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鋪外,古道、秋風、馱炭瘦驢,三方人馬,全在落日余暉之中。
一團大火球順西而沉,沒入山川林莽,溫暖消退,颯颯涼意愈發刺膚。
木棍尾梢被扭斷脖子的野山雞,血液順喙滾淌,滴答滴答落下,淹沒在驢兒的鈴鐺聲中。
“晚上不要朝野外跑,這里是荒廢貧田,雜草深,岔道多,黑了瞧不清容易迷路,草堆里的毒蟲毒蛇夜里醒轉,都能要人性命。”
運炭老人的話很在理,莫大先生與岳掌門雖然警惕,但也沒發覺甚么異常。
方才快馬追到這個方向,此時想退出去,恐怕要找準一個方向穿草而走。
眼下秋風大作,若歹人將火一點,在草窩中怕是要被煙嗆死。
夏大哥問:“老丈,到了炭場,走多遠能繞過三十鋪。”
“不遠,繞開一個山口,往東直行,一上午就能瞧見廬州城。”
“你們若不嫌棄,可到我的破屋子待上一晚,總能擋點秋寒。”
夏二哥朗聲道:
“那就叨擾了,不過我們會付銀錢,絕不占老丈便宜。”
運炭老人沒有拒絕,咧嘴而笑,將一副市儈樣露在莫大先生與岳掌門面前。
一旁的寧女俠也沒說什么。
繞開三十鋪,怎么看都是正確的。
忽然,
“咳,咳”
趙榮捂嘴幾聲咳嗽。
衡山派除了南善時,全都心臟猛跳。
“小少年,晚上涼了,待會到老頭子的破屋喝點熱水,保管暖人。”
說話時,老人黑黝黝的臉上滿是慈顏,
“正巧今日有肥雞入了陷阱,晚間叫老婆子燒水,大家一起嘗嘗鮮。”
“多謝。”
趙榮朝他笑了笑,又拒了令狐沖遞來的水,推說是被晚風灌的。
殷守缺又道“將大虎酒溫熱,便可去寒”。
寧女俠叫他多添衣衫。
莫大先生老眼昏花,看向那兩只肥雞卻滿是銳芒。
岳掌門臉色變了一瞬,又恢復如初。
趙榮的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南善時,這家伙的道行遠不及勞德諾,在趙榮眼中就如晴雨表。
從南善時的表現來瞧,嵩山派的人就在附近,這個老頭卻是魔教中人。
顧前輩說炭場漢子全跑了,他卻順著我的話說是死了,可見有假。
這老頭不明炭場虛實,說明三十鋪流竄的賊匪是嵩山派的人。這些人來得最早,定能發現魔教,此刻不動手,恐怕想兩頭通吃。
趙榮又尋思。
魔教賊人分兵對各派用武,嚴格控制人手,又在灌口廟吃了大虧。
當下間隔時間太短,召不齊人手。
強來沒把握,便想耍陰招.
他又朝程明義、向大年他們瞧了瞧,諸位同門都已意會。
這便是衡山派此時的默契,更是對小掌門的絕對信任。
運炭老頭滿面塵灰煙火色,兩鬢蒼蒼十指黑。
他深耕市井,演技老辣,卻依然不及趙榮幾聲輕咳。
各派被左冷禪設計,浮在明面,太過被動。
此際要找契機變明為暗,否則這危險重重的逍遙津決計去不得。
趙榮不動聲色,一路沉思,與三方人馬一道跟在運炭老人身后。
毛驢在走,老人用奇怪的調子唱著賣炭悲調:
“一車炭,千余斤,宮使驅將惜不得。半匹紅綃一丈綾,系向牛頭充炭直”
天已昏黑,不少屋舍、茅草房、爛棚戶模模糊糊映入眼底。
然四下寂靜無比,沒有人氣。
朝西南方向看,能瞧見低矮城墻,他們繞了一大段路,從一頭到另外一頭,竟又與三十鋪鎮相近。
“炭場要往山里去,那邊死了人,晚上就別去了。”
“明日一早,你們順這條路往前走,遇岔道就往左,便能徹底繞開三十鋪。”
老頭給他們指路,又朝兩棟冒著屢屢煙氣的破屋走去,“那便是老頭子的家,行了一道,先進屋到院井中打碗水喝。”
“嘶”
忽有一道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
此地靜謐得很,如何逃得過眾位武人的耳朵。
夏二哥神色一變,搶過運炭老人身位沖向柴扉。
拔刀后咔嚓一聲響。
“哪里跑!”
