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暗沉。
只就著微弱月光,哪怕目力極好之人,遠處視野在眼底也只映個模糊輪廓。
魔教諸多高手在后,名震江湖的太保為保性命,早已慌不擇路。
不小心誤闖榛莽遍布、荊棘叢生之所。
一路揮劍猛砍,但逃之過急,手背、胳膊、臉上皆被尖刺劃破,夜行衣也拽出孔洞,在呲呲聲中撕扯下片片布條。
哪里還有當初半分神氣十足、聲勢懾人的樣子。
驚懼,憤怒,還有一絲不會說出口的后悔。
費彬逃跑中,余光瞥向身旁樂厚。
作為攻殺羅副堂主的主力,樂厚狀態比他更差,方才又與魔教高手對掌,強撤掌力受了內傷,以致于手上劍招不穩,沒接全黑血神針。
這暗器正教之人聞之驚心,號稱中之必死!
魔教長老多在針上喂毒,發作極快,除黑木崖外無藥可解。
樂厚一死,他費彬一個人面對魔教追殺,早晚得窮途末路。
“可有毒?”長話短問。
“得虧沒毒,”樂厚也驚悚得很,“但險被打中章門穴,針勁壓得脅肋脹痛,滿悶不舒”
樂厚省力沒繼續說,費彬這般高手自然對穴位了如指掌,一點便透。
章門逢著丑時來,火速前去買棺材。
不妙,
現在接近丑時,臨近氣血沖關,哪怕沒點中穴心,也會造成極大隱患。
魔教長老的暗器勁力豈同尋常,既然樂厚已有癥狀,接下來必定淤血內阻,渾身刺痛,活動大受限制。
魔教高手窮追不舍,哪里還跑得掉呢。
樂厚也想到此節。
嵩山太保都是狠人,他即刻雙目圓瞪,“魔教若追來,我決計是走不掉的,魔教的人由我拖住,師弟莫要回頭。”
“回嵩山告知左師兄,叫他老人家為我報仇雪恨!”
“我與高師弟雖被魔教所殺,但此事一定與衡山派脫不了干系,請左師兄以此威脅莫大,再請師兄弟們記下此仇,五岳并派再來清算!”
“師兄放心!”費彬滿臉陰森,“我早晚取下這些人的頭顱來消此恨!”
“好!”
起先他們懷疑是衡山高手,可這些黑衣人中有使雙刀,有使單刀,只一個用劍,與衡山派那幾人明顯對不上號。
再見著黑血神針,便認定是魔教高手來援。
這白馬莊顯是魔教給衡山派留的陷阱,他們卻帶人鉆了進去。
陷害衡山派不成,反幫他們踩坑。
何等諷刺!
樂厚雖留遺言,但能活誰想死呢。
他們一邊朝密林中鉆,一邊希冀后方剩余的嵩山弟子、九江高手能多撐一會,好為他們爭取時間。
太保們正有此想法,忽然身后林木中響起“嚓嚓嚓”連串摩擦聲響。
追來了!
二人心下一沉,他們速度不及全盛,魔教高手只要方向不錯,這會才追上都算慢的。
“哈哈哈”
“嵩山太保殺我神教數十人,想一走了之?!”
略顯嘶啞的聲音在林間傳開。
“走不掉了.”
樂厚咬緊牙齒,準備拼命。
“出林,朝那邊去!”
他指向一片反射著月光的湖泊。
魔教賊人陰險招式極多,嵩山武功大開大合,在這種狹小障礙多又視線昏暗的地方根本施展不開,還容易被魔教高手算計。
要拼命,自然要尋對自己最有利的地方。
趙榮見兩位太保沒繼續朝林中鉆,瞬間猜透他們的心思。
按他的打算,
今夜未曾正面暴露身份,那么可再留下一個太保。
樂厚受傷頗重,待會可能要留下斷后。
費彬絕對不會與樂厚一起赴死。
這得益于嵩山派的狼性文化,金盆洗手時劉三爺握劍橫于費彬咽喉,嵩山派照樣敢殺人全家,根本不管費彬死活。
此時自是一樣道理。
嵩山高手眾多,死了兩個太保找人頂上便是。
不管是師叔輩還是下面的高手,嵩山都不缺。
若這兩位全死掉,左冷禪必定心疼。
可惜要留人回去傳訊,借他的口讓左冷禪知道衡州府魔教泛濫。
他嵩山派何須插手,老老實實坐山觀虎斗等著衡山派去嵩山求救不好嗎?
