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1月20日晚 青云城城中區,陸家大院。
一個寬敞明亮的會議室內,陸家青云分家重量級的長老基本齊聚一堂。伴隨著十幾張毫無表情的面孔,會議室的氣氛變得相當嚴肅。
不過也僅止于嚴肅,室內并沒有太多的悲觀情緒,人們只是看著手里的報告,紛紛露出苦笑。
陸歆看完了手中的報告書,敲了敲會議桌,沉吟半晌后開口道:“這么說,錢家是準備撤了?哈,不愧是做生意的人家,當機立斷得很啊。你們怎么看?”
“我覺得,既然大勢不可逆,那就順水推舟吧。”一個長老提議道,“錢家做事還算地道,提前把布局和計劃都和我們通了氣,也表示已簽署的合同依然有效,洗髓靈液的研究不會就此中斷,那咱們其實也沒什么損失。”
一個長老聞言笑道:“是啊,真正的開銷都在錢家那邊,咱們無非損失一點時間精力,倒不至于傷筋動骨。”
“可惜咱們流動資金太少,不然錢家的方案若能參與進去,非但不會有損失,反而能大賺一筆。嘿嘿,這次青云大比,雖然丟了冠軍,卻也贏了不少實惠。”
也有長老感慨:“說來這次李家真是天命所歸,一個李婉晴也就罷了,居然又出來一個王九,讓這屆大比真的是沒有懸念可言。”
幾個長老紛紛贊同,并謹慎地表達了在痛失冠軍后,苦中作樂的樂觀主義精神后,便開始交流各種技術細節。
陸家流動資金有限,洗髓靈液的研究又不能停,所以就算明知道錢家這次的計劃里很是有利可提,但資金不足,也很難參與進去——當然資金太多的話,會嚴重影響錢家的計劃執行,又另當別論。所以長老們交流來交流去,便紛紛打起了外圍賭盤的主意。
眼見會議內容已基本確定,陸歆轉頭看了眼幾乎神游天外的大哥,帶著一絲苦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哥,你怎么看?”
陸方如夢方醒,晃了晃腦袋:“什么事?不重要的話你們看著辦就行了,紀要拿來給我簽個字就印發下去吧,我待會兒還要閉關。”
陸歆知道大哥性子,這是個比李風云還要不像話的真甩手掌柜,平日里什么事情都是直接丟給長老團,自己只管簽字畫押,家主印章都恨不得丟給陸歆保管。
換做一般會議,陸歆還真就按陸方所說直接讓他當橡皮圖章了,但事關青云大比,還是要穩妥起見,便咳嗽一聲,硬頂著陸方的不耐煩,將整理好的會議記錄紀要遞了過去,并將事情的前因后果交代了一番。
“大哥,你怎么看?”說著,陸歆已經輕輕笑了出來。
因為陸方根本都沒怎么細看那會議紀要,掃了兩眼便放到了一旁。
可見他是完全沒把青云大比的事情放在心上。
按照以往的經驗,無論多大的事,只要不是參會長老們意見出現分歧,大哥都只會擺擺手說句隨便,然后便急不可耐地簽字結束會議。
然而這一次,情況卻和陸歆的預料有些不同。
陸方很久都沒有開口說話,令會議室里維持了相當漫長的沉默,漫長到所有人都發覺了異常,并有些提心吊膽起來。
過了很久,陸方緊鎖起眉頭,用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盯著陸歆,而后又掃視了四周:“你們這群人,在搞什么東西!?”
被陸方這么一說,會議室諸多長老都是一愣,陸歆更是愕然不解:“大哥,怎么了?”
“怎么了?”陸方嗤笑,“哈,你問我怎么了?我還想反問你們是怎么了!你自己看看你們寫的這個會議紀要,重點詞都是什么?開銷,損失,實惠,這特么都什么玩意兒!”
面對一眾不解的目光,陸方悶哼一聲,說道:“我問你們,這會議室里的立柱金漆,是天工院的藍金碎嗎?”
長老們面面相覷,而后一個負責陸家大院內勤的長老說道:“回家主,天工院的藍金碎太過奢靡,咱們幾乎從未用過,現在用的是皇銅漆。那個,整體效果只差一兩成,價格卻只有藍金碎的十分之一。”
“哦,十分之一。”陸方點點頭,又端起了手邊的茶杯,“咱們家族會議的貢茶,是神仙袍嗎?”
