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殿內,蔣錦宗聲淚俱下地向景和帝講著任安寒老將軍對他的知遇之恩、同袍之情,講著老將軍死后他如何痛不欲生,講著任牧遠一家被契丹強盜殺害后他如何吐血、如何收斂任家眾人的尸體、如何四方尋找不見蹤跡的任凌生,“整整三年了,老臣絕望之際竟在來見萬歲的路上偶遇了凌生。這都是萬歲的恩德,老臣終于有臉去見任老將軍了。”
楊奉無聲冷笑,孔風閣暗暗搖頭,這廝還不如自己會說話。
景和帝溫和道,“卿能在康安遇到姜凌,乃是因為此子被姜愛卿救下后當親生兒子養在府中。”
“萬歲所言極是,您選出的謫仙,果然非同凡響。”蔣錦宗俯身一拜,他是“卿”,姜楓卻是“愛卿”,這一字之差,著實讓蔣錦宗心里打鼓。
景和帝又道,“卿此言差矣。朕之所以封姜愛卿為謫仙,乃是因他發現瑞獸白虎,他是白虎選的,不是朕選的。”
蔣錦宗…
喘了好大一口氣,他才找到自己的舌頭,“萬歲勤政修德,上蒼才降下瑞獸;姜大人宅心仁厚,瑞獸才選擇由姜大人送它到萬歲面前。”
景和帝這回滿意了,輕輕點頭,“確如卿所言。”
見自己把姜楓都夸了進去,才過了這一關,蔣錦宗越發沒底了,他躬身行禮,道,“凌生能被姜大人救下,是他的福氣。臣帶他回肅州邊城祭拜任家先祖時,一定要將姜大人的大恩大德焚香告知任家列祖列宗。”
自己費這么大勁兒把他們召進康安,蔣錦宗剛來就想回肅州?景和帝微微皺眉,“姜令現在由姜愛卿撫養,姜凌見了卿嚇得直哭,姜愛卿不會讓卿帶他離開康安的。任家與姜家之事,自由姜愛卿和姜凌定奪。”
蔣錦宗的心“咯噔”一聲掉到了冰窟窿里,他恭敬行禮,順著萬歲的意思道,“是。臣得萬歲恩旨進京,當留在京中盡心為萬歲分憂解勞,凌生祭祖之事交由姜大人安排最為妥當。”
這次面圣的遭遇,讓蔣錦宗不得不重新審視姜楓。待回到羽林衛大營后,他將蘇文暹叫進來,仔細詢問一番姜楓的底細后,沉吟許久。
蘇文暹見他家將軍如臨大敵的模樣,小聲道,“姜楓胸無大志,出任六品指揮使后邊安于現狀,無心升遷。他不過是朝中弄臣罷了,等萬歲厭了他,就是他的死期。”
萬歲那樣子,可不像是會很快會厭棄姜楓的架勢。若想讓萬歲厭棄姜楓,除非天下還有比姜楓更美的男子!
蔣錦宗皺眉,“姜楓升遷不升遷與本將軍無關,他能護住任凌生,再過五六年,任凌生就要長大成人,屆時任家就要重歸行伍。有裘凈幫他,不出十年的工夫,左武衛一半的兵馬就回重歸任家!”
身為左武衛的謀士,蘇文暹最恨的人就是裘凈,他目露兇狠,獻策道,“將軍,裘凈經常出入西市,咱們不如將他…”
蘇文暹抬手成掌刀,用力向下一切,“如此方能永絕后患!”
“同樣的計策,你以為能在裘凈面前使兩次?蠢!”姜楓一看就是個頭腦簡單之徒,裘凈在姜府三年,一定早將姜家人收服了。以目前的形勢,自己不可能把任凌生從姜家帶走,這該如何是好?蔣錦宗站起身,在屋里來回轉著。
轉了幾圈后,他問蘇文暹,“你說,姜楓有兩個女兒,又剛剛娶了繼室?”
蘇文暹詳細講道,“是。萬歲的胞妹樂陽公主相中了姜楓,姜楓誓死不尚公主,發奮讀書習武考中進士,入了萬歲的眼,萬歲親自為他賜婚…”
得知蔣錦宗從皇宮出來后就沒出羽林衛大營,姜二爺便得意洋洋地道,“就憑他還想跟爺搶兒子!”
裘叔拱手道,“二爺果然料事如神,這一招以退為進實在是高。”
“爺這么多年,可不是白混的。”姜二爺得意地抬起下巴,姜寶覺得二爺若有尾巴,這會兒一定翹上天了。
裘叔提醒道,“蔣錦宗不會輕易放棄,他定有后手,二爺要未雨綢繆,小心應對。”
姜二爺哼了一聲,“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再說萬歲早就憋著勁兒收拾他們這幫老東西呢,過兩天他就沒心思理會凌兒了。”
想到禁軍六衛將被消減兵權,裘叔有喜有憂,“二爺所言極是。”
姜二爺忽然想起一事,“接下來京中最為重要的就是禁軍十衛和番邦使節,逢春藥鋪那邊的計劃稍停,待這兩件事過去后,咱們再捉孟回舟和安云昌。”
“是。”裘叔沒料到安云昌如此小心謹慎,幾番試探后便縮回洞中不肯冒頭,若要再下重餌釣安云昌,自己需要再費工夫布置。
“二哥!”曹玉寶大步從外邊跑了進來,徑直沖進屋子,大吼道,“二哥,凌兒竟是任家的后人么?”
裘叔退到一邊,姜二爺用折扇指了指椅子,讓曹玉寶做下說。
曹玉寶急吼吼地拍桌子,“二哥,到底是不是?”
姜二爺點頭。
曹玉寶眼睛瞪得溜圓,“二哥,這么大的事兒你都不跟小弟說一聲,你到底拿不拿小弟當兄弟?!”
這類似的話姜二爺今天聽了無數遍了,他非常認真地盯著曹玉寶道,“此事事關重大,全康安城,我也只將實情告知了萬歲。”
嗯?曹玉寶立刻冷靜多了,追問道,“柴四哥也不知道?”
“我沒告訴他。”姜二爺倒了杯茶推過去。
曹玉寶端過茶一飲而盡,“雖說如此,小弟心里還是不痛快。”
“明日二哥我請你去百味樓吃酒賠罪如何?”姜二爺最是了解曹玉寶的性子,看他一轉頭,就知道他想要什么。
曹玉寶不高興道,“為何不今晚去,莫非二哥還約了別人?”
姜二爺搖頭,“凌兒今天被嚇著了,我得回去守著他,免得他半夜起了高熱。”
曹玉寶一聽是為了這個,立刻道,“二哥趕緊回吧,小弟聽說今天早上在承天門大街上都哭得背過氣去了,真是太招人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