如今九江黑道高手死個七七八八,領頭的高克新也交代在亂葬崗,趙榮謀劃之事早已圓滿。
樂厚受傷頗重,狀態還不及高克新。
趙榮基本有九成把握將他拿下。
可惜嵩山弟子從不將秘籍帶在身上,估計樂厚也不會攜帶大陰陽手。
從林中追到湖泊旁,已經想著摸尸的事情了。
萬一樂厚是位好師叔呢?
正如所料,樂厚到湖邊即刻停步,費彬則馬不解鞍繼續狂奔,甚至沒留放狠話的時間。
可叫趙榮與樂厚都沒想到的是,
林中鳥雀驚飛,一道黑衣人影急促竄出!
來人同樣壓著嗓音,“師兄,快走!”
樂厚精神一振,朝費彬所在方向拔腿就跑。
趙榮心中大急!
仗著莫大師父跟隨,一個箭步邁出朝黑衣人與樂厚奔去。
大陰陽手回望一眼,兩名黑衣人已在湖邊纏斗起來,看不真切 但雙劍相交的急促聲響鐺鐺入耳,將死的樂厚恰逢一線生機,死戰的心氣早沒了,只想求生哪敢再回頭!
“鐺鐺鐺鐺!”
月下兩團劍光蕩起連串的交劍聲響,趙榮心神一震,對方用的也是快劍,且不清楚招式來路。
劍招都很散亂,他們似乎都在藏拙。
只拼劍速,
一時之間,竟難分勝負!
‘難道是九江黑道高手,可怎得氣勁綿綿盈滿?’
‘決計不是嵩山劍法!’
‘他的劍速當比我差一些,只可惜被高克新耗掉近四成內力。’
‘此人內力盈滿,不可耗下去。’
趙榮心緒飛動,心下有定計,又與黑衣人連戰數十招,兩眼跟著劍光走,不敢分出半分余光。
對面黑衣人越打越意外,
他本想收手,卻發現對面劍招虛中藏實,一旦慢上一絲,登時要被攻殺要害!
想要出聲提醒,
又覺得臉上無光。
一對黃澄澄的眼珠中,驚異之色逐漸是藏不住了。
二人快劍極攻,打到了湖邊。
趙榮出言相譏:
“你的快劍不錯,劍譜有沒有帶在身上?”
“把你的劍譜奉給本香主,我就饒你一命。”
對面這人定力不錯,一言不發。
趙榮一腳踩中湖邊沙坑,
只聽“砰”的一聲,沙水朝著黑衣人濺射而去。
黑衣人一揮衣袖。
趙榮找準時機,將湖邊灘口水坑中積水豁然挑起!
運轉掌力拍向如扇葉般的水面!
轟然間水霧散開,
趙榮不再藏招,要一擊必殺!
掌心拍出水霧瞬間,登時抄起一股水流激射寒冰真氣。
霎時間!
湖邊冰霧彌漫,寒流涌動,一道劍鳴之音自無聲中乍響,黑衣人從水霧中睜開眼看,登時一股寒意直沖天靈蓋!
冰霧中幻劍分光掠影!
清淺月光之下,目力有限,哪還找到鋒刃所在!
衡山劍法一旦暴露,趙榮沒想讓這人活!
此時一身功力全數迸發,幻劍式使到極限,那劍速何其之快!
“師侄!”
魯連榮不敢再壓聲音,忙亂呼喊!
又急忙運轉回風輕吟拆招,可他戳中一個幻劍虛影,中了衡山劍法虛實相交的陷阱。
那劍鋒出現在魯連榮咽喉,就要將他一劍封喉!
趙榮乍一聽到“師侄”二字,又認出回風落雁劍劍招,驟然劍尖往上一挑,錯開了咽喉要害,卻也帶出一條血線!