夏二哥只揮一刀,剁掉兩個蛇頭,“原來是兩條長蟲,就是瘦了點。”
抓著蛇尾,兩條青蛇沒了頭,卻還在扭動。
殷守缺趕忙跑來。
他的手腳何等麻利,掏出短匕將蛇朝門旁柱子上一釘,又從小腿內側掏出匕首,左手一拽,匕首一拉,兩手一剝,將蛇皮褪了下來。
向大年未曾拴好一匹馬,殷守缺已剝皮兩張,這還是在天色昏黑的情況下。
“殷師弟好俊的刀法,”趙榮贊了一句。
殷守缺掏出蛇膽,笑道:“雕蟲小技。”
“來,二位師兄各嘗一膽。”
趙榮與令狐沖都搖頭,殷守缺道了一聲可惜,張口將兩枚蛇膽吞下,還意猶未盡地咂了咂嘴。
已進屋的夏二哥道:
“守缺,將長蟲拿進來沖洗,待會與雉雞一起煮。”
“這山中龍鳳湯,當真難得。”
夏大哥豪氣干云,“我瞧這是龍鳳呈祥,乃大大的好預兆。”
“這次到廬州,定把魔教賊人殺個干凈!”
寧女俠拱了拱手,贊嘆一聲:“夏大哥的性子還是一如既往,嫉惡如仇。”
楊威莊的莊客加弟子一共十一人,將一個葫蘆瓢傳來傳去,圍在井邊喝水。
忽然聽岳靈珊笑道:
“二師兄,你瞧瞧,這些蝴蝶都圍著伱轉。”
勞德諾揮手趕跑幾只黑色的玉帶鳳蝶,卻又來了幾只花花綠綠的碎斑青鳳蝶,令狐沖抬手,連續幾抓,將彩蝶抓在小師妹面前。
“大師哥,梁山伯與祝英臺圍著二師兄這朵大花翩翩起舞多有意思,你怎去壞了他們。”
令狐沖覺得有理,當即喊一聲“得罪”。
又將蝶兒放了。
勞德諾退到一邊,那些蝴蝶全飛向了南善時。
衡山派這邊也有一朵大花。
趙榮瞧在眼中,眉頭大皺。
他猛地吸了幾口氣,除了嗅到泥土草木芬芳,像是還有一股淡淡的怪味。
“你們有沒有聞到什么味道?”趙榮小聲問道。
“沒有。”
向大年與程明義都搖頭。
趙榮站在破屋院外,又聽到低微響動,他目光一凝,瞧見一條背面黃褐色的粗壯三角頭長蟲。
向大年與程明義跟隨他的目光,也看到這條長蟲。
趙榮微豎一只手,他們沒有聲張。
又轉身朝院內莫大先生方向道:“師父,師叔,我們先去四周查探一番。”
“去吧。”
莫大應了一聲,岳不群也擺手叫陸大有幾人跟上。
院落內有兩位掌門在,趙榮并不擔心。
叫兩派弟子分成幾隊查探,有人朝南,有人朝北。
趙榮與向大年分開,獨自一人來到三十鋪。
認了認方向,應是北門。
一躍上了城頭,借著夜色在圍墻上躍動。
燈火零落,十幾戶人家恐怕只有一戶亮燈,那火光還極為微弱,生怕有人瞧見。
血腥氣,依稀可聞。
街巷縱橫,擔心有人埋伏,趙榮只跳上幾個屋頂,瞧瞧地形,沒入巷道。
不多時,他又回到運炭老人破屋。
“朝山里走確實有個炭場,那些土窯的黃泥頂摸著冰涼得很,想必許久沒人燒炭了。”
“沒發現可疑人影。”
“那老人指的路我去看過,方向上能連到東進大道。”
趙榮聽著一條條消息,除了一些蛇蟲鼠蟻,真沒什么毛病。
若是設埋伏,幾乎是滴水不漏。
“明日到廬州便能知曉各派情況,今夜大家和衣而眠,都不要睡太沉。”
“嗯。”
“我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我也是!”凌兆恒皺眉。
程明義叮囑:“今天最好只吃干糧,外面的東西咱們都別碰。”
趙榮點頭:“這樣最好。”
沈波和柴金石道:“我們看著馬,不讓別人喂食,絕不能出差錯。”
“好。”
衡山派的人在炭場附近商議一陣,趙榮又找到令狐沖,對其叮囑一番。
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回到破屋時,兩邊廳房都亮著燈火。
靠著野外,晚間大家都會順著簡易木梯上二樓住,免得被一些毒蟲爬到身邊。
運炭老人有個老伴,也是滿頭白發。
她手腳勤快,眾人與她打招呼時,她卻沉默不語,又指向自己的嘴巴,不斷搖頭。
原來是個啞巴。
岳不群依然與夏氏兄弟契闊,似乎與在清遠鎮沒什么分別。
聊起當初一起除匪、除賊,滅魔的那些暢快經歷。
華山弟子在一旁聽見師父師娘的那些俠義事,又驕傲又佩服。
戌時。
或許是因為夏大哥多給了運炭老人銀錢,兩位老人掏空了家底,配上野菜,做滿了一小桌子。
米飯不夠,好在大家帶了干糧。
夏大哥非常豪爽,又要去開寶酒。
莫大先生道:“酒暫時就不喝了,再好的酒也會添幾分醉意,明日要上廬州,雖說只是魔教分舵,卻也馬虎不得。”
莫大先生與夏氏兄弟沒有直接交情,話語更為干脆。
岳掌門較為委婉:
“品嘗好酒怎能少了各派兄弟?”
