黝黑的臉膛上又多了幾絲皺紋,溫拿一動不動的坐在觀察哨前已經一個多小時了,目光依然平視望著前方,從背影看去,他好像如同一個略略有些駝背的老人,絲毫看不出昔日叱咤風云縱橫疆場的一帶一代豪雄的模樣,但卻無人干預輕視于他,輕視他的人都已經成為了歷史。一干將領都默不作聲的站在他身后十幾米外,他們都知道主將的習慣,那是一場大戰爆發前的先兆,主將總要選擇一個合適的地方細細分析戰術的對策,這個時候他最忌諱有人打擾他。
只是溫拿并非像自己下屬們想象的那樣在考慮戰術對策,他需要考慮的遠遠不是這么簡單這么輕松的事情。在他看來,眼前的這座關塞雖然險峻,但并非不可攻破,憑借自己這數十年來的領兵打仗經驗,他看得出,敵人顯然沒有把主要兵力集中在這里,換句話說,敵人并沒有打算在這里和自己一方作一次生死決戰,既然連決一死戰的決心都沒有,那這一仗的結局不用腦子想也可以預料。
緬國已經消失了,現在存在的只有唐河帝國的一個緬地特別行政區,也許要不了多久就會變成緬郡或者說某某王麾下的一塊直屬領地,總之緬國是不存在了。想到這兒,溫拿不由得深深的長嘆一口氣,亡國不是我的錯,奈何事事總纏身?作為一個緬人,自己不敢說是緬地最能看清楚當今大勢之人,但也算是可以清楚明白這東大陸局勢變幻過程,轉瞬之間緬地就淪為郎永泉的屬地,他對郎永泉還是相當佩服的,無論是從政治軍事的策略上還是從手腕心計上,他都不得不承認自己不是郎永泉的對手,能夠和平的將緬地納為己有,而且還能光明正大和緬王結為親家,這一手干得的確漂亮。
他并不是一個狹隘的民族主義者,國家王朝的消亡都有著多方面深層次的原因,并非外敵入侵那么簡單,尤其是內因更是起著主導作用。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領風騷數十年,哪一個民族能夠在當今大陸上占據主動占據優勢,都是依靠自己民族多年來的積累和站在其他弱小民族的肩膀上昂起頭來的,這不奇怪,本來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道,強者生存,弱者淘汰,就是這么現實。唐族的強大無庸置疑,即便是朗家擁有的實力也遠遠強于緬地數倍有余,如果要選擇對抗,那結局必定是家破國亡,所以他選擇了退隱觀望,但他還是小瞧了郎永泉,當郎永泉那充滿仰慕之詞的邀請信送到自己家時,他就知道自己的小算盤破滅了,作為曾在政治中心中周旋的人,他深知越是客氣禮貌的后面藏著什么,若是自己不乖乖接受對方的邀請宣誓效命,只怕溫家真的就會從這個世界上抹去了,所以他沒有猶豫,立即選擇了效忠。
郎永泉手下的諸人他都見識過了,有的勇猛剽悍,有的冷靜多謀,有的善于策劃,有的長于領軍,但唯獨那個楊慕白讓他感覺到捉摸不透,捉摸不透的東西往往是最危險的。他并不想反叛郎永泉,至少郎永泉在目前對自己誠心相待的的,但誠心不能成為自己一輩子效忠他的決定因素。如果你不能成為一名強者,那你就必須依附一個強者,否則你就會淪為歷史拋棄的垃圾。郎永泉是不是強者,現在下定論還為時過早,目前看起來是,并不代表永遠是,也許自己對他還缺乏一份信心。
雖然郎永泉這么快就把自己抽上了戰爭的舞臺,但他并不驚訝或者不滿,自己的子弟兵,自己還是信得過的,何況在自己甫以組建部隊時,郎永泉就毫不吝惜的投入了大量資金和器械,幫助自己在最短時間內武裝起來,雖然在數量上還遠遠比不上正規軍團,但兩個師團的編制已經讓他喜出望外了,在這一點上他對郎永泉的胸襟十分欽佩。
陰沉沉的天空就像人的心情一般起伏不定,溫拿好不容易將神游的心思收了回來,身軀微微動了一動,身后早有人跟上來:“父親,一切都已經準備齊備,是待午飯后再發起攻擊,還是…?”
