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林海內,仍是那山丘之上。這里茂盛的林木,已經被蔓延開的赤火燒得無影無蹤,只剩下了一片灰燼。
聶仙鈴浴血凌空而立,意念操縱著那口‘碧羽坎離劍,,隨心一劍就將方孝孺的頭顱斬下。而后是默無表情的,看著下方處,那不懂蠕動著的‘尸體,。頸項中,一絲絲肉須伸展了出來,試圖再次凝聚出一個頭部。不過進展緩慢,看起來也惡心無比,
聶仙鈴只望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方兄,不知可還要再戰?”
那‘尸體,自然是答不出話來。聶仙鈴也不以為意,只眼神淡淡看著遠處天空。
她雖沒有不滅道體,渾身也傷痕累累,可今日獲勝的卻是她。
“方兄心志堅韌,仙鈴佩服。不過今日,即便道友還欲再戰下去,仙鈴卻已不愿再動手了。今日之戰,就此收場可矣。再拖延下去,無非是浪費時間。仙鈴不耐,對方兄的身體也不好。”
不是她沒有氣力再戰,而是此時的方孝孺,已經油枯燈盡。只需再‘死,上幾次,就無法恢復肉身。
方才她出手,雖是將此人凌虐了個痛快。卻心知此時離塵之勢,還不到自己可任性而為之時。
離塵宗現在還需時間,如今宗門每過一日,就能壯大一分。然而此時此刻,還惹不起圣宗乾天。
尤其是這三五十年之內,不能讓乾天宗有發難的借口。
所以對眼前之人,她再怎么厭煩不爽,也必須手下留情,饒其一命。
不過也無妨,此人今日慘敗如斯。即便能安然回去,日后的成就,怕也是有限的很,
足足十息時光,那方孝孺的頭顱,終于恢復,不過卻不能站起身。蒼白著臉,如一灘爛泥一般,躺在了地上,目光無神。
聶仙鈴只望一眼,就知此人已再無戰意。當下冷笑一聲,再不理會,徑自御劍拔空而去。
“方兄既無異議,那么仙鈴告辭”
劍光化虹,就在聶仙鈴,掠空飛出四十里時。她的面色微微一變,心有感應。停下了劍光,愕然看著那南面方向。
“離塵宗地魔窟下,七階陰魔血葵?”
她是腦海意念之內,突然多了這段信息,根本不知從何而來,究竟又是出了什么事?
正驚奇疑惑之時,虛空中一道宏大的法力,卷裹而至。聶仙鈴不用分辨,就知這是師尊叁法真人的氣機。當下也不反抗,任由這法力,將她身軀攝住,
“山門有變,此處不宜多留,隨我速歸”
隨著這聲音傳至,聶仙鈴的身速,陡然劇增。不過她的心內,卻是微微一此時叁法真人之音,凝重肅殺遠過往日。必定是門內出了什么事情,而且是令幾位元神真人,也覺為難的大變 就在聶仙鈴的身影,隨離塵宗幾位元神修士,遠處消失后的不久。兩個身影,陸續出現在了這處山崗之上。
一位四旬中年,正是李崇心,一位則是渾身火紅衣袍的少年,面貌似只十七八歲的年紀。
此時后者,正似笑非笑的,看了方孝孺一眼:“師弟他——居然敗落到這樣的境地。這個離塵女修,是喚作聶仙鈴么?有意思的女子,讓我想起了當年的重陽子,還有現在的莊無道。這離塵宗,真是人才輩出呢。莊無道渡劫不戰,隨隨便便派來一個女子,就能將實地萬勝——”
哪怕是在李崇心面前,也不掩幸災樂禍之意。
“住口”
李崇心一聲輕哼,眼神復雜的,看了一眼地上的方孝孺。尤其那死灰的雙眼,不禁心中一嘆,
今日方孝孺受挫之巨,尤甚雪舞當年。方才就可看出來,此子一身歷經二十年磨練出的武道意志,已經完全被摧垮。
戰至四百回合后,在聶仙鈴劍下,就毫無反抗之力。只是不斷的重復被殺與恢復的過程。
“你莫非很開心?”
“倒也不算開心——”
那雪舞搖著頭冷笑,語氣怪異:“只是當年我敗于重陽子之手,也沒少受過奚落。在他眼里,怕是從沒將我這師兄放在心上。也就不要指望,我會同情 李崇心皺了皺眉,不予置評,轉而眺望著離塵山方向:“當年你最不該做的,就是放那對母子南下。”
“我倒是想將二人留下來著,可誰叫當時有人不愿。說我乾天宗與燕氏如何如何,不能把太平道得罪太過。”
雪舞一聲哂笑,依然是玩世不恭的神態:“如今說這些又有何益?被人聽見了,陡惹人笑。倒是那句話是什么意思?離塵宗地魔窟下,七階陰魔血葵?不知師叔可曾有感應?”