“等我們到了廬州,五岳各派會合,還有少林武當的高人在場。屆時夏兄再掏出珍藏,我也能多作引見。”
夏大哥點頭,又客氣道了一聲“豈敢不從”。
等龍鳳大補湯端上來,楊威莊的人毫不客氣,帶頭去吃。
可衡山派與華山派的人卻不動筷子。
夏恩一臉不解,“這等好湯,涼掉可就沒那滋味了。”
趙榮拱手道:“夏師叔有所不知。”
“我衡山派所練內功講究心神寧靜,感悟一絲天地靜氣,故而琴簫作伴。這青蛇、山雞都是天地野物,含有靈氣。”
“南岳多大廟,我們練功雖不忌殺,卻不能殺之取靈。”
“否則容易影響心境。”
莫大先生微微點頭。
夏大哥道了一聲“原來如此”,又看向華山弟子。
令狐沖面帶鄭重:“夏師叔,我華山上多有野物,平時隨意獵殺食用,但趕上重陽節,這段日子登山的都是朋友。”
“師父一派君子之風,對朋友,自然是以禮相待。”
“所以這段日子,我們也是不吃野味。”
瞧見岳掌門微露笑意,令狐沖不由瞥了趙榮一眼。
‘歪理經趙師弟一改,就變得師父也滿意了。’
夏氏兄弟聞言微愣,毫不介懷:“不愧是高門大派。”
又笑著補了句,“咱們就不客氣啦。”
運炭老人、啞婆婆,楊威莊的人都在吃肉,雞肉蛇肉,夾來就吃。
兩派弟子中雖有眼饞的。
但經灌口廟一戰,各都知曉江湖險惡。
口腹之欲,遠沒有小命重要 楊威莊的人客氣友好,兩位師叔又是鐵桿老朋友,可畢竟是半道來的,既要有防范,又不能亂傷人家好心。
否則以后可就難交朋友了。
不多時。
屋舍旁邊的小廚房內,原本佝僂著腰的啞婆婆忽然將腰挺直一些。
她低聲道:“怎么回事,難道你暴露了?”
“不可能,”運炭老人的眸子異常森冷,“灌口廟打草驚蛇,他們從清水鎮過來沒半分松懈。”
“五岳劍派的掌門一個比一個精明,豈能那般容易得手。”
“嵩山太保呢,你有沒有瞧見?”
“狗屁的嵩山太保,”老人冷哼道,“多半是把事情辦砸了,推說有什么嵩山太保。”
啞婆婆也冷笑:“那就當有。”
“殺完這伙人,多賺一份功勞,未來三年的端陽節都不用愁。”
老人精明一笑:“那是自然。”
龍鳳湯與晚間飯食似乎都沒毒,楊威莊的人吃了沒事。
一些兩派弟子這樣想。
趙榮卻對楊威莊的人更加警惕。
當然,若今晚風平浪靜,那自然再好不過。
明日一早趕路,大家睡得極早。
兩棟破屋子的二樓連在一起,只有五個房間。
找個干燥的地方和衣而眠就行,沒什么好挑剔的。
二樓窗戶朝南,最西邊睡的是兩派女弟子,之后朝東依次是華山派,衡山派,楊威莊,還有一個房間睡著那對老夫婦。
飯后休息的兩個時辰,分外寧靜。
除了蟲鳴鳥叫,一點雜聲也聽不見。
夜半子時,趙榮猛然驚醒!