“不必拖延了,立即發起攻擊,命令中線組織沖城車和云梯直接發起攻擊,兩翼用山地步兵突破,其他軍種配合,敵人沒有多少斗志,晚飯前結束戰斗!”漠然的揮手打斷自己三子的詢問,溫拿斷然下令。
“明白了,父親!”立即躬身退下。
大陸公歷696年12月27日,歷史被稱作“三藩進中原”的第一仗正式在漢中府西南部的小山門打開,號稱緬地之虎的溫拿率領膝下五子在五萬緬地子弟兵的協助下,僅僅用了半天時間便突破了漢中太平軍在南線的第一道關卡――小山門,殲敵三千余人,取得了溫拿家族率軍進軍中原的第一場勝仗。
這道關卡雖然并不算重要,太平軍也明顯不打算在這里糾纏,只是借助險要地形殺傷敵軍有生力量并了解情況罷了,但這卻極大了鼓舞了剛剛組建不久的緬地軍團的士氣,這是出師的第一仗,戰果大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須要取得一場勝利。
“父親,太平軍也不過如此啊?”有些興奮的青年漢子跟在一臉淡然的溫拿身后道,“我看我們軍團的戰斗力已經有了很大的長進啊。”
聽得自己身后的年輕漢子如此一說,溫拿似乎也察覺到了這里邊存在的問題,濃眉一掀,厲聲道:“這是你的看法還是大家的看法?!”
被自己父親厲聲一喝,年輕漢子一下子在父親的積威下委頓了下去:“這個,這個雖然是孩兒自己的看法,但以孩兒看,大伙兒應該都這么認為的吧?”
“哼!井底之蛙!”從鼻腔里冷哼了一聲,溫拿刀子一樣的目光掠過青年漢子身上,刺得青年漢子身體不由自主一縮,頭也趕緊垂下。
“那太平軍若是這等好打整,那唐河帝國豈會如此輕而易舉就被打得落花流水?他們還能大模大樣的在唐人中稱王稱霸?你當唐人就這么不堪一擊?”一連串的反問問得青年漢子啞口無言,好半天才從闊嘴里擠出一句話:“那我們只用了半天就拿下了小山門總是事實,殲滅了他們三千人總不是假的吧?”
“你多用用腦子想一想,這等二流關卡,太平軍豈會在這上面和我們拼個你死我活?你看看他們給我們留下的是什么?破爛不堪的一座廢墟而已,明顯是有備而退!他們聰明得很,會選擇最佳得決戰地方和時機和我們決戰的。”溫拿的口氣變得溫和起來,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只有一人在場,沒有必要把氣氛弄得那么緊張。
“那我們怎么辦?下一關是大散關,那可是一個硬骨頭,孩兒已經反復研究過,那里的險要性和防御工事與這兒比差距不能以里計啊。”青年漢子一下子有些著急了,“那按父親你所說,我們攻打那里豈不是要付出相當代價?”
“豈只是相當代價?若是真要硬拼,我們沒有多少勝算的。”溫拿臉上看不出半絲焦急和煩惱,語氣也是不緊不慢。
“那…”青年漢子一臉不解。
“這方面不用你們操心,為父自有道理。”揮揮手制止了青年漢子的話語,溫拿略顯蒼老的臉上也泛起一縷復雜的神色,說內心話,直到現在他心中也是疑惑一團,若是真要憑自己手上這才訓練出來的四萬多士兵去攻打那防御工事健全又據險而守的大散關,無疑是去白白送死,但主帥已經明令自己只需要拿下小山門,將部隊推進到大散關,其他事情到時候自有安排,直到現在他也不明白這其中有什么古怪,但他知道郎永泉不是一個無的放矢之人,他這般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自己只需要遵令而行就行了。
“慕白,溫拿已經拿下了小山門,部隊正在推進,估計今晚就可以到達大散關下。”看著大帳內懸掛的地圖,一身戎裝的郎永泉仿佛也年輕了幾歲,斑白的發絲被鳳翅沖天盔裹在里邊,看上去也不過四十出頭模樣,頗有點運籌帷幄的境地。
“嗯,那邊應該已經準備好了,萬事具備,只欠東風了,只等時機一成熟,我們就可以乘勝推進了。”楊慕白臉上滿是自信之色,多年來的部署,就看今晚的結果了,相信不會讓自己失望。
“只要拿下大散關,整個漢中盆地就在我們掌握之中,大概那林國雄還在為馬其汗人的行動煩惱不已吧?呵呵,錯過了這個村就再沒有那個店了,林國雄大概會為此后悔一輩子吧。”能夠看到自己的老對手吃憋,郎永泉心中無比暢快。
“大人,不要太樂觀,林國雄也不是易于之人,馬其汗人若是出工不出力,我很懷疑他們的行動能夠給林國雄這個老狐貍帶來多少麻煩。”一身儒衫的楊慕白臉上也顯得很輕松,“好在我們并不靠馬其汗人,他們能拖上一下固然好,不能拖,我們也不會將希望寄托在他們身上。”
“那是自然,命運都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郎永泉傲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