內勤長老苦笑:“神仙袍…就算以往,只能偶爾供應家族幾個太上長老和您在節慶時日飲用。最近家族資金緊張,更是斷掉已久了。如果您覺得現在這批茶葉不合口味,我們可以想辦法換掉。”
陸方不置可否,又說:“據說弟子們的例錢都被扣掉了不少。”
在座的長老頓時有好幾位都不太自在起來:“那個,也沒有直接扣除例錢,只是把一些過度的福利削減掉了。”
陸歆補充道:“當然,也沒有做得那么直接粗暴,而是讓弟子們重拾陸家兩千年前隨李家開發青云時,留下的八項祖訓,開展復興優秀傳統文化的活動,提倡大家艱苦樸素生活…”
“好一個艱苦樸素。”陸方哼笑了一下,說道,“沒有藍金碎,沒有神仙袍,沒有各種補貼福利,提倡艱苦樸素。這么看來,我參加的不是錢家的會議啊。”
“啊?”
“既然不是錢家的會議,怎么這會議紀要寫的跟錢家人一樣!?”陸方說著,直接把紀要一扔,如天女散花一般漫天飛舞。
“我是有好久沒管事了,因為我覺得你們這些家伙比我聰明,比我擅長治家!我除了修行別無長物,所以我只顧好自己的事情,其余的都隨便你們。但現在,咱們陸家什么時候淪落到和那些暴發戶們一樣斤斤計較金錢上的雞毛蒜皮了?青云大比對你們來說是什么,發家致富的良機嗎?趁火打劫的吉日嗎?用這么幾十頁的會議紀要,算計著占人家錢家一點便宜,看把你們能的!”
陸方平時極少從閉關的地方走出來,然而這一番話后,卻讓在場所有人都有些無地自容。
“大哥,我們只是…”
“不用只是。”陸方擺了擺手,打斷了錢景的辯解,“我就算前面沒有怎么參與,但也猜得到你們想說什么,你們無非是想說,既然拿不到冠軍,就退而求其次,對吧?”
陸歆愕然,而后點點頭:“是啊,既然冠軍無望,那不如早作打算…”
“為什么無望?!”陸方厲聲打斷,“現在距離正賽還有1個多月!距離總決賽更有一個半月,你怎么就知道奪冠無望了?一個半月以前,你們還在討論方塵遇到錢燁時該怎么應對,后來李婉晴橫空出世,再后來又有了王九,短短一個多月發生了這么多變化,哪一樣是你判斷準了的?那你是憑什么斷定一個半月以后,咱們陸家就還是毫無機會?”
“這個…”陸歆沉吟了一下,說道,“這種事的確沒法斷定,但是…”
“但是什么?20年前,陸荒拿到冠軍的時候,你們有誰料到過陸家能兩連冠?10年前,你們有誰料到過,三大世家的高手會被一個散修李庭書逐一淘汰?然后,你現在告訴我,你已經料到了陸家這次奪冠無望,自己不覺得可笑嗎!”
陸歆只好搖頭道:“至少是希望不大,理性來看…”
“希望不大,所以理性來看不如抽身而退?哈哈哈!”陸方說著,氣急反笑,“你不覺得理性已經成了你的借口和遮羞布了嗎?!”
陸歆低下頭,良久沒有開口,更沒有和大哥爭執。
“我知道你不服氣,我平時里對家族事務不聞不問,現在你們辛辛苦苦算計出一個理性方案,卻被我貶低地一文不值。”陸方說著,招了招手,那天女散花的方案便又重新聚攏起來。
“所以如果你不想麻煩,我可以繼續當我的甩手掌柜,這份紀要,我可以現在就簽字,讓你們去和錢家一起作止損的勾當。我剛剛說的那些話,你們可以當做全沒聽到。”
說完,陸方長長嘆了口氣:“咱們陸家,從上千年前就在內部會議里提到了陸家分家的崛起戰略,先祖們雄心壯志地定下了諸多宏偉藍圖,以分家為起點,用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時間不斷發展,最終逆襲本家,取而代之。現在,一千年過去了,我不知道還有誰真的相信先祖們的藍圖能夠實現。”
會議室內一片安靜。
陸方說道:“我是信的。”
“我這個人沒什么別的長處,論修仙的才能,我比不過陸隱陸荒那兩兄弟,甚至比不過陸歆你,怕是只比莘兒強那么一星半點。論經營才能,在座的每一個人都遠勝于我。我能坐住家主寶座,沒有什么別的,只因為我有一個好爹,再加上我有陸家大院內毫無爭議的最強實力。而我的實力,當然不是靠我那糟糕的天賦,更不是靠陸家逐漸枯竭的財富支持。”
“我這個人,一輩子只有一件事值得自豪,那就是我愿意相信奇跡,并為之傾注所有。從我破風障開始,修仙路上的每一步都是在與天搏命,我在閉關的時候不知踏過多少次鬼門關,以爭取百分之一,萬分之一的可能。然后,我一路走到了現在。”
“但是,家族崛起的夢,如果只有我一個人在做,那就太沒意思了。”
“我不強求你們陪我一起瘋,所以要怎么選,是你們的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