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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大普渡寺

  謝玄衣獨自一人出了門,但他并沒有去湊大普渡寺的熱鬧,而是找了一間茶館。

  如今皇城難得一份清凈。

  在茶館里閑坐,聽聽小曲,時間很快便來到晌午,茶館里人逐漸多了起來,交談聲音也多了起來,大普渡寺今日開壇講道,有許多人都去看了熱鬧,茶館里有不少人都在討論今日的講道。

  “你聽說了嗎?梵音寺使團,今日派出了一位小沙彌。”

  “嘖,那小家伙辯經相當厲害,舌燦蓮花,大普渡寺的僧人甘拜下風,根本不是對手,連續來了好幾位辯經者,都沒說過這個小沙彌。”

  “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便這么厲害,佛子出面那還了得?”

  “聽說今兒梵音寺使團還與武宗比試了…”

  謝玄衣在二樓倚窗位置,剛剛聽到一半,對面位置便迎面走來一道風風火火的身影。

  道袍稚童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拎起謝玄衣的茶壺,給自己斟了一杯,順便還喊來了小廝,加點了兩樣茶歇點心。

  謝玄衣啞然失笑。

  他知道自己所在的陳府,被萬千目光所注視。

  只要在皇城范圍之內,一旦他離開陳府,無論去到哪里,都會立刻被人知曉。

  但鈞山就這么出現,還是有些出乎意料。

  “鈞山前輩,就這么光明正大與我見面,是不是影響不太好?”

  謝玄衣意有所指。

  “太上齋的事情已經解決了。”

  鈞山真人的神色稍稍有些疲倦,但他語氣卻很平靜:“昨夜的約定應該還算數吧?”

  “算。”

  謝玄衣微笑道:“只要歷塵不找我麻煩,我就不找他麻煩。不過前輩確定,此事就此了結了嗎?”

  他有些好奇,鈞山是怎么降住歷塵的?

  如今鈞山轉世重修,只是一介洞天。

  歷塵則是陰神圓滿。

  二者實力,有云泥之差。

  “因果因果,他能坐在太上齋主這個位子…便是本座當年種下的因。”

  鈞山擺了擺手,風輕云淡道:“歷塵知道,若不還這份因果,或許連齋主位置都不保,今日他便會離開大褚皇城,你可以讓金鰲峰姓祁的那小子也一同離開了。”

  想要遏制歷塵,單單憑借黃素一人,自然不夠。

  大穗劍宮此次派出了黃素祁烈二人,一人在明,一人在暗。

  不過元慶樓風波之后,謝玄衣還真沒見到祁烈了。

  祁烈此行,似乎還有一個目的。

  替掌律見一位老朋友?

  “金鰲峰那位祁師叔…可不聽我的指令。”

  謝玄衣笑了笑,回應道:“不過,如果歷塵老老實實離去,他應該也會隨之一同離去。”

  “這都不是正事兒。”

  鈞山捏著茶盞,皺眉問道:“你昨夜答應過我,要去找妙真打架的…怎么一點也沒動靜呢?”

  他雖然在處理道門的瑣事,但卻一直在關注著謝真。

  陳府大門緊閉。

  沒過多久,謝真離開了陳府,但卻并沒有去往大普渡寺,甚至沒有離開皇城,而是找了個閑暇茶館,喝茶聽曲…聽到這消息鈞山一下子就坐不住了,連忙動身來茶館見謝真一面。

  謝玄衣就猜到,鈞山會來此相見。

  “前輩未免太心急了些。”

  謝玄衣淡淡道:“想阻止妙真造勢,可不是一件簡簡單單就能辦到的小事。更何況,我答應前輩的可不是打架。”

  鈞山無奈道:“你小子怎么也喜歡賣關子?”

  謝玄衣指了指茶樓外的街巷,那里的交談聲音清晰入耳。

  “今日梵音寺使團使者與武宗修士對弈十場,各自取勝五場!”

  “明日兩宗的最后一場壓軸之戰,乃是武宗大師兄與佛子妙真的對決…也不知道這兩位打起來會是什么結果?”

