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仙樓中,南北武林、塞外西域的江湖人無不動容。
哪怕商素風已經收劍。
依然有諸多目光癡癡朝他的劍上匯聚。
點蒼派失傳許久的無影神劍,著實可怕。
兩大年輕一代天驕,劍術已經匪夷所思,可這無影神劍一出,當代天驕也沒有招架之能。
這一路神奇劍法,委實將點蒼老人蒼鷹劍勢與一身功力展露極致。
妙諦之下,難有抗手。
“好可怕的無影神劍”
峨嵋派的二師兄卞安俊吸了一口涼氣,他完全看不透這路劍法,不由將目光轉向功力最深的大師兄。
“一劍既出,明明殺招襲來,可這位前輩的劍無影無形,那又該如何應對?”
“師兄,你能否看到劍影?”
赤塵子搖頭。
見大師兄不假思索,倪靖英便猜想赤塵子眼中看到的無影神劍與他們一般。
也就是說 面對這路劍法,他們這些峨嵋弟子被拉到了同一水準。
“早年聽師父說起過這位點蒼派的前輩,談他可能在參悟無影神劍。”
“恐怕師父師伯他們也萬萬想象不到,這位前輩不只是參悟那般簡單,而是將這路劍法練至大成。”
倪靖英贊嘆:
“無影神劍一出,點蒼神劍之名更要名震江湖了。”
她話罷看了東方小仙一眼,又對赤塵子勸說道:
“大師兄,今日有大好機會在眼前。”
“這商前輩真是令人欽佩,他能速勝這兩大年輕高手,可多有愛才之心,一番拆招下來,這兩位必然大有收獲。”
“點蒼妙諦乃一派大成之人,與他論劍,便能體會到點蒼劍法飄忽極致所在。”
“于用劍之人來說,寶貴程度絕不亞于武學秘錄。”
她眼中閃爍精光。
“大師兄乃是我峨嵋下代掌門,有陰陽神劍在身。今日這場合,想來以晚輩身份朝商前輩問劍并不僭越,在江湖同道看來還是一樁美談。”
赤塵子思考了幾秒,還是搖了搖頭。
他身上多有金光上人的氣度,坦然將自身短處告知師弟師妹們:
“我虛長一些年歲,興許在劍法與功力上不會輸他們太多。但要我如他們這般臨時應變,決計是做不到的。”
“若以峨嵋傳人身份問劍,今有珠玉在前,不好獻丑。”
作為一派傳人,赤塵子要思考的東西,明顯要比其他同門多。
在峨嵋弟子們敘話時,會仙樓露臺上,東方小仙收劍作揖,朝老人一禮。
眼中流露出發自內心的敬意。
盡管師父也功參造化,但他老人家的劍術終究與這位老人不同。
每一位妙諦,都有集大成的藝業。
能大大開拓后輩弟子的眼界。
況且,在今日問劍之前,他們無親無故。
可點蒼老人,卻用數十招劍法層層遞進,這是如師父一般的指點教誨。
東方小仙與顧吉一樣,多有所獲。
這份長者恩情,不敢疏忽。
還有一份更厚重的指點之恩,她只能凝在心中,無可相謝。
因為她根本不曉得是哪位高人指點。
“多謝前輩。”
東方小仙又朝商素風抱拳。
點蒼老人擺了擺手,平靜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妙,這江湖果真英杰輩出。”
他忽然問道:
“你可有心去雁城看看?”
東方小仙道:“要問過師長。”
她這樣說,其實已經表明心跡。
點蒼妙諦要去雁城尋劍神,這必然是驚動天下的大事。
想到此處,她那顆沉靜的心也不由躁動。
商素風點了點頭,難得用上勸說的口吻:
“你天資極高,若無難處,便去雁城看看吧。”
“今日這會仙樓,有我點蒼派大成之學。”
“到了那里,才曉得江湖極致。”
東方小仙聞言,心臟猛地一跳。
“是!”
短促的應和,無法撫平心中的驚濤駭浪。
點蒼老人的深意她怎能聽不出來?
會仙樓但凡是個頭腦靈光的,都曉得這一次機會有多難得。
多年以來,劍神早已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更別說見他當眾出手了。
如今龍泉劍祠之下的故人參透妙諦,帶著精絕劍術到衡山問劍。
這一次.