他聳著鼻子猛吸。
什么味道!
“醒醒!”
急忙推不遠處的向大年,好在沒有出現昏迷之類的情況。
另一頭的莫大先生聽到他喊話,眼神只昏了一瞬,瞬間從睡夢中清明。
“師兄,怎么回事?”一個房間的人全部醒來。
趙榮皺眉問道:“你們有沒有聞到什么味道?”
柴金石等人使勁嗅了嗅。
“沒有。”
“沒聞見。”
“我也沒聞見。”
程明義起身點著燈火,大家又驚又疑,各自手握寶劍,知道大師兄不會說假話,可他們確實什么沒聞見。
莫大先生運足功力,面色一變:
“是安神香。”
這香不是什么毒藥,只能讓人心生安定,睡得更加香甜。
他們鬧出動靜,周圍幾間房的人全都醒了。
“掌燈!”
“快掌燈!”
楊威莊的人不明情況,也跟著跑出來。
趙榮已經下到一樓,瞧見晚間吃飯的飯桌上點著五炷大香。
三炷長,兩炷短。
“夏師叔,這可是你們點的?”
“不是!”
夏大哥趕緊道:“我們進了房間,就從沒出來過。”
岳不群與莫大先生各使一個眼色,令狐沖與向大年跑向那老夫婦的房前。
“人不見了!”
“好輕功。”
莫大贊道:“他們何時下樓,我竟然一點察覺沒有。”
岳不群搖頭,顯然他也沒聽到響動。
寧女俠深吸一口氣,“好奇怪,這安神香的香味怎得這般淡。”
“師妹,你運足功力,這香味就濃了。”
莫大先生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現在就走。”
“走!”岳不群也毫不猶豫。
寧女俠也感覺到不對勁,似乎是酒香壓制了安神香的味道。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楊威莊的人!
正待出言,忽聽“咚”的一聲悶響。
一名楊威莊弟子口吐白沫,突然從樓梯一路摔了下去。
“呃啊!”
也有一莊客慘叫,捂著肚子痛苦倒地。
這番情況,趙榮也沒料想到。
“怎么回事!”夏大哥怒急大喊。
“師父,有.有毒!”又‘咚’的一聲栽倒一名弟子。
令狐沖一驚:“定是那龍鳳湯,被人下了毒。”
衡山華山兩派弟子沒吃,所以沒事。
“什么!”夏二哥怒吼一聲,“那兩個賊鳥在哪!”
他與夏大哥各自拔出寬刀,欲再怒吼,哪知二人面色皆變,臉上露出一股黑氣。
“呃!”
他們也吐出一口白沫,捂著肚腹倒地。
兩派弟子皆是一驚。
“夏兄弟!”岳掌門與寧中則各自快步上前。
夏大哥一臉虛弱,斷斷續續道:“那湯有毒.”
“肝腸寸斷,如.如.同刀絞.”
“是斷腸散,”夏二哥也渾身顫抖,冷汗直冒。
“先封住穴道,我們找那兩人拿解藥。”
寧女俠的聲音急促響起,與岳掌門一起上前幫忙。
然而.
叫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
破樓外邊突然傳出一聲如炮竹炸響的聲音。
黑夜中突兀的聲音自然吸引大家注意。
恰在此時!
夏大哥與夏二哥忽然面色一變,各自抄起手邊鋼刀,朝著岳不群與寧中則一刀刺出!
這一下如此欺近,縱然是五岳掌門,只要沒有設足防備,一樣是必死無疑!
“啊!”
不遠處的岳靈珊嚇得大叫,令狐沖驚喊“師父師娘”!
勞德諾瞳孔放大,喜色快要抑制不住。
“噹!”
岳不群舉劍一擋,急忙回身,被刺破一截袖袍。
另外一邊,夏二哥的刀快要捅入寧女俠肚腹。
忽聽旁邊一聲劍鳴!
莫大先生出劍擋下這致命一擊,又毫不墨跡,瞬間以百變千幻云霧十三式將夏二哥籠罩在劍影中。
他早有準備,莫大先生又豈沒有準備?
一招搶先,招招搶先。
夏二哥第一招失手,又是半臥倒姿勢,手上一刺過后再也使不出滿勁,只得被莫大先生快劍團團包裹!
縱有一身本事,也難逃一死!
云霧十三式沒有使完,曾經的楊威莊豪俠鐵瀝肝夏杰,被莫大先生刺透心脈。
“哈哈.哈!”
