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淵子道長喜四處云游,他會應觀靜之邀前去于闐,實非明智之舉。不過,姜留不覺得自己能勸得住他,“你師傅連你的話都不聽,又怎會聽我的?”
和至抬手抓一下道冠,露出與小時候一樣的笑容,“我只能用嘴勸,留兒妹妹可以用棍子。”
姜留…
這是于淵子道長的親徒弟,對吧?
當年姜留不良于行,是在于淵子道長的五岳觀治好的。他們師徒二人來康安之后,姜留沒少向于淵子道長求符求藥,現在讓她用棍子打,她還真有點下不去手。姜留與和至商量道,“用棍必定會傷及皮肉筋骨,不如用毒?”
和至搖頭,“制毒之法,我是跟我師父學的,毒不倒他。”
姜留…
…好吧。姜留又問道,“和至,你想沒想過,你師父有他想去于闐國的理由?”
和至想到了這一點,“肯定有,但無論什么理由,都沒我師父的性命重要。”
和至是孤兒,自幼跟在他師傅身邊,于淵子于他,是亦師亦父般的存在。姜留向和至保證,“行,我先勸一勸,若勸不住,再讓我父親勸。若我父親也勸不住,咱就硬攔。你放心,只要你不點頭,你師父絕對出不了康安。”
和至如釋重負,“這回我就放心了。”
若于淵子此行被和至卜算出了三個大兇卦,想必觀靜回于闐國之行也安穩不了。姜留問道,“和至,你可給觀靜法師卜過卦?”
和至道,“不用卜,他面有死氣,將不久于人世。我偷偷跟他提過,觀靜法師是將生死置之于度外的高僧,他說他會死在于闐國內。”
這事兒…有點玄乎。姜留出了側殿,正要回去觀一觀觀靜的面相,卻見袁春杰站在殿外,目光望著正殿另一側的側殿。
五姐和七郎,都在那間側殿內。還不容姜留多想,袁春杰已轉頭,看到姜留走出來,露出了俊朗陽光的笑容。
這才是邊關驍勇善戰的袁小將軍,本來的笑容。
姜留走到近前,“大杰哥,借一步說話?”
袁春杰點頭,隨姜留走到旁邊的百年銀杏樹下,“六妹,出了啥事?”
姜留壓低聲音道,“大杰哥你可否告知小妹,你尋觀靜法師是為了何事?”
這沒什么好隱瞞的。袁春杰回道,“昨日后半晌,羽林衛的白大將軍派人叫我過去,讓我保護觀靜法師回于闐,事成之后,算我二等功一件。我想著反正也是順路,就接了。”
姜留又追問道,“白將軍派給你多少兵馬?”
袁春杰壓低聲音回道,“沒說派兵的事,我有三十多名隨行護衛,若是不出意外,保護一個和尚還是夠用的吧?”
不出意外,確實夠用。姜留壓低聲音道,“于闐國內的亂象可有耳聞。”
“知道一些。”袁春杰回道,“既然白大將軍讓我護送觀靜法師回于闐國,就說明我朝的態度了。六妹可是聽說了什么人不想讓觀靜法師回于闐?”
姜留搖頭,“靈寶觀觀主于淵子的首徒和至,是我的好友。因于淵子應了觀靜的邀約,想同他一塊回于闐國,但和至給他師傅卜了三次卦,都是大兇之兆,所以他想讓我勸說于道長不要出京。大杰哥,這趟差事怕是不會容易。”
袁春杰是禁軍將士,平日里睡覺都是枕著刀劍的,怎會因一個小道士卜了幾卦,就產生退縮的念頭。他笑道,“若是容易的差事,就不會按二等軍功算了。多謝六妹提醒,我會萬分小心的。再說…”
袁春杰聲音壓得更低了,“白將軍只說護送他回到于闐算二等軍功,又沒說他死了要追究我的罪責。”
一個番邦僧侶,還不值得大周禁軍將士舍命相護。姜留剛要再說幾句話,發現袁春杰的目光看向了側殿的方向,還不等姜留回頭,便聽側殿那邊傳來關門聲。這回不用回頭也知道,肯定是她五姐姐露了下頭,又縮回去了。
還不等姜留問什么,袁春杰已道,“方才似乎是姜五姑娘,許是七郎醒了,六妹回去看看吧。”
姜留點頭,回了側殿,果然見到五姐姐坐在殿門邊的椅子上,低頭不知在想什么。姜留拍了拍她的肩膀,“五姐可是要回正殿?”
姜慕錦裝作若無其事道,“我是聽說你出來了,所以想回去陪著六弟,既然你回來了,還是你去吧,我聽那玩意兒就頭暈。”
姜留知道五姐姐不想出去面對袁春杰,便讓她留在側殿內休息,自己又返回了正殿。回到自己的蒲團上,姜留發現芹青的眼皮強撐著才沒合上,六歲的小悅兒依舊盤腿坐著,聽得津津有味兒。
她坐下后,仔細查看觀靜的面相。因聽了和至的話,姜留越看越覺得觀靜不對勁兒,很不對勁兒。至于哪不對勁兒,姜留也說不上來。
終于等兩位高人論道結束,眾人圍上前,七嘴八舌地求教時,姜留轉頭問小悅兒,“坐了這么久,腿麻不麻?”
小悅兒乖乖點頭,“麻。”
還不等姜留說啥,保護小悅兒的侍衛已到了近前,“少爺,某背您出去吧?”
姜留…
小悅兒搖頭,“等一會兒。”
等什么?姜留問道,“悅兒也有疑惑要向兩位大師請教?”
小悅兒又搖頭,“于觀主會找我,六姐,觀主今天不對勁兒。”
六弟說了這么多話,看來是真覺得于淵子不對勁兒,所以擔憂了。姜留輕聲道,“那咱們等一會兒,看于觀主要跟你說什么。悅兒,你覺得觀靜大師如何?”
提到觀靜,小悅兒又恢復了言簡意賅:
“丑。”
“說得對。”姜留揉小悅兒的后脖子,幫他放松筋骨。觀靜法師比起于淵子道長,是丑了些。
他不是這個意思,小悅兒轉頭掃了青柿一眼。
嘴替青柿這回沒摸準自家小主子的心思,還以為他餓了,立刻擠開侍衛,低聲道,“少爺,側殿內已準備好點心和甜湯,小的背您過去吧?”
笨小廝沒明白他的心意,小悅兒又懶得說話,便沒有多解釋。
等到聽眾們請教完散去后,于淵子與觀靜同時看向還留在殿內的姜留和小悅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