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君堂鳳眸含笑,卻少了之前那般瀲滟耀人的光芒,用略帶沙啞的聲音道,“小生來東市辦點事,聽聞姜六姑娘在此,便進來跟姑娘打個招呼,向姑娘討杯茶吃。”
她與劉君堂的關系,可沒好到聽說她在這兒就能來討杯茶的程度。不過人家已經來了,姜留也不好把人攆出去,便抬小胖手請他落座,命人上茶。
交淺不可言深,姜留便笑著說起自己這家店,“這家香料鋪子是我去年入冬時買的,鋪子小雅間窄,讓公子見笑了。”
書秋過來倒茶時,劉君堂略側身微微點頭,待她斟滿茶后才與姜留道,“康安城寸土寸金,鋪子小一些才劃算。再說六姑娘賣的是香料,來買香料的都是香行的人,大伙在意的是姑娘的香料好不好、價錢合適不合適,只要這兩樣能讓他們滿意,便是姑娘這里再小一倍,他們也會來。”
不愧是大商賈出身,一張嘴便都是硬貨,姜留笑道,“劉公子果然是行家,正是這個理兒。”
說罷,姜留抬手請他吃茶。劉君堂攬袖抬手端起桌上的白玉瓷杯,先觀、后聞、再飲,然后贊道,“龍須噴雪浮甌面,鳳髓和云泛盞弦。六姑娘,這可是建安的青鳳髓?”
茶端上來,人家看了一眼、聞了一下、品了一口就出口成章,還猜對了茶的名字。什么叫有見識?什么叫有文采?這就叫有文采有見識的富家貴公子!姜留毫不掩飾自己對劉君堂的贊賞,挑起大拇指道,“劉公子果然是高人,一下就猜對了。姜家祖籍在福建泉州,我父親三年前回泉州趕考時喜上了此茶的味道,此后我家便常備此茶,我吃貫了也覺得甚好。”
姜三姑娘也喜歡此茶么?劉君堂忍不住又飲了一口,忽覺得這濃香的青鳳髓也不是那么難以入口了。見姜留不問他的來意,這讓劉君堂覺得放松了些,繼續與她閑聊道,“開香料行,貨源最為重要。小生冒昧,不知六姑娘這香料行走的是哪條路子?”
姜留心思一動,四平八穩地道,“不瞞公子,我家開著脂粉鋪子,買下這家香料行就是看中了這家店的老路子。”
老路?看來姜六姑娘對自己甚是防備呢,他今日本就不該進來討這杯茶。劉君堂飲盡杯中茶,知趣告退,“老路好,老路穩妥。多謝六姑娘的好茶,小生歇過來了,先行告辭。”
這就走了?姜留跳下椅子,送上祝福,“春闈在即,姜留祝公子金榜題名,早登天子堂。”
六姑娘這是暗指那句讓他臉紅的“先登天子堂,再娶美嬌娘”么?劉君堂苦笑,想跟她解釋那是自己吃醉酒后才口出狂言,可又覺得無從張口,只得拱了拱手,拖著疲憊的雙腿向外走去。
究竟是什么事讓如松如玉的美男子憔悴如斯?愛美的姜留真怕他一蹶不振,使得康安少了一段佳話、缺了一道風景,便喚道,“劉公子。”
劉君堂快速回神,垂眸望著姜留,眼里帶著期盼和掙扎。有些話有些事,他想問不敢問、想講不敢講,怕給姜家招禍。他來討這杯茶,已經很是冒昧了。
姜留認真道,“不管任何事任何人,在現階段都沒有春闈重要。只要公子能站到萬歲面前,在金殿上一展才華,姜留相信大半難題都可迎刃而解。”
只要他一展才華奪得一甲,樂陽公主就會放過他么?快被折磨瘋了的劉君堂鳳眸泛起水色,報拳行書生禮,真誠道謝,“多謝姑娘,小生定拼盡全力。”
待劉君堂走后,趙奶娘忍不住搖頭嘆息,“好好一個人,怎就成了這樣呢。”
書秋道,“信州劉家不是很有錢么,劉公子能遇到什么為難事?”
劉家是很有錢,但再有錢劉君堂也只是個富家少爺,康安城這地方不是有錢就能混得開的,還得有權。劉君堂這樣子,顯然是遇上不能用錢解決的事了。姜留不想再提他,吩咐半堂香的管事譚亮,“可打聽清楚了齊家鋪子里三奈和良姜的來路?”
齊家鋪子的三奈和良姜比市面上的品質要好上兩成,引起了姜留的注意,姜留命譚亮打聽齊家貨源,若是能得到更好的三奈,雪霞晚和花想容的兩款香就可大大提高品質。
譚亮慚愧搖頭,“齊家人嘴嚴實,小人問不出來,派人盯了半個月也沒什么發現。”
姜留沒有責備他,“查不到就不查了,咱們花銀子從他家鋪子里進貨。”
譚亮立刻問道,“是。姑娘您看咱們各進多少?”
姜留不管這些具體的事,“這些你跟姜春秀商量。”
“是。”譚亮應下,又忍不住提醒道,“姑娘,信州劉家在茶行、船運和香行里都是數得上號的,小人聽劉公子的意思,他似乎想…”
姜留擺手,“劉君堂是本科舉子,我父親是本科考官,咱們此時不宜跟劉家走得太近。”
考官與參考的舉子之間,是最該避嫌的。譚亮連忙道,“還是姑娘想得周到,小人疏忽了,該罰。”
姜留讓他去做事,她則出門趕往雪霞晚。其實,姜留現在不想與劉家做生意,還有一個原因,便是劉君堂心儀她姐姐,姜留不想讓劉君堂以為自己跟劉家做生意,他和姐姐就有可能。
在姐姐那里,他根本沒有一點可能,真是太可惜了。姜留正搖頭嘆息時,姜白跳上了馬車,低聲道,“姑娘,劉公子是從東市茶巷出來的。劉家在茶巷內有一家兩層的店鋪名叫韻靜樓,姑娘可聽過這家茶樓?去年東市斗茶大會共辦了四場,其中一場就是在韻靜樓辦的。韻靜樓出事兒了,掌柜被抓去了衙門。”
姜留詫異,“什么時候的事,為什么被抓?”
“昨日,具體怎么回事兒小人還沒打聽出來。”姜白壓低聲音道,“小人還聽說劉公子想花重金,請陸雪明幫著打官司。”
劉君堂想請陸雪明出手,就說明他覺得韻靜樓掌柜是被冤枉的。姜留用拇指的指尖輕輕捻著食指的指肚,推測道,“估計陸雪明不會接這場官司。”
書秋接話,“陸大狀師接案子看得不是錢,而是這案子他感不感興趣。韻靜樓的掌柜被抓,不是茶的來路有問題,就是韻靜樓沒交足契稅,這樣的案子可吸引不了陸大狀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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