年就是刻骨銘心的恨意。”
幾個小姑娘聽得毛骨悚然。
趙紅雪嘆息道:“這個金玉城里,好多當年的支持者,現在反對她反對地比趙洪武等人還要激烈,而這都是她自作自受。整個金玉城,只有中下層人士中才會有人喜歡她,因為確確實實受了她的好處,又沒經歷多少折騰。中高層里,幾乎沒人對她的統治感興趣,所以,你們也不用指望我來揭竿而起,號召大家支持她,沒有用的。說來,她居然讓你們找到我這里來,可見也真是無人可用了,哼哼,當年把我當垃圾一樣踩了丟掉,現在遇到問題了又第一個想起我來…”
“嚴格來說你只是次優解,最優解的趙金城被人帶走了。”王九糾正道。
“…你可以不用解釋地那么細致!”
“總之,有人號召,總比沒有人號召要好。”王九說道,“一個人的力量不足,那就動用兩個人三個人,就算她的個人威望不足以吸引到支持者,但你作為前任城主的威望卻一定能影響到很多人。”
“說得沒錯。”趙紅雪撓了撓頭,“的確,如果我這個前城主堅定不移地站在趙沉露一方,金玉城里肯定有很多人會推測,趙沉露是不是給支持者們許諾了什么好處。但是實際上,趙沉露可沒對任何人承諾過任何事,所以我憑什么要用自家的信譽來為她做擔保?”
王九點點頭:“這的確是個問題。”
“這根本不是問題好吧!”沈輕茗反駁道,“她可是你的女兒啊!”
“打住!”趙紅雪面色一沉,“她可從來不是我的女兒,我也沒資格做她的爹。她只是恰好從我妻子的肚子里降生于世,除此之外與我們再無多的關聯。”
這種冷酷決絕的發言,著實讓沈輕茗有些心寒:“…就算她當年做事過分了一些,但你也沒必要說出這么絕情的話吧?”
趙紅雪說道:“這話是她說的。”
“…啊?”
“早在三十年前,她就趾高氣昂地對我說,她根本不是我的女兒,因為我才沒資格做她的爹爹。以我的中庸之才,就算化身相州種馬王,播種一千次一萬次也休想生出她那么獨一無二的女兒來。”趙紅雪看了看目瞪口呆的沈輕茗等人,嘴角一撇,“這可都是她的原話。”
少女回憶了一番與趙沉露相識以來,對方的言行風格,不得不承認,的確像是她能說得出來的話。
“但是,她當時只是一個小孩子,童言無忌,你又何苦和她計較呢?”
趙紅雪說道:“是啊,我當時也是這么想的,沉露還只是孩子,年少無知,懂得什么遺傳突變、隔代遺傳、隔壁老王、大力出奇跡之類的世間真理?我的確在金玉趙家中只能算是中庸之才,但我身上畢竟流淌著高貴而精純的修仙者之血,只要足夠努力,我一定可以生出不亞于趙沉露的孩子——好吧,就算達不到她那么高的水準,生個當世一流之才總是可以的吧?”
沈輕茗怔怔地說道:“聽起來是有道理啊,然后呢?”
趙紅雪說道:“然后,我就有了金城那個孩子…”
聽到這里,沈輕茗忽然有種潸然淚下的沖動。
“你,你也是辛苦了。”
趙紅雪點點頭:“這么多年,都過去了。時間真是最好的療傷圣藥,現在想起那些年的事情,也都能一笑置之了。所以,你們不如就安心回青云城過你們的幸福生活,再過幾十年回頭看,今日金玉城的政變,其實也不過如此。”
說完,趙紅雪就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我送你們到門口吧。”
“等等!”沈輕茗及時打斷,“對話還沒結束啊!”
趙紅雪說道:“差不多就行了,好心好意幫你們解釋了那么多,也足夠償還賭債了吧。難道你們還非要逼著我去給趙沉露站臺不成?那孩子天性涼薄,又不會記我的好處,這種蠢事我才不做呢。我只是輸了一個牌局,并沒輸掉整個人生啊!”
聽到這里,王九抬起頭來:“那么,要賭一場人生局嗎?具體項目由你來挑選,輸掉的一方就輸掉自己的人生。”
趙紅雪聽聞此言,身軀一震,目光緩緩轉向王九:“你要和我賭上人生?”
王九說道:“我贏了,你就為趙沉露站臺,你贏了,我就供你驅遣。”
話音未落,身旁的少女們已經驚呼不斷。
“阿九,你別開這種玩笑啊!”
“這賭注太大了吧!?”
王九沒有在意這些雜音,只是認真等待著對方的回答。
趙紅雪微微瞇起眼睛:“供我驅遣…雖然我沒有看過你的詳細資料,但想來你也不是一般人。能讓趙沉露那孩子在陷入困境的時候向你求援,這已經是一種奇跡了。如果能得你這種人相助,收益之大簡直難以想象。”
“所以,要賭么?”
“哈哈,這不是廢話么,當然不要!你特么才剛剛用那么獵奇的手法贏了我一次,我是有多蠢才會連續中招賠上自己的人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