這下收力讓他也吃了個虧,趕緊立身運氣調息,平復反沖到體內的勁力。
魯連榮捂著自己的眼角,鮮血順他手縫流淌而下,臉上還有寒冰氣霧掃過來的余冷,竟稍稍幫他止住一點疼痛。
此時盯著趙榮,魯連榮驚疑不定。
‘老夫練劍數十載,差.差點被這小子殺了?’
‘那是什么招法?’
‘本門幻劍?’
魯連榮心緒恍惚,連眼角的傷都不覺著疼痛了。
他起先藏招,只想用劍速將趙榮逼退,沒想到趙榮藏招后,劍速竟能跟得上他。
‘這小子已經在亂葬崗斗了一陣,還殺掉了高克新,此時不及全盛。’
也就是說 ‘內力強于老夫?劍法也比我高明?’
盡管知道趙榮天賦極佳,但在魯連榮心中,還是一直將他當做第十四代弟子輩來看的。
無論從哪種角度考慮,這般年紀都不可能抗衡上代遺老。
可方才幻劍從冰霧中攻殺而出,實在驚險至極,簡直是將衡山劍法精髓拍在臉上。
若乍碰此招,怕是 魯連榮閉上了右眼,眼角血液又順著他的眼皮流淌而下。
那雙黃澄澄的眼珠,涌現一絲疲憊之色。
少頃,趙榮壓住了翻涌的氣血。
朝樂厚逃走的方向看了一眼,已沒有再追過去的心思了。
“師叔,伱為何要攔我,又代嵩山太保受過?”
魯連榮聽他質問,登時又硬氣了:“我不是傳信給你了嗎?”
“為什么不聽我安排?”
“師叔的安排不見得就對。”
“但這次就罷了,下次這般時刻,本派不該出現兩種聲音。”
“師叔是長輩,但門派大事上還是該聽我的。”
趙榮了解魯連榮的脾性,與他說話不可客氣。
于是昂起頭,傲然道:“我才是未來掌門。”
“你會后悔的!”
魯連榮哼了一聲,“愈是門派大事,預要謀而后動,不能莽撞。”
“殺太保原在計劃中,本就是謀而后動。”趙榮分毫不讓。
“現在你殺得是痛快,莫大師哥已經為你站在明面上,等中秋五岳盟會,我們衡山派的人還能從嵩山回來嗎?觸碰左盟主的底線,他一定在嵩山發難。”
“你確有天賦,那就更不能如我兩位師兄一般不通江湖大勢。”
“多殺一個太保,于嵩山派實力而言并沒有影響,”魯連榮瞳孔一縮,又道,“而且你不懂嵩山派的規矩。”
“同門皆死,若只有費彬一個人回去,他無論怎么解釋都會抬不起頭,會被人暗地指責茍且偷生、甚至懷疑他以同門為誘餌逃跑,費彬必定惡言中傷我衡山派!”
“樂厚底蘊更深,他與費彬一道返回,反而會詳盡陳述衡州府魔教實情。左盟主的視線便要分到南下的魔教身上,這不是你一手運作的嗎,為何要因一個太保而毀?”
趙榮心有千言,此時聽他一說,又不想辯駁了。
論及對嵩山派的了解,自己是遠不及第十四太保的。
師父已經站在自己身前,若左冷禪雷霆震怒,五岳盟會上豈不害苦他老人家。
趙榮吁了口氣。
“這次給師叔一個面子,兩個太保我就不殺了。”
又霸氣地添了一句,“下次再殺。”
“小小年紀,狂妄得很!”
魯連榮又怒哼一聲,“殺這殺那,你怎不去黑木崖殺了東方不敗。”
趙榮瞧見他一臉血,又想起他這幾日勞苦功高,心下有點慚愧。
算了,總歸是長輩。
教訓兩句罵兩句又如何。
只要下次繼續幫我背刺左盟主就行。
“師叔,你那幾位徒弟,就留在聽風臺那邊學劍吧。”
魯連榮沒答應,也沒拒絕。
趙榮當他是默許了,又問了聲:“師叔要學那些快劍路數嗎?”
