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有寫好,在寫。)
“佛祖自然存在每個人心里,豈是你能在棋盤中見到的?這天下又這么大的棋局嗎?”
數輛華貴的馬車,從爛柯寺正殿那處繞行而至,這道充滿指責意味又顯得無比冷傲的聲音,便是出自其中一輛馬車里。
即便下著秋雨,但駕著馬車行駛在清靜古寺里,還是顯得有些囂張,而且既然是借宿在寺里,想來自然不是普通人。
看著那幾輛馬車,寧缺心想馬車里的人如果不是南晉的使團,大概便是劍閣的弟子,而無論是誰,都不是他現在想看到的人。
那輛先前傳出聲音的馬車,停在寧缺二人身前不遠處,窗簾被掀起,露出一張微微蒼白還算得上英俊的年輕面容。
那年輕公子看著寧缺不悅說道:“在佛寺之中,便當敬佛,連這種道理都不懂得,也不知道寺里的僧人為何會讓你留宿在寺內。”
便在這時,車窗里出現一只手,把那年輕公子用力地拉了回去。
寧缺大感失落,心想是誰這么無趣,這么不識趣?
車窗甲的那只手,在寧缺的視線里只出現了較短的時間,但已經足夠他看清楚那只手的某些特征:修長穩定的手指,綿軟寬廣的手掌,還有那些薄薄的繭。^
這是一只很適合握劍的手,那些薄繭也似乎證明了這只手經常握著劍柄。修行界普通的劍師,都使用飛劍,只有一個宗派例外,很巧的是,那個赫赫有名宗派就是座落在在南晉,便是劍圣柳白開創的劍閣。
因為這些推論,寧缺隱約猜到了那只手的來歷,所以他臉上的神情看上去似乎極為遺憾,實際上則是暗自警惕起來。
華貴的馬車里響起一道聲音,想必便是發自那只手的主人,此人的聲音平靜而溫和,代表那位年輕公子向寧缺表示了歉意。
來自南晉的數輛華貴馬車,安靜停在爛柯寺某座偏殿前,數名眼神犀利的中年男子,冷漠地注視著四周,保護著殿里的主人,還有幾名隨侍的官員模樣的人,在殿前的庇下避雨,卻沒有入殿。
程子清默然無語。
其實先前看到那柄大黑傘,看見傘下那對年輕的男女時,他便隱隱猜到了對方的身份,當那年輕男子對佛宗也表現出淡然的態度時,他便知道自己的猜測落在了實處,明白先前代替殿下道歉,是正確的選擇。
如果讓殿下知道大黑傘下年輕人是誰,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今柯寺必然要鬧出大事,而即便是已經晉入知命境的他,也不愿意和那個年輕人起紛爭,他雖然不懼怕對方,卻也不想得罪對方和對方身后那強大無敵的師門。
程子清沉思稍許,看著他說道:“明天歧山大師開廬出關,寧缺必然會出現,所以你要盯著殿下,就算殿下知道了寧缺的身份,你也不能讓他動怒。”謝承運明白程子清擔心的是什么,稍一猶豫后便應了下來。
只是做王府屬官已經有半年時間,他很清楚自己將要輔佐一生的太子殿下有怎樣的性情,自然知道要讓殿下不動怒是多么困難的事情。
他忽然覺得程先生的目光變成了兩把最鋒利的劍,雙眼一陣劇痛,恐懼痛苦地低下頭,再也不敢多說什么。
在秋雨中,寧缺看似虔誠祈禱,實則極為冷靜地威脅了一番瓦山頂的佛祖石像,但他其實很清楚,佛祖早已經死了,真正能夠治病的,是瓦山里的歧山大師,所以第二天他帶著桑桑坐著黑色馬車,順著山道往瓦山里去。
寺后的山道依然幽靜,道旁的棵樹殘有濕意,緩平的道面上隱隱可以看到一些馬車車輪留下的痕跡。
寧缺坐在窗邊,看著山道上的道道痕跡,眉頭微微皺起,心想盂蘭大會還有數日才會在爛柯寺前舉行,即便各國使團或修行界想要提前討論荒人南下或冥界入侵的傳聞,也應該是在爛柯寺中,為什么今日會有這么多輛馬車進入瓦山?
他很自然地想起昨日清晨在爛柯寺遇到的那位南晉貴公子,當時他便已經猜到對方身份,能夠讓一名劍閣知命境強者隨侍在旁,除了南晉皇帝便只能是那位太子殿下,只是這些南晉人入瓦山想做什么?“觀海僧人,再次出現在大槐樹下,對著馬車單掌合什行禮,微笑說道:“小僧本以為十三師兄會到的更早些。”
寧缺下車回禮,似隨意說道:“難道已經有很多人已經到了?”
