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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二十八不老傳說(三)

  史鏢頭感慨非常。

  除卻兩位少東家的跡遇,他更是聯想到自己的鏢路生涯。

遙嘆江湖路遠  當年強健的體魄日益衰敗,響徹在鏢路上的號子、馬鈴之聲,都要在此番貴陽府之行后成為過去。

  值此百感交集之際,聽了林家兄妹的話,不由思緒起伏。

  “早聽說過一些江湖傳聞,言道劍神駐顏有術,卻難料想是這番模樣。”

  史鏢頭轉頭看向林平之,搖頭笑道:“不愧是武林神話,神奇之處不是我這等碌碌平庸之輩能想象的。”

  林平之寬慰道:

  “人生各有不同,功業如劍神這般的絕無僅有。鏢頭走南闖北,屢歷艱險,乃是一條響當當的漢子,鏢局上下為之欽佩者不在少數,何須自輕自賤。”

  他面色沉穩,說話不疾不徐。

  與二十年前相比,大有不同。

  當年的莽撞性子收斂到難以瞧見,如今掌控著天下有數的大鏢局,風范更勝其父。

  林平之與史鏢頭的對話自然落在兄妹二人耳中。

  他們不是癡呆之人,豈能聽不明白此刻討論的是誰。

  兄妹二人都瞪大眼睛。

  林義寬吃驚中問話確認:“爹爹,今日在客棧中遇見的前輩,真.”

  “真是祠堂畫像上的恩人嗎?”

  林平之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出聲指點:

  “能在精鐵上手書刻字,天下間唯有恩人能做到。”

  “還記得你們倆之前隨鏢貨到浙南,路上聽了一些江湖人討論,回到福州便問什么是劍氣。爹爹雖然見過,但也說不出根本,不好描述。”

  “這一次親眼瞧見,不用再好奇問東問西了吧。”

  兄妹二人聞聲,頓時回憶客棧窗邊手書刻字的畫面,一時間激動不已。

  小女娃又無比好奇:

  “爹爹,既然畫像是二十年前的,那為什么二十年后,恩人不像爹爹這般一看便知是長輩年歲呢。”

  林平之一臉微笑地瞧著女兒。

  “這個問題,爹爹可就不知怎么回答了。”

  “年歲、相貌,本該互相契合。”

  “可練功之人自有神異,功力高深之輩難以揣測。你們若想知道答案,便勤懇向學,好生練功,也許未來就明白了。”

  兄妹雖然還有疑惑,卻順著爹爹的話應諾不再追問。

  林平之又拿起那柄珍貴短劍:

  “這上面的心法對我林家大有幫助,可知恩人為何相贈?”

  少年正色道:

  “祖母常說,林家受過大恩才有今日,教導我們多行俠義之事。”

  “前輩興許便是這個用意。”

  “但也有許多本領高強的惡人,故而相贈劍書,勸我們勤練武學。”

  林平之點頭:

  “你們能這般想,恩人也會欣慰。”

  話罷又說了些林家門風家學。

  當年林鎮南夫婦怎么教導于他,今日又結合自身經歷教導子女。

  同時囑咐他們不要將客棧中的事外傳。

  林家兄妹興奮許久。

  接下來幾日,他們在貴陽府城停留。

  那位青衫客再沒有出現。

  六日后,福威鏢局的車馬出了大城,朝東進發。

  林家兄妹回望了府城一眼。

  祠堂畫像,客棧真人,距離福州千里之外的巧遇,將會是他們此生難忘的回憶。

  江湖滄桑,時物風逝。

  未來有一日,等他們上了自家爹爹的年歲,也會在林家祠堂中敬拜畫像時,對自己的后輩說起貴陽往事。

  點蒼老人一行自打出涼都后,一直東進。

  這一路所行不算快,走到第十五日,才至永州。

  入了三方大山,到瀟水、湘水匯合處。

  穿過連綿九嶷山嶺,朝東北望,衡山五神峰似乎就在不遠處招手。

  瀟湘之秋,不似北部那么鮮明。

  初秋之時,依然是姹紫嫣紅,郁郁蔥蔥。

  只不過.

  涼都那邊的雨才停不久,入了瀟湘,又趕上連綿秋雨。

  人在雨中,披著蓑衣,又被高高的帽檐遮擋,也就沒多少心情在朦朧秋雨中欣賞勝景了。

  朝著永州城去的大道上,因道路泥濘,馬兒走得不快。

  偶爾踩入泥水中的坑隙,坐在馬上的人隨之顛簸。

  在距離城郭十里左右的地方,有一村鎮。

  鎮西有連排客店,總算有了個正經的落腳地。

  鄒松清與趙玉彥騎馬走在最前方,他們連問三家,這才找到落座的地方。

  這處永州偏僻小鎮,原本沒有這么多生客。

  可近來瀟湘武林盛事將至,四面八方的江湖人絡繹不絕,朝此匯聚。

  因而大大小小的客店,各都人頭攢動。

  往日清冷的茶棚酒肆,這時一個空桌都顯得緊俏。

  “大爺,喝茶還是喝酒?”

