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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四章 再見古月

  莊無道只怔愣了數息時光,就已恢復了過來。事情已然發生在眼前,那么再怎么感覺不可思議,不愿置信也是無用,倒不如早早就正視現實。

  此時他心中更隱隱有種荒謬之感,不久之前,自己是準備闖道業天途,以擺脫自己市井無賴的身份,成為大宗弟子,真正踏入修行之途。

  然而時隔數月之后,自己已是離塵真傳弟子。而通過道業天途,改變了自己命運的,卻換成是之前曾高高在上的越城貴介公子。

  待得古月明一一參拜過殿內節法真人諸多金丹修者,云靈月就又笑著向節法請示。

  “此子成功闖關道業天途,按宗門之規該授真傳弟子身份。不知師尊,是否要將他收為門下?”

  臺上的節法真人卻笑著搖頭:“我壽元已所剩不多,哪里還有精力去調教弟子。早了無道他,是我座下關門弟子。在他之下,再不收徒。”

  莊無道遠遠只見古月明的身軀微顫,眼里閃過了一絲失望之色,卻又極好的掩飾住。

  未必能瞞得過節法,然而神情動作,都恰如其份。

  不能成為元神門人,誰都會感覺失望。這古月明恰如其份的表現出來,卻又極有分寸。

  若換成莊無道自己是節法,多半也會有愧與心,極力補償。這個人,真是城府極深。

  云靈月倒也不意外,接著又環視了傳經殿內,那諸多興致盎然的金丹修士一眼:“此子天賦過人,心性也是萬中無一。若無名師調教雕琢,那就誠然可惜了。不知師尊以為,此子拜在何人座下,這才妥當?”

  節法微微皺眉,接著又是一笑:“你六師弟座下凋零,至今昏迷不醒。此子便由我做主,拜在華英座下。不知諸位以為如何?”

  講經殿內頓時一寂,原本有意為古月明爭一爭的金丹長老,也都齊齊啞口無言。

  靈華英本是節法的衣缽傳人,如今重傷昏迷,等如廢人,與隕落無疑。

  昔年這位節法六弟子,自峙壽元還有六七百年之久,對自家傳承并不在意。將數名上好天資的弟子,讓給同門收錄。以至于到如今,連一個弟子傳人都沒留下,本身又沒留下什么血脈后人。

  節法此刻正傷心之時,讓古月明拜入靈華英座下之舉,實是大有深意。

  而諸人雖是心動,卻也實在是沒臉面與昏迷不醒的靈華英爭奪。

  即便莊無道,此刻也以為節法此舉,多半是要為那位六師兄,留一脈傳承,留一絲香火。

  “六師弟座下?”

  那云靈月卻并未直接應下,而是沉吟著道:“弟子倒沒覺得有什么不妥。然而華英師弟他昏迷至今,仍無清醒征兆,只怕無法親自指導弟子修行。如此一來,怕是耽誤了這孩子。”

  “此事簡單!靈月你近年座下人才濟濟,穆萱吳煥幾個都是有望金丹的一時英才,顯見也是個擅于調教子弟的。在華英他蘇醒之前,這古月明就暫由你來指練氣入門。”

  節法不以為意的著,而后又深深看了眼古月明:“我也會稍加照看,抽些時間為他傳道授業,也還能夠辦到。”

  此言一出,殿內諸人都皆做出了然之狀。知曉此時的古月明,雖未真正拜入節法真人座下,然而身份與元神門人也不差多少。

  此事定下,殿內諸人都紛紛散去。節法真人,也早早就起座離席,返回峰。

  莊無道卻沒離開,知曉古月明,必定是要來尋他。果然待得傳經殿內空空落落的時候,古月明也依然留在殿內不動,目光直直的望著莊無道。

  司空宏看在眼中,先是訝異。而后又似想起了什么,釋然道:“你二人,應該都是來自東吳越城?”

  “正是!”

  那古月明笑著道:“我與莊師叔他是早已認得,越城的離塵學館排位靠后,這次大比只有三個名額。結果館試之時,弟子不幸在四強之前遇上了莊師叔,然后被篩落了下來。那一戰,弟子至今都記憶猶新,輸得心服口服。”

  “還有此事?”

