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升平坊青芽巷老宅,見到跪在房門前的怯弱庶子,王問樵心中一陣酸軟,得虧他不是孟氏所生,否則被抓入獄中關兩個月,這孩子定要病倒了,“起來吧。”
“是。”王圖南爬起來,又怯生生地喊了姐姐。
王幽菡和王幽馨見到家和親人,也是熱淚盈眶。王老夫人掃了一眼站在門邊不說話的大兒媳,低聲問道,“火盆和柚葉可準備好了?”
“回老夫人,已經備好。”
“端過來。”
站在一旁的孔氏看著臟兮兮的三人,心里抱怨連天。剛從牢里出來的人身上帶著晦氣和霉運,他們不回自己的宅子跨火盆、洗柚子葉澡再過來,絕對是想把晦氣和霉運留在老宅,真是會惡心人!
王問樵帶著兩個女兒跨過火盆,又分別去浴房用浸了柚子葉的水清洗身體。換上干凈清爽的新衣后出來后,飯菜擺上桌,王老夫人與大兒媳、二兒子和三個孩子一同用飯,飯后,王老夫人才詢問了牢里的情形。
過去的幾個月就是一場睡不醒的噩夢,莫說兩個孩子,王問樵提起來都打怵,“雖說有妹夫關照,牢頭和獄卒沒有打罵難為我等,但牢里共押了兩百多人,每日哭聲不絕于耳,日不見光夜不能寐,兩月內病倒了十數人。”
提起這些,王幽菡小姐妹倆還心有余悸,緊緊靠在一起不敢動。
“沒死人?”孔氏徑直問道。
王問樵頓一頓,“妹夫命人請郎中、抓藥,總算都保住了性命。”
孔氏心里不舒坦,抱怨道,“我弟弟在牢里押了快三年,沒人照料也沒人給看病抓藥,得虧命大,才能活著走出來。”
王問樵溫和道,“孔兄弟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孔氏立刻笑開了花,“借二弟吉言,我爹置辦了新宅子,前幾天幫搬進去,二弟有空帶著孩子們過去坐坐。”
“好。”王問樵頷首。
王老夫人問大兒媳,“西院可派人打掃干凈了?”
“打掃干凈了。”孔氏站起來。
“你待菡兒和馨兒過去歇著。”王老夫人打掃大兒媳出去。
孔氏站起來,含笑帶著兩個侄女往外走,便走邊還講,“被褥都是新的,你們先睡一覺,睡醒了再回去。”
大嫂這話的意思王問樵聽得明明白白,他與母親商量道,“母親也累了,您先歇著,兒先回去收拾宅院。”
“不急,娘還有事同你商量。”王老夫人示意婆子丫鬟出去,才將大兒子犯的事講了一遍。
王問樵聽完沉默了,方才他看孔氏言行舉止如常,還以為家中一切安好呢,沒想到大哥的事已經嚴重如斯,“兒去年底就勸過大哥,他當時聽不進去,還說又不是他一人這樣做,絕不會出事。”
這樣做的肯定不只大哥一個,但只有他被告到了荊吉良大人面前,那他就是被殺雞儆猴的那一個。王問樵見母親愁容滿面,便問道,“可查出是誰告到荊大人面前的,大哥想怎么辦?”
“打聽出來說是,交了錢卻沒能把孩子送入國子監的一戶人家。你大哥的脾氣你也知道,娘問過他,他什么也不講,只說就算是他粉身碎骨了,也不會連累到娘,讓我安心在府里待著。”王老夫人說到這里,心想被刀絞一樣難受。
王問樵聽到不會連累家人,心里踏實了些,又問道,“為何孔家還在置辦新宅,孔全武不也牽扯在其中么?”
提到孔全武,王老夫人真是怒從心頭起,“他打著你大哥的名頭讓伢人跑腿斂財,錢都沒經過他的手,就是追查到他身上,也不過是被打幾板子罷了!”
“母親勿怒,小心傷身。”王問樵分析道,“孔全武連著許多歪門邪道,我大哥是孔家的女婿,他不可能不管我大哥。我大哥丟了差事,對他沒有一點好處。”
王老夫人聞言,眼淚落了下來,“是你大哥除了孔全武拉過來的人,還收了別人的銀子,事情就出在這些人身上。”
王問樵愣了半晌,才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低聲問道,“母親可知我大哥究竟收了多少戶人家的銀子?”
王老夫人緩緩搖頭,“他不肯說,只是拼了命地四處籌銀子補窟窿。”
王問樵皺眉,“大哥有不缺銀子,他為何要這么做?”
誰說不是呢,王老夫人低頭擦著眼淚,心中堵得難受,氣都快喘不上來了。王問樵又問道,“母親可找過妹夫了?”
“讓燕兒問過了,你妹夫他…”
“他怎么說?”
“他說讓你大哥選,是想被囚在康安還是想被發配邊衛開荒。”王老夫人的聲音都顫抖了。
王問樵呆了許久,才緩緩道,“母親可把妹夫這話告訴我大哥了?”
“娘怕你大哥受不住…咳…咳…”
王訪漁端過痰盂,待她順過氣來,才道,“妹夫既然這么說,就是這事沒有回旋的余地了。兒去跟大哥談,讓他將銀子省下來,將來…發配邊衛時,路上也好有銀錢傍身。”
去邊衛開荒,也比留在牢里強,那絕不是人待的地方。大哥這一垮,兩個侄子不可能再留在國子監,自己也不可能再回青衿書院了,他在獄里的諸多盤算落空,王問樵身心俱疲,茫茫然不知該如何才能立足。
“孟瀅被判了斬刑,她是怎么牽扯進寒山觀的案子里去的?”王老夫人問起被兒子休掉的孟瀅。
提起孟瀅,王問樵眼里盡是恨意,“圖南的生母,是被她用巫蠱之術害死的。這幾年她也沒善待圖南,好好一個孩子,快被她養廢了!”
王老夫人又咳了起來,半晌才緩過這口氣,按著胸口后悔道,“都怪娘啊,是娘眼瞎,給你們哥倆挑的媳婦一個不如一個,咱們這個家就是讓她們給毀了…”
“你妹妹的親事,娘就說不行,可你爹非說姜楓人不錯,你妹妹也相中了他…他人是不錯,可你妹妹沒福氣啊,跟著他吃了十年的苦,沒熬到他發跡就去了,白白便宜了蘇卿雅!”王老夫人越說越傷心,又是一陣猛咳嗽,最后竟咳出了血,王問樵嚇得變色,慌忙喊婆子去請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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