“哼”
“小道耳!”
“江湖大勢才是最快的劍,”魯連榮自有信仰,不再與趙榮多話,直接朝樂厚與費彬逃走方向追去。
目光追著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黑暗中。
雖沒將樂厚留住,但經此一役,也能將魯師叔身上的嫌疑洗凈,從而更得嵩山派信任。
白馬莊剩下的賊匪 能全部留下最好,尤其是嵩山派那邊的人,一個不可放走。
亂葬崗上,殘存的魔教教眾見到‘神教高手’援助,當即聲勢大漲,與嵩山派殘部斗在一起。
方千駒與高山流水一起出手,配合魔教誅殺嵩山殘部。
局面瞬間倒向魔教!
九江高手與樂厚帶來的那些人被殺得七零八落,余下三位受傷的黑道高手,全死在高山流水手上。
見狀不對的想要逃跑,忽然亂葬崗周邊冒出大隊黑衣人馬。
魔教賊人見他們殺九江高手,以為是魔教長老帶來的人。
前后夾擊殺掉所有嵩山黑衣人后,魔教剩余的一位副香主上前行禮,想問問是哪個堂口的長老。
沒成想他話還沒發出口,就被劉三爺一掌擊斃。
圍住賊人的衡山弟子們一起出手,方千駒丟刀用劍,配合后輩們一瞬間便殺掉半數心神失守的魔教教眾。
“你們是什么人!”
有教眾憤怒大喊。
不少弟子齊聲響應:“嵩山弟子在此,蕩魔誅惡!”
一些教眾氣得滿臉煞白,這簡直是把人當傻子。
此時知道中計也晚了,只能瘋狂揮舞兵刃,尋一個墊背的。
不多時,亂葬崗安靜下來。
衡山弟子留了一部分,剩下的繼續繞圈往西邊排查。
白馬莊沒了喊殺聲,高山流水拂衣而去,只留下方千駒在此照看。
“乖師侄確實有掌門之才。”
一路上,劉正風拽出了身上塞著的多余衣裳,便沒那么肥胖了。
“若不是怕他風頭太盛引人注意,大師哥怕是要計劃傳位于他了。”
劉正風笑嘆:“我衡山派從未有過這么會辦事的。”
“魔教與嵩山派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間。”
曲知音卻嘆了口氣:“小小年紀便卷入江湖紛爭,小趙榮何其辛苦。”
“開弓沒有回頭箭,江河哪能水倒流。”
“卷進去,也就停不下來了。”
“江湖紛爭,何曾休止”
“沒錯.”
“好在乖師侄有大師哥護著,倒也不用擔心。”
“不過此間事牽扯甚廣,接下來一段時間,曲大哥最好待在劉府,哪里也不要去。”
“好。”
亂葬崗之北一片野桃林中,莫大先生沿著淺淺的血腥氣,終于追上了那被兩位太保打傷逃走的風雷堂羅副堂主。
費彬與樂厚皆通掌劍,二打一優勢明顯。
魔教副堂主受傷而逃早在莫大意料之中,知曉劉府幾位高手都在,他便追趕上來殺這魔教領頭人。
哪知此刻場景,卻叫莫大眉毛一皺。
這人背部朝天躺在地上。
短戟遺落在一旁。
越是靠近,血腥氣越是濃郁。
提防有詐,莫大先生斂息觀察片刻,沒感受到任何氣息。
懷著戒備走近,腳尖蓄力鉤翻尸體。
死了!
