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月13日 清晨,結束了例行晨練的沈驚海,不出意外地在書房外看到了沈月瑛,沈城的另一位副城主。
那個身材頎長,長發垂腰的女子,披著那一身萬年不變的黑衣,站在書房檐角下的陰影中,背對著自己,半截雪白的后頸被襯得奪目。
沈驚海面色不動,微微仰起頭打了招呼:“進去坐。”
沈月瑛便頭也不回,當先邁步進了沈驚海的書房,在角落處的椅子上落座,開門見山道:“李家的人來了?”
沈驚海一邊走到書桌前,一邊點頭:“是。”
“那個人也來了?”
“沈月娥的女兒也在。”
沈月瑛問道:“為什么放他們進來?你應該知道城主對李家人的態度。”
沈驚海說道:“是的,所以我才會放他們進來。”
沈月瑛語氣不緊不慢,目光中卻逐漸透出一分冷意:“城主說過,沈城永遠不歡迎李家人。”
“是的,所以我并沒有歡迎他們來。”沈驚海淡淡地回應道,“同時,城主也沒有頒布任何一項法令,禁止李家人進城,反而同意在接待處設置窗口,所以我不會將他們拒之門外。”
沈月瑛說道:“據我所知,他們并沒有按照規定將拜帖投入窗口。而是將拜帖托你轉交城主,這不合規矩。”
“所以我也沒有按照七大世家彼此對等的規格來接待他們。”沈驚海總是這么不慌不忙,似乎比那個玄冰一般的女人更為冷靜,“與城主有關的事情,我沒有資格隨意替他決定。那些遞不到我面前的也就罷了,能遞到我面前的,我就要認真轉交到城主手上。”
沈月瑛繼續質問:“然而城主回應的是呸。”
“是的,呸字意味著城主大人的輕蔑與不屑。所以我按照城主大人的意思,以高傲的姿態諷刺了李家人,并將其安排在沈家外院。”
“或許城主是要你直接將他們趕出去。”
“那么城主大人應該用滾字,而非呸字。”沈驚海淡淡地回應道。
“…原來如此,不愧是城主大人的左膀右臂。”
“愧不敢當,若有疏謬之處,還望指正。”
兩人隔著書桌,慢條斯理地用平淡的語氣對話,波瀾不驚,卻又仿佛暗濤洶涌,好在對話并沒進行太久,沈月瑛便起身告辭。
“問題已了,我就先告辭了。”
“慢走不送。”
待沈月瑛走后,沈驚海在書桌前用手指敲打著桌面,片刻后,書桌上就浮現出略有波紋的畫面。
那是他與沈月瑛先前對話時的影像記錄,由于錄影過程需要瞞過沈月瑛這等高手的耳目,所以畫面略有些模糊失真。
沈驚海認真地觀看著影像,一遍又一遍,終于,當清晨的陽光變得熾烈時,這位俊秀的副城主終于微微動了一下嘴角。
“很好,動作,語氣,姿態,都完美無瑕,而這,才是副城主應有的水平。”
“城主大人的左膀右臂,有我就足夠了。”
與此同時,沈月瑛離開沈驚海的書房后,清秀的眉毛就逐漸緊皺起來。
“李家人…真是陰魂不散,偏偏又是沈驚海這蠢貨輪值常駐。只懂得咬文嚼字,循規蹈矩,你有什么資格自稱是爹的左膀右臂?真是笑話,你只需要負責做好左膀右臂的工作,結果你連這么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好!算了,還是我來出面吧。”
帶著一絲不滿和急躁,沈月瑛悄然來到了沈家外院。
此時,疤面大漢剛剛將遲到的沈家子弟發配去跑圈,正要布置上午的訓練任務,就看到視野邊緣處出現了一抹陰影,頓時心中一沉,知道是那個在沈城權勢滔天的女人來了。
比起那位一板一眼,時刻都風度翩翩卻讓人感到有些陰冷的副城主,這位副城主給人帶來的壓力要大得多了。
眾所周知,沈驚海只是不大好打交道,但就算打不好交道也沒什么后果,他是個幾乎沒有個人好惡,一心只作沈若石左膀右臂的,堪比影子傀儡的人。只要是對沈城有利,對城主大人有利,沈驚海可以將自己的殺父仇人都捧上神壇…何況沈驚海雖然是沈若石的左膀右臂,但平時并不太管理具體事務。
反過來,沈月瑛卻是出了名的不好打交道,她自己是個標準的工作狂,幾乎無時無刻不在工作,對工作的要求更是細致入微,一絲不茍,稍有差池,都會被那雙美麗卻冰冷的眼睛瞪視著,然后感到三魂七魄都要崩潰了。
而這樣一個工作狂領導,偏偏又手掌大權,沈月瑛主持沈城財政,手下管理著沈家大部分的財源,對外院等修行部門也有管理權限,絕對稱得上權勢滔天,面對這樣一位副城主,哪怕是地位相對超然的外院教官,也難免壓力山大。
“沈和融教官,不必聲張,我只是有些事情要囑咐你。”
突然出現在疤面大漢腦中的聲音,讓他意識到這個對話應該是私下進行,所以他面色不動,神識傳音:“副城主大人請講。”
“驚海副城主帶來的那幾個李家人,表現如何?”