  鄒松清等人入了一家酒旗高挑的無名小店,這店不大,伙計卻熱情得很。

  “茶有黑茶紅茶紅土茶,酒有糝子高粱梨花酒。”

  矮小壯實的店小二肩搭抹布,又問他們打尖還是住店。

  鄒松清道:

  “上一些茶,做些飯菜就好,多點肉食,我們吃完還要趕路。”

  “好嘞!”

  店小二也不廢話,他眼尖得很,朝幾人身上一瞟,便知他們也是朝衡陽去的。

  近來十個江湖人,九個都是這般。

  他們這些普通開店做生意的,對什么武林高手對戰只當趣事聽聽。

  故而忙活起來,也沒多余心思打聽。

  放好馬匹,趙玉彥與鄒松清一道回空桌旁坐下。

  他二人,甚至是商素風,都將目光放到兩個少女身上。

  因為某些因素,她們在會仙樓沒尋到分出勝負的機會。

  這一路上,卻沒少較量。

  兩人的劍法截然不同,只從劍招上來看,幾乎是難分勝敗。

  若是比拼內力,自然是趙姝更勝一籌。

  可她們比劍時,雖想論勝敗,卻多是想在招法上言勝,并非打生打死。

  故而沒有強拼掌力的時候。

  這十幾日相處下來,別說是鄒松清了,就連點蒼老人也頻頻露出異色。

果真如藍姝所言  姑蘇姐弟,竟都是罕見的天才。

  小小年紀,一身功力劍法,都是江湖上難得一見的。

  如此上乘資質,一下冒出來三個。

更戳中點蒼老人心坎的是  從這三個少年人身上,他竟都看到了一絲當年那個人的影子。

  這便是一個震撼人心的信號。

  若能將這三人收到門下,劍神有四大真傳,點蒼也能有個三大真傳。

  三人所用的劍法各不相同,盡管各有來歷,多半也不是那些成名大派。

  有著當世妙諦坐鎮的點蒼派,還是極有機會的。

  想到這里,就連鄒松清也心中火熱。

  只不過.

  這次瀟湘之行前途未卜,所以商素風一直沒開口朝這方面提及。

  萬一身死劍神劍下,那便一切成空。

  幾人正等著店小二上茶飯。

  “砰”的一道摔碗聲清脆入耳。

  這種事屢見不鮮,周圍人都扭頭看向靠西側。

  因為客店生意好,店鋪外邊搭著草棚,趙姝趙霏等人,都坐在外邊。

  西側摔碗的道袍中年,也是如此。

  此人面白無須,桌上搭著一柄長劍,此時滿臉紅怒,正瞪著后桌的兩老一青。

  道袍中年旁邊還有數位同門,各都皺眉看向后桌。

  卻又拉了拉摔碗的中年道長,讓他息怒,不想將事情鬧大。

  中年道長正想順著臺階下來,哪里曉得,后桌的兩位老人卻一陣怪笑。

  老人身旁的青年勸阻也無用。

  “臭小子,你怕什么。”

  面相枯瘦丑陋的老人嘲笑道:“我們又沒有說錯,只是這牛鼻子道士脾氣大,氣量小,接受不了我們講的實話。”

  另外一位老人笑得身體亂擺,指著那發怒的中年道長對身旁的青年道:

  “他沒有胡子,說話和那余矮子一個腔調,難道不是練了松風觀的武功?”

  “你卻不知道,當年松風觀的余矮子費盡心機從福州得到殘破陰譜,門下弟子一個個自宮練劍,到哪里都是脂粉味,隔著十里遠都知道松風觀的人來了。”

  那青年聽罷想笑,可朝幾位道長看了一眼后又憋了下來。

  “師父,莫要再說了,喝茶喝茶。”

  他又勸了一句。

  可是兩位老人就和小孩一樣,根本不聽勸。

  他們盯著中年道長看,見他只生氣卻不反駁,故而又哈哈大笑起來。

  “說中了,說中了,還真是余矮子的弟子!”

  “三哥,奇怪奇怪,這松風觀不是滅門了嗎,怎么還有傳人。”

  另一位頭發散亂的老者笑著答道:

  “被滅的是松風觀,余矮子貪心不足,一直派人在江湖上搜劍譜碎片,自然有幾個弟子不在觀中。”

  “你!!”