莫大有些驚異,不由拽開羅副堂主的黑色上衣,瞧見胸口有一道致命劍傷。
不是嵩山闊劍斬出來的。
看樣子不像是偷襲,這黑衣黃帶副堂主是被正面殺掉。
哪怕他有傷在身,也必是高手所為。
莫大先生又仔細檢查了一遍,沒找出其他致命傷口,也沒從這堂主身上翻出什么秘籍來。
當即將這人尸首拖入一處滿是雜草的荊棘叢中,連同短戟一道扔了進去。
此處沒有人煙,要尋到還是有點難度的。
莫大先生一面思索是何人所為,一面提氣快速往回趕。
趙榮已猜到師父沒在身邊,心下更加謹慎。
雖說余下的人沒什么高手,他還是在湖邊垂簾守竅調整好狀態,盞茶工夫才往回走。
卻不是原路返回,而是朝白馬莊西邊去。
那邊可能有一些殘余人手,瞧瞧沿途能不能碰上。
晚間蟲鳴鳥叫之聲分外悠遠,恍若琴簫同奏。若非趕著殺賊殺匪,多半停步攀上大樹,躺在枝頭上聽上一聽。
晚風習習吹動林間水霧,溶溶清冷,似飛霜流動。
忽然!
正在隔山舉首望南斗的趙榮耳朵一動,聽到了東邊有異響,說明是從白馬莊西邊過來的。
此時正在一個樹林中,聲音越靠越近,他爬上一棵散發幽香的大樹,藏在枝丫葉片后靜靜等待。
腳步聲極為不穩,還聽到栽倒與催促聲。
說明是逃跑的人。
不知是嵩山派的,還是魔教的。
不,是三個!
“快走快走!”
“不知哪里又冒出一隊黑衣人,見人就殺,與那嵩山派竟不是一伙的!”
“旗主,你是不是瞧錯了?”
“老子可不會瞧錯!”
“格老子的,咱們都上當了!我就說紫旗的消息不靠譜,風雷堂這群蠢豬。”
“這事一定要報給總管,那幫人都是拿劍的,準是衡山派的人。害我等折損這許多人手,這筆賬必須清算!”
“東邊林子的鳥在亂叫,走快點!”
“衡州府不能待了,咱們去饒州!”
他們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朝趙榮的方向逃跑。
果然有漏網之魚,
趙榮眼神一凝,手已經搭在劍柄上。
只待那些人靠近,他便出手留人。
讓趙榮沒想到的是 突然,隱約見前方樹上躍下一人,跟著傳來“啊”的一聲慘叫。
“是誰!”
又是一道怒喝聲,卻沒人回應。
叮叮叮.
只三聲兵刃交擊聲響,之前說話的旗主也發出一聲慘叫!
最后一魔教賊人慌亂朝趙榮樹下逃,那位出手的人卻沒追,趙榮一躍而下,那魔教賊人只聽到耳后有風,跟著“嗤”一聲響,他就發不出聲音了。
樹林內又安靜了下來,好像一個人都沒有。
控制好自己的呼吸,心下分外警惕。
那旗主雖被偷襲,卻死得極快。
捫心自問,趙榮覺得自己很難做到,至少以現在的狀態是做不到的。
“翙翙!”
衣袂帶起的響動如同鳥飛,趙榮與那人一樣,也施展輕功上了樹梢。
這動靜絕不是衡山派的人。
是敵是友不清楚。
現在不能跑,一跑便是露怯。
同時,他也不太想放跑這人。
不提此人之前看到什么,剛才那三位魔教的話,絕對能聽見。
趙榮直接把懷中一塊由老參靈芝制成的丹丸服下,背著那人的方向盤腿運轉洗髓經調息,同時密切留意那邊動靜。
不到半盞茶時間,他猛地睜開眼睛。
“翙翙!”
“翙翙!”
一道清瘦的黑衣人影在林木間輕盈騰躍,腳步聲比衣袂聲還小。
趙榮也如那人一般,在大樹枝丫上跳動。
直到二人各站上一棵老樹,那枝丫撐開連在了一起。
樹林間光線昏暗,兩人相對,卻也只能互看一個輪廓。
‘藏頭露尾,你不說話正好,那就耗著,我也不說話。’
‘待會師父高山流水一起來,看你往哪跑!’
趙榮暗自冷笑。
“你在等人?”那邊終于開口了,趙榮沒聽清是男是女。
“怎么,閣下怕了?”
趙榮哼了一聲:“你殺我神教旗主,想必是嵩山派的人吧。”
那邊像是頓了一下,發出一聲很輕的鼻音,“什么嵩山派?”
“我衡山派的人殺你魔教賊人難道不應該?你自己不也殺了嗎?”