威震天下二十余載的天下第一,睥睨四方無人可攖鋒的劍氣,種種江湖傳說,似乎又要在雁城浮出水面。
眾人在興奮之時又望向點蒼老人。
見他淡定自若,始終平靜,一時間敬佩之情又增長了幾分。
東方小仙行事果斷,她抱拳朝商素風告辭。
朝顧吉那個方向看了一眼,便喊上楊君采,頭也不回地下了會仙樓。
“姐姐,你可是想去衡陽觀商前輩與劍神前輩一戰?”
“是。”
少年笑道:“師父一定會準允。”
東方小仙嗯了一聲:“那也要和他老人家說一聲。”
“衡陽遠在千里之外,一路要耽擱許多時日。”
楊君采乖巧點頭。
他又問起方才與點蒼老人比斗之事。
對于自己的弟弟,東方小仙并未隱瞞。
她長呼一口氣,壓著內心情緒幽幽嘆道:“今日有高人在場。”
話罷,在少年驚奇的眼神中,將問劍中的事說給他聽。
少年滿臉驚容。
忽然,他鬼使神差問道:
“姐姐,你還記得在客棧遇到的那個人嗎?”
楊君采提到此處,東方小仙先是皺眉思索。
因為她根本沒有朝這個方向去想。
那副年輕面孔又浮現在她腦海中。
他們的聲音,似乎有點相似。
當日客棧那人功力極高,輕功更是難以琢磨,并且懂得真氣化外的手段。
放眼天下,都能算上有數的高手。
可一想到對方的年紀,無論如何也對應不上今日這位出聲的前輩。
隔空傳授招法讓自己與妙諦高人相斗。
這位前輩喊招在先,證明他招招搶在妙諦之前。
也就是說 他已經看透了點蒼劍法。
試問這等人物,怎么可能如此年輕?
東方小仙大膽猜測一番,朝著衡陽的方向去想。
可是年齡無論如何都對不上。
這一點,看看衡山四大真傳便知道了。
思來想去,東方小仙終究沒有頭緒。
就當涼都又來了一位隱士高人。
在姐弟二人離開會仙樓時,鐘閣那邊,與鄒松清坐在一起的幾位少年男女正目送著顧吉。
這位衡山三師兄并未與他們打招呼,只是朝點蒼老人告辭,便放心離去。
他又握著雕刀,一路走,一路雕刻,同時回想今日之戰。
登上馬車,行不過半里路。
涼都交雜的風聲雨聲中,數匹快馬追至。
正是峨嵋派的人。
車夫掀開車簾,顧吉拱手招呼:“原來是赤塵子師兄。”
“顧師弟,攪擾了。”
赤塵子雖然年長,又是大派繼承人,但在衡山四大真傳面前,他也謙遜異常。
“家師命我前往衡陽,持書信一封.”
他說到這里,顧吉便問:
“一封書信,怎勞赤塵子師兄親自遞送?”
赤塵子稍有躊躇:
“家師身體抱恙無法離開峨嵋,只能由我代勞。”
“這信要交在劍神前輩手中”
金光上人年事已高,瞧赤塵子神色,便知此事非同小可。
如果是之前,顧吉也不敢保證。
現在卻頗有底氣地回應:
“點蒼派的商前輩正要前往衡陽,師父雖然久不見客,但不曾失落故人。”
“想必涼都附近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到門內。”
“諸位師兄弟便隨我一道,既是金光前輩的手書,師父定會有決斷。”
峨嵋派的人抱拳相謝。
有了三師兄的話,他們的心安定許多。
各大派掌門人中,最難一見的便是雁城這位了。
赤塵子與顧吉又閑話幾句。
不多時,峨嵋派的人便與顧吉一道朝衡州府方向去 會仙樓這邊,盡管諸位掌門教主極為熱情,商素風也僅是笑著與他們應付一聲,并未留下酬酢。
姑蘇姐弟跟著一道。
于是,一行三人變成了一行五人。
對于這兩名新加入的少男少女,鄒松清有著一肚子疑惑。
師父并不在意,他自己又是憨厚性格。
想著他們也是去衡陽,便順路一道,其他的也不多問。
諸位高手離開了會仙樓,卻有更多的人涌入進來。
兩位年輕天驕與老一輩妙諦論劍,一時間成為江湖熱議話題。
在商素風離開涼都那一日,一只只飛鴿從城中放出。
一個驚動江湖的消息廣泛流傳。
點蒼妙諦,正攜著無影神劍的威勢出發衡陽!
他要與劍神論劍!