  司空宏更是詫異,仔細看了兩人一眼,而后搖頭失笑:“這一個越城,倒真是藏龍臥虎。除你二人之外,我聽那赤靈子座下的一個女弟子,也是出身越城,亦是天資穎悟。你二人既是同樣出自越城,早有同窗之誼,就該好生親近才是。日后需同心同德,和衷共濟,莫負了長輩厚望。需知十指連心,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之理。”

最后一句,司空宏特意加重了語氣。他不會去理會二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彼此間又有著什么樣的恩怨。既然此時,都已同在宣靈山一脈,那就該戮力同心,不能再有他念  見莊無道與古月明,都神色恭謹的俯身應是,司空宏卻又負手走向了殿外:“要記在心里才好!古月師侄,你云師伯已讓人安排你的修行之地,以及領取功法月俸之事。稍后可自來峰尋他。”

  當司空宏的身影,消失在殿門之外,傳法殿內又恢復了死寂。

  莊無道漸漸感覺這里的氣氛是壓抑之至,連呼吸都有些困難,卻依然微微笑著,無半分僵硬之感。

  “還沒恭喜古月師侄,第二條道業天途。離塵外門弟子中,已經數十年無人能夠闖過。”

  “僥幸而已!”

  古月明微微頷首,同樣笑意盈盈,亦無絲毫失禮之處:“師叔大約是很意外?道業天途。我只是抱著萬一的希望而已,卻僥幸從泥塵之中爬了上來。幸甚!幸甚!”

  “是有些意外,不過也在清理之內!你古月明絕非是肯輕易放棄之人,也必不會輕易認輸。你之心性,早在館試之時我便已知。”

  莊無道心中微嘆,他其實早該料到,古月明絕不可能在敗北于他之后,就會與古月家一起來手待斃。

  某種意義上,他們之間其實頗有相似之處。

  “那么現在,不知僥幸闖過道業天途的古月師侄,現在你到底欲待如何?”

  古月明卻搖了搖頭,避而不答:“莊師叔笑了!不信以師叔之智,看不到你我之間,其實已無沖突。秦峰遠走,師叔你則拜入離塵,早已從越城那個漩渦里抽身。那日碼頭上更距北堂家與千里之外,豈非明示?我與師叔往日無仇,近日無怨,彼此間其實都無死傷。館試之爭,已是過眼云煙。反而如今,同在宣靈山一脈,正如司空師叔所言,你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些許沖突,為何就不可化解?”

  “所以是利分則敵,利合則親么?”

  莊無道心中一聲暗嘆,這古月明當真是高明。只這一番言語,自己就不能對其再有敵意。

  即便心中仍有警惕防備,也只能放在心內。

  “師叔要這么以為,也未嘗不可。”

  古月明淡淡道:“只為了你我同在宣靈山一脈,就需和衷共濟,同心同德才是。”

  “那就和衷共濟吧——”

  莊無道灑脫一笑,亦往殿門外的方向大步行去。

  “師侄才剛入門,事務繁雜。莊某便先告辭了,日后師侄有瑕,可至半月樓聚。”

  他莊無道的氣度,怎么也不能遜色于古月明這個曾經敗于自己手中之人。

  而此刻就在后方,古月明看著莊無道離去的背影,眼神亦是復雜之至。

  返回半月樓的途中,莊無道始終都是皺著眉。聶仙鈴被莊無道一手拉扯著隨在身后,神情既是忐忑又是好奇。

  幾日前來時,莊無道雖也不話,卻遠不似今日這般沉寂,心事重重般的模樣。施展遁法時也是三心二意,幾次差走錯。

  “老爺,您是與那個叫古月明的認識?這人可真厲害,第二條道業天途,十死九生呢。”

  莊無道與古月明話時,聶仙鈴已到了殿外等候,所以不知究竟。

  “何止是認識而已?還是仇家。”

  被聶仙鈴的話引得稍稍回神,而后莊無道就自諷一笑:“以前頗有些舊怨,你主人我,差就搞得他們一族都無法翻身。如今倒好,兩人反倒成了師叔侄了。”

  聶仙鈴吃了一驚:“是仇人么?老爺是擔心他會報復?

  “報復倒是不會,這人極其聰明,不會做出這等蠢事。即便真恨我至極,量他暫時也沒這膽子。”

  莊無道目光閃動,苦澀之意更濃:“只是有些事情,我夾在中間會很是為難,也不知該如何是好。算了,我跟你這些做什么?”

  聶仙鈴頓時默然,雖是更為好奇,卻乖巧的不再出聲詢問。

  遠處的半月樓已經在望,而當莊無道在峰湖畔前停住遁法時,果然毫不意外的,發現自家那座樓宇之前,多出了兩個人影。

  其中之一,正是北堂婉兒。而另一人,卻是夏苗。

  莊無道心中再次一聲嘆息,有心轉身就走,卻又知這一出自己躲不過。而剛剛近前,就聽北堂婉兒劈頭問道:“那古月明,最后到底拜在何人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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