  那中年道長原本說話正常,此時卻被氣出了尖細嗓音。

  周圍看戲的人都露出異色。

  另有一位身穿道袍,更為年長的道長站了起來:

  “兩位何必咄咄逼人,我顏師弟十九年前就誠心拜在聽濤觀門下,雖然同屬青城山,卻并非之前的松風觀。”

  顏人柱得師兄出聲幫襯,卻咽不下那口氣。

  余滄海對他終究有師恩。

  “余觀主早已逝去,你們竟還要惡言相向,實在可恨!”

  他壓著嗓音,對兩名老者吼出。

  “余矮子沒做好事,死了難道就不能說?”

  “是啊是啊,死了難道就清白了嗎?”

  兩位老人嗤嗤笑了起來。

  他們看上去表情怪異,瘋瘋癲癲,話語卻犀利得很。

  “你你們究竟是什么人!”

  顏人柱怒急,已經把擱在桌上的長劍握在手中:

  “膽敢再出言侮辱,休怪我劍下無情!”

  兩位老人似乎早就在等他問話。

  二人將想要勸說的青年朝旁撥開,雙手環抱胸前,得意洋洋地說道:

  “我們說出名諱,準要嚇你一跳。”

  “沒錯!”

  “二十多年前衡山論劍,我們六兄弟曾與劍神論技。”

  “大名鼎鼎的桃谷六仙,就是我們!”

  什么!

  周圍看戲的江湖人一聽,頓時一驚。

  竟是當年那六個怪人!

  這可是極為難惹的角色。

  旁觀之人朝兩位老人一瞧,他們面相丑陋,加之如今極為蒼老,顯得相當恐怖。

  大晚上出來,恐怕要被人當成鬼怪。

  聽聞桃谷六仙形影不離,一直都是六人一起出動。

  一時間,又懷疑起他們的身份。

  聽濤觀的幾位道長也聽聞過桃谷六仙的名號,不敢大意。

  方才出聲的中年道長又道:

  “我顏師弟早已痛改前非,如今這江湖與二十年前迥異,也請兩位前輩莫要再用當年的眼光看人。”

  桃枝仙道:

  “他說我們出言侮辱,但我們說的是實話。”

  桃花仙點頭:

  “我們說實話,他卻要劍下無情,可見沒有痛改前非。”

  他言罷又對身邊的青年道:

  “像他這樣擋我們說實話的人,在當年早就被我們撕成六塊,如今我們六仙是前輩高人,不會隨便出手。”

  桃枝仙也教導:

  “不錯。”

  “不過他若真拔劍,那我們一點也不怕。”

  他嬉皮笑臉:“江湖上除了劍神,其他人拔劍出來也不是我們的對手。”

  青年來不及應聲,那聽濤觀的顏人柱早就忍耐到了極限。

  他怒吼一聲,噌一聲拔劍出鞘!

  旁人見他一直忍耐,本以為他沒甚功夫,劍法稀松。

  哪想到才一出劍,便見一陣刺目劍光。

  他手腕連抖,長劍旋轉如花,綻放成片劍影。

  劍速之快,著實驚住一眾看客!

  顏人柱搶攻出劍,桃花仙朝腰間一摸,手中出現一根鐵棒招架。

  他連躲三劍,顏人柱一劍豎劈,方才他們用飯的木桌頃刻崩裂!

  等顏人柱提第二口真氣,桃花仙瞅準時機,一擊鐵棒與顏人柱的長劍硬碰。

  噹一聲震響!

  顏人柱劍法不俗,可內力與對方存在巨大差距。

  一個正面交撞,立時震得他連連倒退。

  數位聽濤觀的道長連續運勁,全都按掌在顏人柱背后。

  霎時間內力翻涌!

  匯聚而來的道家真力叫他道袍飛揚,顏人柱順勢收劍,一掌按出磅礴掌力。

  桃花仙接掌,觀戰的桃枝仙出手,架掌在五弟身后。

  那些聽濤觀的道長們大吃一驚。

  他們道家玄門掌力,本來浩瀚澎湃,可是對掌之下,竟然泥牛入海,無影無蹤!

  忽然兩仙運功發勁,一眾道長來不及防備,全都朝后倒飛。

  桃花仙見他們狼狽之態,頓時哈哈大笑。

  又神氣地將目光朝四周看去,瞧那些吃驚的江湖人。

  桃花仙的眼睛一下瞪大了。

  “三哥,你看他。”

  桃枝仙見到五弟手指的方向,有一個白發蒼蒼眼神銳利的老人。

  他的目光從老人身上錯過。

  與桃花仙一樣,看向了老人身旁的趙玉彥。

  這小孩,怎么讓人有種熟悉感。

  似乎瞧他面貌,便覺得天賦異稟,骨骼精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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