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奔波兩日的雅正夫人很是疲累,但姜二爺要問話,她卻毫不猶豫地來了。留春閣,閣如其名,其內屏風、擺置、壁畫多花草,地龍加炭火盆,將這里烘得溫暖如春。雅正夫人進入雅間,便見身著綠色官服的姜二爺身后盛開著滿墻桃花。
此情此景,兩句詩帶著濃濃的墨色自雅正心底升起,浮現在她眼前: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姜二爺起身,“在下回城偶遇夫人,唐突相邀,還望夫人勿怪。”
“二爺不必客氣,您想問何事,妾身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雅正夫人還禮。
姜二爺請她落座,命姜猴兒上茶后,沉吟片刻,才道,“我方才去了林茂川。”
林茂川是姜家祖墳所在之地,雅正夫人抬眸疑惑地望向姜二爺,實不知這話該如何接下去。
她生了一雙黑白分明的丹鳳眼,這么清凌凌地望過來,讓姜二爺感到一股說不上來的,由心底升起的安寧。他停了停才接著道,“我昨夜夢到了亡妻,所以晨起奔去找她論道理。”
姜二爺與姜夫人不和的事情,康安城恐怕也知有萬歲不知情。但雅正夫人沒想到他們夫妻竟到了如此地步,一個死了一個活著還能接著鬧。她更不知如何應對了,只好靜靜聽著。
姜二爺接著道,“可到了墳前,我卻想到了諸多往事。她十二年前嫁我時鮮活生動,年不滿三十便魂赴黃泉身歸泥土,這十二年中,我也有不少錯處,才與她漸行漸遠。”
莫非姜二爺想讓自己替他去做說客,緩和與王家的關系?這并非難事,雅正夫人漸漸放松。
姜二爺望著雅正身后長案上擺放的兩盆蘭草,繼續道,“夫人此番出城,可是為了領養孩子?”
沒想到姜二爺一句話便扯到了自己身上,雅正夫人點頭道,“正是。”
“可帶回來了?”
雅正夫人微微搖頭,“不太合適。”
“合適的并不好找。”姜二爺道。
雅正點頭,領養過繼的孩子非骨肉血親,若要想不離心,還是得從小養著。她去看了兩個孩子,卻都覺不到親近感,左右她也不急,慢慢尋便是。
“其實…”姜二爺轉開頭,看向窗前郁郁蔥蔥的水仙,“夫人成親,將自己的孩子過繼一個到蘇家,是最合適的。”
雅正夫人驚訝地抬頭,見姜二爺白玉般的耳朵緩緩變作紅色,她的心卻涼了一截,“二爺,您是要為雅正做媒么?”
姜猴兒知道自家二爺臉皮薄,連忙道,“茶涼了,小的再去要一壺。”
說罷,他便拖著雅正夫人身后的夕霞到了外間。夕霞異常配合,與姜猴兒輕手輕腳地走出去,合上房門。
姜二爺聽到關門聲,臉更紅了,他磨搓著腰間的玉佩,不知該怎么說下去才好。
雅正見姜二爺如此便知是真的了,她定了定神,站起身道,“雅正聽從二爺吩咐。”
還未想到該怎么說出口的姜二爺愣了,轉回眸子問道,“什么吩咐?”
雅正此時已然平靜下來,垂眸恭敬道,“二爺想讓妾身嫁誰,直接吩咐便是。”
她這樣,更讓姜二爺無法開口了。因為現在開口,便是挾恩圖報,姜二爺自認不是君子,卻也干不出這樣的事。
雅正夫人猜到了姜二爺的想法,雖說姜二爺此舉確實讓她有些為難,但她更相信姜二爺是出于善意,“您此時喚雅正前來,是擔心雅正將孩子領回來后再無退路吧?您的好意雅正明白,您的眼光雅正更信得過。康安城中,雅正最信的人,就是您。”
“爺不是這個意思。爺只是隨便問問,爺…衙門還有事,先行一步。”姜二爺實不知該如何講下去,站起身幾步便到了外間,拉了幾下卻沒拉開房門。姜二爺氣急,正要高聲罵姜猴兒,卻又覺得自己此番舉動著實幼稚。
他深吸一口氣轉回里間,站在屏風邊,語速很快地道,“夫人莫誤會,姜楓此行不是來給你做媒,而是來求親的。姜某…姜某…姜某…”
姜二爺實不知該如何說下去,便自暴自棄地道,“你該知道爺是什么人,爺沒有挾恩圖報的意思,爺就是覺得親自問你,可免去媒人登門你又不愿的尷尬,你不愿也無妨,就當爺沒說過。爺衙門還有事,先行一步。”
說罷,姜二爺又轉身去拽門,這次他用了力氣,門外的姜猴兒眼看要撐不住了,姜寶只得上前幫忙。
被驚呆的雅正夫人聽到門聲才回過神,走到外間喚道,“妾身知二爺衙事繁忙,二爺可否再給妾身一盞茶的工夫再走。”
姜二爺面對著房門應了一聲,卻不肯轉回身,所以他看不到雅正夫人已然紅透的臉。雅正夫人輕聲道,“妾身只問一點:二爺不是打定主意此生不娶了么,為何又…”
姜二爺用手摳著門框,“我不想娶妻是怕麻煩,可不娶又不行…我這幾日便想,娶你應不會很麻煩。”
還不等雅正說話,姜二爺便一邊摳門框一邊道,“我確實不懂夫妻相處之道,但我不會欺負女人,我以前也沒欺負過王氏,欺負女人的男人都沒本事。你若肯嫁我,我不會欺負你,不會納妾,也不會動你的嫁妝,我…就這樣。”
聽素來驕傲的姜二爺說出這種話,雅正夫人眼圈都紅了,她很心疼,便接了他的話,問道,“雅正請丁夫人求親,二爺覺得合適么?”
姜二爺摳門框的手立刻停住了,他轉回身道,“你是真的愿意?”
雅正點頭,含著的眼淚便落了下來,她沒想到姜二爺竟會不嫌棄她,還想娶她。她著實不知該如何表達此時的心情,又怕姜二爺誤會,便抬起頭沖著他笑。笑了一下,她猛然想到姜二爺素來愛美,自己這樣丑地舉動,應會讓他不喜,連忙又低下了頭。
“你別哭。”姜二爺上次便領略了她哭起來的架勢,一下就嚇到了,“你不必請人來求親,該我請媒人登門,你在家等著就好。”
雅正哽咽道,“二爺娶卿雅,不怕被人笑話么?雅正已經二十五了,還是個拋頭露面教琴賣藝的伶人。”
姜二爺搖頭,“不怕,也沒人會笑話。”
說完這些,兩人面對面站著,臉一個比一個紅。姜二爺不放心,又問道,“你是真心愿意么?”
雅正用力點頭,“雅正蒲柳之姿,孤身飄零,承蒙二爺垂愛,實屬三生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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