收到消息的江湖人一邊備馬,一邊將消息傳遞給同伴。
一些江湖人因為遺刻的事,才從燕趙、三秦、齊魯中原等地趕至涼都。
他們披星戴月,疲憊不堪。
沒想到來了涼都之后,屁股還沒坐熱。
看了東城墻上的刻文抄本,立時駕馬東進,直奔雁城。
這次一旦錯過,也許會后悔終生。
南北兩地大大小小的宗門教派,或早或晚收到消息后,都在朝雁城進發.
貴陽府。
悅來客棧門前。
“聿聿!”
數道勒馬聲響起。
幾日連綿的秋雨過后,天終于放晴。
瞧著天上的日頭,一隊鏢車停了馬。
一位身穿鏢師服,腰挎長刀,滿手厚繭的漢子道:
“這云貴之地的路當真不好走,近來多有不長眼的強人出沒,好在弟兄們各有手段,鏢貨安穩到了府城,咱們也能歇一口氣了。”
“鄭鏢頭,林總鏢頭與金主商談生意去了,咱們帶著兩位少東家先弄點吃食。”
他說這話時,朝著熱鬧的悅來客棧指了指。
“正好。”
鄭鏢頭笑呵呵應了聲,又下馬敲了敲身后一架馬車。
鏢貨全都卸了去,車架全都空蕩蕩的。
馬車簾子拉開,走出來一個十五六歲的清秀少年。
他生得唇紅齒白,卻扎著英氣發髻,身穿武士服。
旁邊有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娃,比他矮了不少。
卻也是勁裝打扮,靴子邊還綁著一把短刀。
聽到鄭鏢頭喊話,哥哥便想拉著妹妹下馬車。
可是小女娃一擺手讓他躲開,輕巧一蹦就躍了下來。
別瞧她年紀小,這一蹦腳步非常穩,顯然練有家學。
“鄭叔叔,我爹爹什么時候回來?”
那少年不好意思地問道。
昨夜他們與爹爹一起守夜護鏢,又聽幾位鏢頭講說這些年爹爹做得那些俠義之事。
兩個孩子聽得入神,又興奮得很,一夜沒睡著。
今日到了貴陽府,精神松弛下來,困乏之下睡倒在馬車內。
醒來也不知時辰,自然不曉得爹爹有什么交代。
鄭鏢頭笑道:“少東家勿憂,總鏢頭見你們睡得香便沒有打擾,待我們用過飯,過不了一個時辰,總鏢頭便會回客棧。”
“今日我們要在府城待一天。”
一大一小兩個孩子都來了精神。
他們從福州過來,以往隨鏢隊去過幾次浙地,路途不算遠。
這次到貴州府,一路瞧著高山大河,什么都新鮮。
能在府城逗留,便有時間在客棧附近游逛。
留一位鏢師三位趟子手看著車架,其余人全都入了客棧。
趕上用飯的時候,悅來客棧人很多。
他們總算在二樓較為偏僻的地方尋到空位。
至于吃什么菜,喝什么茶,都有哥哥與鏢局的叔伯們張羅,小女娃很得閑。
便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客棧,可因為身處貴地,也能瞧出很多新鮮事。
客棧門口正走進來的女子,她一身青色,身穿大襟半長衣,腰系繡花鳥圍腰,一看便知不是漢家姑娘。
貴陽府的人見怪不怪。
她在福州卻見得少,不由細細看那女子的裙擺花樣。
天井戲臺隔出一道屏風,今日沒有戲舞,卻能聽到悠悠的祝酒蘆笙小調,好叫江湖客們多飲兩杯水酒。
小女娃捧著下巴笑瞇瞇地望著。
等她的目光從一樓移到二樓,又被風吹起的酒旗吸引,目光自然而然地移到窗口邊 忽然,她瞧著窗邊的那人,不由眨了眨眼睛。
盯看了一會兒,又微微歪著腦袋,抬雙手將自己兩只眼睛使勁揉了揉。
像是有什么不得了的發現。
“怎么了?”
一旁的少年笑問,“可是還沒睡好?”
“今晚可要早些歇息了。”
小女娃搖了搖頭:“大哥,我看到一個很熟悉的人。”
正喝茶水的少年噗嗤一聲笑了。
“你第一次到貴陽府,怎么會有熟悉的人,又不是在福州。”
“真的。”
女娃子的眼睛睜得很大。
少年笑問:“那你說說,是哪個熟悉的人?”
女娃微微皺眉,認真道:
“大哥,他很像家中祠堂上的那幅畫像.”
聽到這話,少年握著茶碗的手,不禁輕抖了一下。
這個時候。
一旁的妹妹順手朝二樓窗口方向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