夏杰的最后一聲狂笑戛然而止。
“兄弟!”
夏恩狂吼一聲,憤怒至極的寧女俠一劍擋了上去。
又聽到下方慘叫聲連響。
那些準備偷襲的楊威莊弟子莊客,瞬間死了大半。
他們演技爆炸也沒用,衡山弟子早有防備,不吃他們這一套。
夏氏雙雄發難更快,莊客與門下弟子慢一拍,便被刺死。
陸大有想靠近殷守缺被趙榮一把拉遠,殷守缺甩射匕首,趙榮一劍擋開,跟著一腳將他踹倒砸向桌面,撞倒了上方香爐。
余下的楊威莊弟子也被華山衡山弟子團團圍住。
寧女俠馭氣行劍,與夏恩連戰二十余招,勝負難分。
岳不群嘆了一口氣:“夏兄的武功大有長進,本該是一件喜事,現在卻叫老朋友半點也高興不起來。”
寧女俠痛心疾首:“夏大哥,你怎會變成如今這般!”
“當年滅寧陜三盜時,你雙肩受傷,兀自一聲不吭,繼續殺賊除惡,叫小妹好生相敬。”
“鐵骨錚錚的三秦好漢,怎自賤至此!”
夏恩慘笑一聲,喘著粗氣道:
“你們哪里知道,我莊上一百多人并非瘟疫而死,而是被魔教賊人殺死的。”
“我兄弟二人逃到孝城,他們便追到孝城。”
岳不群道:“魔教來追,與之相斗而死,遠強過茍活!”
“他們抓了我的兒子與侄子,那是我兄弟二人至親血脈,又逼我們吃下三尸腦神丹。”
“哼哼.”
夏恩冷笑搖頭:“岳兄,寧女俠,你們永遠不懂個中滋味。”
“就是再硬的鐵漢,也得一敗涂地。”
他說完話,又舉刀兇悍地攻向寧中則。
夏恩大吼一聲,灌滿氣勁。
刀上的鐵環叮鈴響成一串,嘩啦嘩啦如一棵棵巨樹連成一排倒下來一般!
這剛猛刀功,足以壓制寧中則的劍法。
然而,
只十五招過后,這占據優勢的鐵塔大漢忽然撤刀,被寧女俠一劍捅穿!
他雙目無神。
“夏兄!”岳不群也心痛一嘆。
“寧女俠,你沒有防備夏杰,這一劍,我還給你”
“我是一位廢物父親,不配做你們的朋友。”
“一招一年,十五招便十五年.夏某人也想回到十五年前的三秦大地”
話罷,他頭一歪,栽倒于地。
寧女俠長呼一口氣,岳不群搖了搖頭,拍了拍她的后背。
“兩個廢物!”
砸翻香爐的殷守缺一臉憤怒,他擦了擦嘴角鮮血。
朝四周望去,楊威莊的人只剩他的一個了。
“殷師弟,你的手段與五毒教倒是很像,但又沒他們高明。”
“江湖上能有這種用毒手段的,估計只有百藥門。”
趙榮沒等他反駁,又指了指香爐,“這安神香擺出來做什么的?”
“你懂的倒是不少,”殷守缺冷笑道,“五毒教的毒確實高明,但我百藥門也不遜色。”
“今日你們若喝下那鍋湯,包叫你們死透爛透。”
說到這里,他又恨得很,眼睛掃過眾人。
“甚么謹慎?我看你們五岳劍派的人只是怕死,一個個膽小如鼠。”
“但你們得罪總管,就是得罪東方教主,早晚也得死。”
趙榮懶的廢話,拔劍走了上去,“殷師弟,還請你先赴死。”
殷守缺露出一絲驚懼之色。
令狐沖又在一旁問:“那酒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
殷守缺狂笑一聲,“我死了,你們一個個也要跟著陪葬。”
“我百藥門的寶酒中下了香引,我看你們怎么活!朝你們身上聞一聞,是不是香氣更濃了?”
“哈哈哈,這安神香就是引出香引的。”
殷守缺說話引人注意,突然一步沖向岳靈珊方向,想拿一個最能活命的擋箭牌。
趙榮沒有出手,令狐沖已經第一時間沖了上去,搶身擋在岳靈珊面前。
殷守缺本就是強弩之末,一擊不成,被令狐沖追出三劍刺傷,岳靈珊拔劍刺出,要了他的小命。
師兄妹二人還相視一笑,趙榮一臉嫌棄。
“走!”
“快離開此地!”