趙榮聞言神色一滯。
‘知道太多了,絕不可留。’
曉得此人武功不俗,正想著怎么下黑手陰他,又聽他說:
“我五岳劍派的兩位太保,被你追上殺了?”
“便殺了又如何,”趙榮冷笑,“你還看到了什么?”
聽到趙榮充滿威脅的話語,那邊像是不屑地發出“呵”一聲笑。
“還知道我衡山派弟子與嵩山派一起殺魔教,又與魔教一起殺嵩山派弟子。”
“怎么樣,你要殺我滅口嗎?”
趙榮面色一黑,又聽那人說,“你再不動手,我馬上就走。”
“留下吧!”
趙榮被連翻挑撥,早已拔劍出鞘,一腳踩彎枝丫直接騰躍到對面大樹上。
借力之后再以猿公筋斗勁發力,登時竄到那人周身!
這人個頭比他略矮,卻靈活無比。
一柄短劍忽然冒出,直接與趙榮的長劍撞在一起。
“鐺鐺鐺!”
只七八聲連響后,驟雨驟歇,趙榮一驚,趕忙一點腳下枝丫,直朝上躍!
“咔嚓!”
那巨大枝丫直接被削斷,墜落而下!
“哪里走!”這一聲呼喊更顯清脆,來人雖是黑衣蒙面,想來年紀不大。
趙榮往上躍,只是為了轉換劍勢。
他方才用驟雨劍路去試探,結果和這人交手只有招架的份,顯然是托大了。
麻煩了,他比魯連榮強得多!
好在猿公筋斗勁本就擅攀高,這會兒在樹頭上,趙榮連續點躍,直如一只老猿猴,身法大占便宜。
下面的人一直跟跳上來,趙榮邊打邊跑,伺機而動。
接近大樹樹頂時,雙腿夾住上方枝干,突然回頭自上而下運劍擊那人頭頂!
“簌簌簌!”
周圍的枝丫樹葉被斬斷連續掉下,趙榮的劍光已分成三道劍影,正是回風落雁劍中的劍三!
三道交劍聲連響!
一柄短劍護在周身,三道青光閃過,是那樣的迅捷!
連擋劍三,對方似乎還有余力。
“噌!”
然劍三之后,又乍現一道劍光!
虛中藏實,原來這劍三乃是趙榮虛招,而這招從天而降的劍四,鋒芒畢露!
黑衣人也是一驚。
但其反應極快,竟然向后彎腰一個下橋,避開了趙榮這必殺劍四。
又如動了火氣一般,手上短劍更為凌厲,猛地朝上將趙榮長劍一挑。
趙榮沒放過這個好機會,他運力在劍上,順勢把黑衣人短劍朝外一帶。
兩人較勁之下,
他身體趁勢往下再落一截,
忽然從雙腿抱枝變成雙腳掛枝,成猴子撈月之勢!
于是面對面狠狠貼近下方黑衣高手。
鼻尖像是嗅到了草木香氣。
趙榮哪計較那許多,兇猛掌力提滿,直接對黑衣人按下!
“嘿誒!”
黑衣人朝上舉掌,纖細手掌在黑暗中與趙榮相交。
“啵!”
掌風成裂帛之聲在二人掌間響起!
激得周圍葉片紛紛揚揚,四散如雨。
寒冰真氣直接涌出!
順著魚際,直沖太淵,要浸透此人手太陰肺經!
黑衣人的眉色中閃爍訝然之色,趙榮貼得太近,反而沒瞧見。
他兀自內心驚訝,
寒氣被對方內力所阻,料想對方的快劍可能就在手太陰肺經間運轉,這才回應如此之快。
這股內力精純有力,將他寒氣死死擋住。
一個擋住寒氣內力損耗極快,手掌冰凍,一個內力并不盈滿。
對方已有撤掌動作,趙榮轉動手掌方向,橫向一抓,將對方四指緊緊握住!
雖然寒氣被阻擋,但他明顯處于優勢,怎能叫對方撤掌。
殊不知,
他這邊一握,下方的黑衣人眼神驟變,露出羞憤之色!