觀海說道:“正是如此。”
寧缺問道:“我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
觀海微微一怔,這才知道寧缺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老師開廬意味著什么,認真解釋道,歧山長老每次開廬時,都會選擇一位有緣之人,解答對方心中的困惑,或是幫助那人指明人生的某個方向。
佛宗大師點化信徒,這種事情并不罕見,在月輪國便有很多這樣的傳說,但在世人眼中,歧山大師卻不是普通佛宗大師,而且數十年前,大師數度開廬替有緣人解惑時說的話,事后都被證明變成了現實。
能夠如此,似乎證明歧山大師能夠預知未來之事,這可比西陵神殿的天諭神座還要神奇,甚至有些近乎傳說中佛祖有求必應的能耐,自然令得世間萬姓為之狂熱。
當年爛柯寺血案之后,歧山大師大概是心傷故友蓮生之惡,又慟于寺前那些鮮血,閉廬不出已有多年,今年傳聞大師會開廬一日,自然變成了修行界的一椿威事,那些參加盂蘭節威會的修行者以及各國的達官貴人,都毫不猶豫地選擇進瓦山,看看自己有沒有運氣成為大師眼中的有緣人。
寧缺這才知道爛柯寺長老這五字,對于世間諸人來說還有這樣的意義,正準備說些什么時候,忽然聽著山前爛柯寺內響起了悠揚的鐘聲。
晨鐘暮鼓,在佛寺里乃是常寺,不過今日清晨召集早課的鐘聲早已敲響,不知為何此時會再次響起,他不由微感詫異。
觀海僧本就是寺中僧人,從鐘聲里聽出了更多的訊息,神情微變。
寧缺問道:“出了什么事?”
觀海僧說道:“有遠客至,住持師兄用鐘聲宣我前去一道迎接。”
寧缺說道:“那你趕緊去吧。”
觀海僧大為感激,向寧缺誠懇致歉,又隔著車窗對桑桑行了一禮,匆匆離去。
看著在山道上飄然而去的年輕僧人背影,寧缺眉頭微挑,沒有說什么,坐到車前的軟墊上,輕踢大黑。
轆轆聲里,響起桑桑有些憂慮的聲音:“來的人肯定是大人物。”
能夠讓爛柯寺響起隆重鐘聲,讓觀海僧親自去寺前接的人物,自然來歷非凡,寧缺早就想明白了這一點,只不過就算他再如何自卑自賤自憐之人,也不得不帶著幾分自戀、欣喜又無奈地承認一個事實:如今世上根本找不到比他的師門背景更強大的人,簡單來說便是,不管驚起爛柯寺鐘聲的人們來自何方,都不可能比他的來頭更大。
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有些疑惑寺前那些客人的身份,為什么觀海僧會不陪自己這個書院弟子,而去陪對方,而聽出桑桑擔憂,又讓他覺得好笑復又疑惑,桑桑向來是個不理會這些事情的人,她在擔憂什么?
桑桑低聲說道:“歧山大師出關,每次只會選中一個有緣之人,回答對方的問題,解答對方的困惑,今天瓦山來了這么多人,而且肯定有很多大人物,也不知道大師會不會選我做有緣之人,替我看病。”
寧缺笑著說道:“你和我有緣就夠了,和活了一百歲的老和尚要有什么緣份?至于其余那些人,你更不用擔心。”
桑桑推開馬車前門,看著他的的臉,說道:“我就是擔心又要像小時候,又或是進書院二層樓那樣,少爺你要和很多人搶。”
“我們身份在這里,誰敢和我們搶?就算有不怕牙的瘋子真把我們搶贏了,那老和尚難道還敢不給你治病?莫說他曾經問學于夫子,和書院有些舊誼,就算他不念舊情,如今我倆左書院右神殿,浩然氣和吳天神輝在胸中,袖里藏著老師的親筆信,真可稱得上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到時他想治得治,不想治還是得治。”
馬車行駛在幽靜山道間,碾壓微濕道面的聲音很小寧缺對瓦山很不恭敬的聲音,飄蕩在槐樹和別和秋樹的枝葉間,久久盤桓不去。
山勢平緩,馬車行駛在山道上非常輕松,只不過兩地之間的距離也變得稍微長了些,晨霧散盡,秋日浮出林梢時,黑色馬車才駛抵虎躍澗前。
虎躍澗是當年瓦山很出名的風景,只不過這些年來,隨著越來越多的老僧選擇在此隱居,爛柯寺里的僧人對瓦山的進出管理的嚴格了很多,每年只會擇機開放一段時間,最近這些天自然是封閉的,所以澗旁沒有游客。
沒有游客,不代表沒有訪客。
虎躍澗上有座石橋,石橋對面是重重秋林,橋的這面這片極大的石坪,石坪上有一株葉冠面積極大的青樹,青樹下有個小石桌。
大青樹下已經匯集了數十人,那些人或站或立,或低聲交談,或沉默不語,從人群的縫隙中,隱約能夠看到一位身著黃色僧衣的老僧,正在與人對弈。
黑色馬車離大青樹還有很遠便停下,寧缺遠遠看了一眼,感知到那些人身土或濃或淡的氣息,確認都是些修行者,想必來自很多不同的修行宗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