沈和融斟酌了一番,決定實事求是:“有一個表現異常突出,其余幾個也都不差,都有外院精銳的水準,但顯然還適應不了外院的節奏。”
“嗯,能讓李家派出來的,自然是他們家里最頂尖的…和飛鴻、沈磬他們比,如何?”
沈和融說道:“有一個的等級既然不同,簡直讓人望而生畏,但來歷有點神秘,似乎并不是李家人,只是個領隊。其余幾個,資質最好的應該和沈磬差不多,但心性有些輕佻,讓人看不好前途。其余幾個就參差不齊,還需要再看。”
頓了頓,疤面漢子問道:“驚海副城主將他們丟到這里,我就姑且按照沈家人的標準訓練他們,不過考慮到兩家這幾十年來…不知這么做是否妥當?”
沈月瑛說道:“沒有問題,兩家的主要矛盾并不在這些小輩身上,沈家沒必要顯得那么小氣。不過有一點你要考慮到,這些人畢竟不是沈家人,不可能像其他孩子那樣,在外院十年二十年的修行,不出意外,最多一個半月他們就該走人了。”
沈和融有些困惑:“所以…”
“所以,將那些核心課程提前準備出來吧,好好招待一下這些不遠千里而來的李家人。”
聽到這句話,沈和融心中一沉。
果然,兩個家族的恩怨,哪有那么容易化解。如果說他剛剛就著王九發表的那番雞血演講,是在就著歷史恩怨借題發揮,那么沈月瑛的表態,就意味著沈家是真沒打算表現得那么大氣。
當然,這也不令人意外,畢竟這是沈月瑛,當年那場事件中受到傷害最深的人之一,她,的確有斤斤計較的資格。
“好,那就先將耐受力訓練提上日程,可以嗎?”
沈月瑛說道:“你是教官,這些細節由你來定。”
說完這句話,沈月瑛便轉身離去,留下沈和融有些頭疼地摸了摸臉上的傷疤。
說得簡單,細節都由我來定…但結果可是你來審啊。
那么,具體該做什么?將沈家外院的精髓展現出來,讓他們嘆為觀止,從此成為沈家最忠實的愛犬一般的粉絲?不,那也太意淫了,而且沈城主對李家恨之入骨,要這種粉絲有個毛用?
那么,干脆借著實戰訓練的機會,找幾頭翻江倒海的大怪把他們吃干抹凈,讓他們人間蒸發?不不不,那又太過分了,兩家仇恨也沒到那個地步,何況這群年輕人怎么看都是無辜的…
那么,讓這幾個李家來的小家伙在外院嚴格的訓練項目下遭受嚴重挫折,灰頭土臉地離開沈城么?
這個方案似乎比較靠譜,那么…
轉過頭,看著校場內的百名少年少女,沈和融沉聲說道:“上午的訓練臨時調整,以苦痛耐受力為主,你們做好準備吧。”
話音落定的瞬間,那個曾經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沈家少年團就有些許騷動的趨勢,顯然這個事情帶來的震撼效果非同小可。
沈和融面露猙獰:“怎么,害怕了?要在李家的客人面前向我哭喊著求饒了嗎?”
“絕對不會,教官!”
“好,那就讓他們見識一下沈家人的骨氣吧!都給我把牙關咬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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