“你去死!”
劍被帶出去,還有腳!
黑衣人個頭沒趙榮高,直接高撩腿,這一腳越過自身頭頂,要將趙榮當成皮球踢飛。
而趙榮雙手雙腳都沒法用,
但他神思靈敏,雙腳不再勾樹枝,而是用力朝樹枝一蹬,借力整個人飛竄向前,一頭撞了過去!
“你才去死!”
他咬牙回應一聲。
“咚”一聲悶響。
雙方來了個猛烈的頭頭相撞!
各自腳下都失去跟腳,從起先攀上去的高高枝頭,一路砸著枝丫朝下方墜落。
趙榮的頭很疼,一陣暈乎。
他相信對方一定也不好受。
若是從接近十丈的樹上掉下去,就算有口真氣護著摔不死,恐怕也別想動彈了。
“當啷!”
“當啷!”
連續兩聲劍落墜地的聲音。
趙榮扔掉長劍,一手抓住枝丫,黑衣人也扔掉短劍,抓在更高的枝丫上。
二人另外一只手沒松,依然緊抓對方四指。
寒冰真氣又沖入一道穴關閘門!
就在此時,阻力突然變大,黑衣人涌出一股強猛內勁,趙榮內力已耗了七七八八,只得順著對方的勢頭撤掌。
借這股反震掌力,黑衣人身法飄逸,踩上枝頭。
趙榮順勢而下,跟著一個驢打滾卸力,頭也不回朝白馬莊方向狂奔。
“長老們快來,這里有嵩山弟子!”
趙親傳高聲大喊,遠處鳥雀驚飛,看來是有人朝這個方向過來。
黑衣人揉著自己的額頭,快速從枝頭上下來。
撿起自己的短劍,又攥了攥快要凍僵的手,一陣白霧順著掌心逼出,但臉上的羞惱之色卻未消除。
“可惡的家伙!”
黑衣人咬緊雪白的牙齒,起身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什么,回頭站到趙榮遺落的那柄長劍邊。
“哼!”
卻是一道清麗至極又清冷異常的少女聲音。
拾起衡山小掌門的佩劍,提氣幾步連點,飛快消失在林中。
剛才碰了一次頭,只半盞茶時間,趙榮又與衡山弟子碰頭了。
“師兄!”
“怎么回事!”
只見他氣喘吁吁,很是狼狽。
全子舉等人有些驚訝,大師兄可是連太保都能殺的猛人。
“可是遇見高手了?”
“嗯,我殺了幾個漏網之魚,尸體在那邊,方才有個相當難纏的對手。”
趙榮呼出一口氣,
“不知道是什么人,一直在暗中窺伺。”
“總歸不像是嵩山派與魔教的。”
“回頭立刻安排人手照我說的散布消息,別叫人家搶了先。”
“好的師兄,我和呂師兄去辦。”全子舉和呂松峰把活接下了。
衡山眾弟子興致頗高,此番絕對是大勝。
白馬之危已解,
更是讓衡州府之地想對衡山派不利的勢力,一夜之間損失了八九成。
這如何不叫大家振奮呢!
“尸體要處理好。”
“白馬莊內有許多茅草,還有魔教賊人的篝火用具,倒是能燒掉一大批,亂葬崗再埋一些,靠在湖邊的便綁上石頭沉下去。”
趙榮點了點頭,也只能這么辦了。
“還有一點別忘了”
“曉得,大年師兄他們已經在摸了。”
趙榮這才放心。
大家各自忙活,趙榮回到白馬莊時,見那邊已經燃起大火,雖然才下過雨,還是囑咐門人,別將山林給燒了。
見到莫大先生,趙榮與他講了那黑衣人的事,包括他的劍法招式,內勁特點。
可惜,
江湖奇人異士不知凡幾,哪怕是莫大先生,只從趙榮的講述也難以道出對方根腳。
“師父可追到那副堂主了?”
“追到時,他已經死了。”
“哦?”
莫大看他一眼,捏著胡子,神色有些疑惑:
“胸口中了一劍。”
“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那個黑衣人干的。”
感謝諸位朋友的寶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