“這是有人自碎元神,使念傳四方。這句話,不止你我,這百萬里內,所有筑基境以上的修士,都能有感應。”
李崇心眉頭緊皺,猜測著道:“應該是刺魔宗的人,已經對那莊無道出手,結果功敗垂成。逃遁不得,只能自碎元神,以免神魂被拘,不得轉生。至于這七階陰魔血葵何意,我就不知了——”
“陰魔血葵?我記得這種東西,似乎是能助魔修,穩定心魔神念之物。除此之外,血祭之時,更可借此物之力,喚請魔主意念降臨。天一修界,幾大魔門,都經常用到。”
一般的葵花,都會朝向太陽,所以名為向日葵。可陰魔血葵不同,花朵會感應魔氣,而改變朝向。所以能感應魔主氣機,可在獻祭之時,大幅度的降低魔主意念降臨過程中,所需付出的代價。
雪舞一邊說著,一邊回思著道:“三階的陰魔血葵,就已很難見了吧?七階的陰魔血葵,這世間真的存在?到底真的假的?我怎么聽,都覺是這一句,對離塵宗惡意十足。”
“難說,可能是真有其事,也可能是最后情急搏命之舉。不過這人對離塵宗恨到了極處,倒是千真萬確。”
李崇心搖著頭,面含冷笑:“真假不論,我只知無論真假,離塵宗接下來的幾年,只怕都是要麻煩不斷。說不定無需我宗出手,這離塵宗可能就要冰消瓦解。”
“嗯?”雪舞微一挑眉,知曉這位師叔之言必有所指,也定有依據。”
“你只知陰魔血葵,卻不知四階以上的陰魔血葵,就可以助人逆塑魔主血脈。大約七百年前,曾有人賣出一株,價格高達四萬四階蘊元。這世間,若真有七階陰魔血葵在,那很可能是助人晉階練虛,飛空越界的唯一之法。”
“怎么可能?”
雪舞一聲驚呼,再無法維持淡定之色,驚異的看向南方。
旋即苦笑:“我大約明白師叔的意思了,這個人,當真是已喪心病狂。”
事涉七階陰魔血葵,無論真假,這世間的魔修,都會想辦法探看一番。所以李崇心,離塵宗接下來,怕是麻煩不小。
這消息若是假的也還罷了,若是真的,那么這東南之地,必定是一場浩大的魔劫 被諸多魔修窺視,對離塵宗的威脅,更勝前次乾天宗糾合諸教攻山之舉。說不定真有覆亡之憂——
“七階陰魔血葵,離塵宗難道就不會毀掉?”
“能夠輕易毀去之物,這人只怕也不會自碎神念,傳此消息。”
“這么說來,師叔的意思,是欲插一足么?”
一個莊無道,就已讓乾天宗上下,都感覺如芒在背,如刺在喉。再多一聶仙鈴,以雪舞看來,只怕乾天太平兩宗,會有許多人都不能安心入睡。
“此是心腹大患,自然是越早解決越好。只是有時太心急,只會碰得頭破血流。我乾天宗牽絆太多,而離塵遠在東南。乾天宗即便有力,在這邊也施展不出。所以要滅此禍患,關鍵在于因勢利導,而不能硬手強為。”
李崇心淡淡說著,目光明滅不定:“是否插上一足,還是得看看后勢,到底如何演化。”
“哪來那么多顧忌?”雪舞‘嘿,一笑,面含玩味之色:“若換成是我,哪怕這七階陰魔血葵的消息是假的,也會讓它變成千真萬確”
李崇心聞言不禁失笑,七階奇珍的真假,哪有這么簡單偽造?那些魔道巨擘,可都不是什么蠢貨,任人戲耍利用。
話說回來,刺魔宗刺殺是落敗了。卻不知那莊無道的丹劫,如今又是什么情形?半點都沒于擾么?離塵宗的底蘊,果然不可輕視。
二人說著話,卻都未曾注意地上,那依然是爛泥模樣的方孝孺。而此時后者,雙拳正死死的緊握著。而右手掌心內的那顆‘不死源神珠,,不知何時,已經完全融入到了方孝孺的血肉之內。由肌膚遮蓋,只剩下一個個小小的半圓形的突起。
而方孝孺那死灰色的眼眸里,也不時透出懾人精芒。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距離離塵七十萬里外。一個幽深陰暗的古墓室中,被翻滾涌動的黑氣圍繞著的一副古老棺槨,忽然棺蓋滑動,一個宛如不腐老尸的身影,也從棺內直起了身,
于枯的血肉,頃刻間恢復豐盈,那本來只剩皮毛骨骼的頭顱,又頃刻間變成生人模樣。面容俊俏宛如女子,深邃幽暗的眼中,似有閃電躍動。
“離塵宗地魔窟下,七階陰魔血葵——到底,是真是假?”
疑惑之意,才剛這人目中閃過,就聽得墓室只外,一陣噪雜之音傳至。陸續有幾十個身影氣息,正急速趕來。
年輕人目光一閃,就淡定的長身站起。
七階陰魔血葵,如此大事,這極陰玄門上下,豈能不輕視他位極陰老祖?
想必此時,這幾十萬里之內,幾乎所有的魔道大宗,都已被此事驚動,
就不知最后,這場鬧劇到底會是如何收場?
——不錯,在他眼中,就是鬧劇。七階陰魔血葵,這世間怎可能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