  “武岳恐怕兇多吉少啊,據說梵音寺佛子在南疆杖殺了陰山尊者,如果消息屬實,這家伙已經不是洞天境能夠對付的對手了。”

  “不過聽說武岳自北狩一戰,也順利參悟出了神胎,或許也有取勝之機。”

  “難…難…”

  這番嘈雜言談,讓鈞山眉頭緊鎖。

  武宗和梵音寺都修行煉體之道,自從西渡約定成俗之后,兩宗比試,近年來便也成了一個習慣。

  只不過這一次…武宗年輕一輩的大師兄要和梵音寺佛子交戰,結局注定黯淡。

  “梵音寺使團這次開壇講道,可謂是準備齊全。”

  謝玄衣緩緩說道:“既有金剛降魔,還有菩薩辯經,這支使團內部,應當盡是梵音寺的年輕天才,今日這場‘開壇講道’無論如何都注定成功。大褚皇城有無數人都在關注著今日這場講道,對應的,梵音寺的那些僧人,也很看重今日,想來他們已經做好了應對一切緊急狀況的措施。既然如此,我們何必著急?”

  鈞山真人皺眉低聲道:“你小子夠怪的…”

  他隱約猜到了謝真的意思。

  “以妙真的行事風格,本該將武岳約戰放在首日。”

  謝玄衣淡淡道:“試想一下,梵音寺開壇講道第一日,佛子便擊敗武宗大師兄,試問大褚皇城還有幾位天驕,能夠與之爭鋒?這可是對佛門利好的重磅消息。”

  之所以拖延一天…

  無非是妙真想等一等。

  昨夜苔嶺一戰,妙真知曉了鈞山和謝真的存在——

  對他而言。

  武宗,秦家,乃至其他勢力,其實都不足為慮。

  真正值得認真對待的對手,本來只有一個“鈞山”。

  現如今,還要再加一個“謝真”。

  今日乃是開壇講道的首日,亦是最為重要的一日,身為使團領袖,妙真勢必韜光養晦,靜待大褚宿敵的挑戰,如若二人一同出現,那他大可重現昨夜苔嶺的場面,無論勝負,只要開打,以一敵二的消息便會傳出,梵音寺使團想要的效果就自然而然達成了。

  這也是鈞山不愿露面的原因。

  若是拉著謝真以多打少,只會助長梵音寺的士氣。

  如今則不同了。

  鈞山不出現,謝真也不出現,妙真注定要空等一日。

  若是遣人去查行蹤,妙真便會發現,這兩個家伙,竟然毫不在意大普渡寺的講道比試,而是找了個茶樓喝茶閑聊!

  大普渡寺的佛經已經快要響徹皇城,兩人還有心情聽曲?

  “有點意思。第一日喝茶,以逸待勞,似乎還算是有點道理…”

  鈞山真人叩了叩茶盞,好奇問道:“第二日要待如何?”

  “繼續喝茶。”

  謝玄衣淡定說道。

  鈞山真人沉默數息,皺眉緩緩說道:“第二日是武宗武岳和妙真的比試,繼續喝茶,繼續以逸待勞,好像也說得過去。那么第三日呢?”

  “繼續喝茶。”

  連續得到了兩個一模一樣的答復,鈞山真人有些坐不住了。

  他沒好氣望著謝真。

  這家伙有多渴,沒喝過茶嗎?

  “所以你準備什么時候動手?”

  鈞山真人憤憤道:“開壇講道,一共就那么幾日!武岳和妙真打完,接下來還會有其他年輕高手前來挑戰,可是除了伱以外,誰能做妙真對手?整個大褚王朝的年輕天驕都來大普渡寺,也沒法打贏這轉世禿驢!”

  “是啊。”

  謝玄衣依舊淡定,不為所動:“你說得沒錯,除了我,其他年輕人都不行。所以我要最后登場。”

  “這些人每輸一場,梵音寺氣勢就會高漲一分。”鈞山真人提醒道。

  謝玄衣無所謂地笑了笑,道:“輸多少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贏下一場。如果你輸了,我也輸了,那么這一切都塵埃落定了,不是嗎?”

  鈞山真人陷入了沉默。

  “轉世重修,是為了更高的大道。”

  謝玄衣緩緩說道:“如若我沒猜錯,鈞山前輩如今修行的劍道,已經和前世有所不同了…玉清齋劍術雖是璞玉,卻有殘缺,前輩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無論如何不愿提前晉升踏入陰神之境。想必妙真也是一樣,只不過他比前輩實打實多出了好幾年的修行歲月,這段時間足夠讓他補全前世的‘大道殘缺’。換而言之,如今在大普渡寺迎接諸方挑戰的妙真,乃是一位沒有任何缺陷的完美洞天。”

  鈞山神色凝重起來。

  謝真說得一點也不錯。

  他不愿與妙真相爭,便是這個原因。

  修行,便是爭先!

  妙真搶他一步,爭到了這個先手!

  昨夜鈞山說自己對上妙真,只有三成勝算,其實這都有些說高了。大道殘缺的他,到底該怎樣,如何才能擊敗大道完整的妙真?

  “抱歉。”

  他長長嘆息一聲,帶著歉意說道:“我的確性子有些急了。”

  鈞山修成陽神的那個時代,戰火紛飛,褚旗飄揚,褚人與離人的戰爭十分激烈…

  所以關于褚離聲名的相爭,他看得很重。

  這次“梵音寺西渡”,鈞山迫切希望找到壓制妙真的辦法,但冷靜下來,他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倘若謝真第一日就去挑戰,敗落下風,那么情況將會糟糕到極點。

  接下來他想獲勝,便只剩“強行晉升”這么一條道路了。

  “謝某既然敢答應前輩,便自然有底氣。”

  謝玄衣慢條斯理說道:“只不過出劍之前,我想再等一等,再看一看。”

  “我明白你的意思。”

  鈞山揉了揉眉心,苦笑道:“你想多了解一下妙真…不過在茶樓喝茶,當真有用嗎?我可以整理出他的檔案,如若你不愿去大普渡寺,我也可以遣令道門弟子,送來每日妙真對敵的玉簡影像。”

  “不需要。”

  謝玄衣搖了搖頭,認真說道:“我在這里,就能夠看清。”

  鈞山真人不明白謝真所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他不理解,在茶樓喝茶,對大普渡寺發生的事情不聞不問,為什么就能夠“看清”。

  所以他每日都讓弟子,送去玉簡,并且時刻關注著謝真的動向。

  謝真沒有看玉簡。

  而且,他真的天天都在喝茶。

  與鈞山談完之后,謝玄衣過得相當悠閑。

  門庭冷清的陳府,意外恢復了“熱鬧”,北郡世家的那些年輕子弟破天荒帶著禮物輪番前來道歉,原來是林府的冤案被強行壓下,隨著幾個新線索的提交,皇城司重新開始審查。

  這樁案件似乎迎來了峰回路轉的可能。

  其實自北狩相遇之后,永安街的誤會便水落石出,這些北郡子弟雖然自詡“粗人”,卻也知道有錯要改,這次林府重判擱置,謝玄衣知道是小皇帝默默在發力,褚因雖然沒有掌握實權,但她的背后卻是陳鏡玄和一整個書樓,這樁案件幕后真正的主掌人是陳鏡玄。

  小國師最近操勞的事情很多,林府之案,一定也是其中之一。

  如意令那邊沒有消息。

  謝玄衣沒有主動給小國師傳訊,避免添亂。

  這幾日,除了教導段照修行重劍,謝玄衣的所有時間,幾乎都在茶樓喝茶。

  鈞山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鄧白漪。

  其實鄧白漪不喜歡喝茶,也不喜歡聽曲,但她就是喜歡跟著謝真一起來茶樓,一坐坐一整天,他聽他的曲,她畫她的符。

  她知道這次梵音寺使團西渡的目的,也知道謝真和鈞山的約定,所以每日離開之前,都會去到街頭,買上一份新鮮出爐的手抄報。

  大普渡寺講道第二日。

  武岳與妙真對弈,妙真取勝,兩人交手不過百招。

  第三日。

  秦家一位困在洞天境三十年的武道強者,以求道之名,請佛子賜教,單論境界這位秦家高手其實要比武岳更強,只可惜他只在妙真手中撐了十招。

  第四日,第五日…

  陸陸續續有不少天才都趕到了大褚皇城,奔著梵音寺佛子的名頭而來。

  使團放出話,佛子只與洞天八層境以上的對手過招。

  即便如此,妙真每日都要應戰不下十位的大褚強者,只不過他贏得十分干凈利落,每一戰都在十招之內取勝。到第七日,這位梵音寺佛子成功以一己之力,壓得大褚皇城好幾大宗門世家抬不起頭。

  接連大勝,讓梵音寺士氣高漲。

  終于,第七日結束,日暮黃昏,梵音寺使團放出了一句話。

  “明日便是講道最后一日。佛子只會應戰洞天圓滿的對手,這一次對弈,佛子不會出擊,只以‘金身’對敵。”

  “倘若有人能夠在三招之內,破開佛子的金身。”

  “這一戰,便算是佛子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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