莫大先生喊話了,眾人收拾心情,快速返回屋中。
向大年正在拖拽夏氏兄弟的尸體,
忽然間,
遠處傳來一大陣“噗嗤噗嗤”的聲音,像是樹葉被風吹得劇烈搖晃。
聲音越來越近!
這下子,兩派眾人聽清了。
“嗡嗡嗡!!”
“嗡嗡嗡!!”
“是什么?蜜蜂嗎?”
“不好!”
令狐沖大喊一聲:“是那大虎蜂!!”
眾人這才想起從那酒中看到的毒蜂,一只有小孩半個拳頭大,可以毒死一頭牛。
有懂行的華山弟子驚叫:
“我們身上有花蜜與百花香味,百藥門的人將毒蜂放出來,定要追著我們不放!”
南善時與勞德諾聞言面色驟變。
他倆用酒擦拭傷口,渾身都是香氣。
這香味是百藥門秘煉的香引,除非煉化,否則短時間內用水洗都洗不掉。
“嗡嗡嗡!!”
毒蜂大軍扇動翅膀,迎著月色烏央烏央飛來一大片!
安神香激發香引,在大虎毒蜂眼中,衡山華山兩派弟子就如同黑暗中的燈火。
多喝了好幾杯的令狐沖如同一座發光寶塔。
勞德諾與南善時,更是如同兩個太陽,璀璨奪目!
“向師兄!!”
凌兆恒崩潰大喊,向大年還在那邊拖尸體。
向大年尖叫一聲,將輕功運到極限,幾步沖上二樓,他躲入房內,一只毒蜂追了進來,跟著一個剎車,瞬間改變目標,朝著南善時沖去!
南善時拔劍連揮,這毒蜂竟受過專門訓練,左右閃避,跟著猛沖近前,一下蜇向他的心脈。
若是心脈中毒,毒性隨著血液一散,登時就要暴斃!
南善時嚇得揮手,用胳膊擋了一下。
他“哎呀”一聲慘叫!
一手抓住大虎毒蜂,狠狠將其捏死。
趕忙朝上點自己的尺澤穴,防止毒素朝上蔓延。
饒是如此,南善時的胳膊也快速腫起。
片刻之間,已有小腿粗細!
哪怕高手被毒蜂一蜇,也得逐漸喪失戰力。
“堵住門縫!”
“下面也堵住!”
“師兄,外面全是毒蜂!”
“他媽的,魔教的人一定會來,待會若在毒蜂群中與魔教一戰,恐怕只能亡命飛逃了。”
不只是魔教,嵩山派的人早在此地,他們定然也會來。
此刻就要準備!
趙榮當即大喊:“輪流擋在門口,換衣服,全部換衣服!”
幾個房間內都傳來他的聲音。
衡山弟子拿出了在清水鎮上購買的夜行衣。
趙榮加了句:“大家都換上,師父師叔也換上,待會在黑暗中作戰,我們穿黑衣也好借著夜色掩護。”
如此一說,眾人都覺得有道理。
勞德諾全場第一個換好,衡山弟子的動作不算慢,但距離勞德諾還是有點差距。
華山夫婦與莫大先生分別在兩個房間中運功,嘗試化掉身上的香引。
然而.
這香引已被安神香牽動,此乃百藥門絕對辛秘,一時間兩位掌門也難以窺破。
莫大等人的臉上都有焦急之色。
另外一頭,趙榮已經打開房間窗戶,一瞬間竄了出去,后面的同門趕緊把窗合上,又聯手舉劍砍掉三四只沖進來的毒蜂。
那些大虎毒蜂感應有什么東西出來,但南善時與勞德諾兩人被安排在門口。
香味實在太濃。
“嗡,嗡嗡,嗡嗡嗡!”
味道太上頭了!
趙榮一來喝了藍教主的五仙大補酒,本就抗藥。再加上有洗髓經這門神功,如此才破了百藥門的秘辛。
只有少數幾只毒蜂追來,趙榮邊退邊運劍,斬掉幾只毒蜂。
它們個頭雖大,卻靈活得很。
這些毒蜂培養不易,百藥門的諸掌門怕是把家底都搭上了。
看來黑木崖動了真火。
錯開蜂群,趙榮直奔楊威莊馬車。
里面果有不少大虎酒!
“好!”
趙榮大喜,心下松了一口氣。
忽然,
他又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便是今日才來此地時聞到的怪味。
“沙沙沙!”
有火光一路亮起!
哧哧哧一道光亮如電芒急射屋舍一樓。
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了!
“轟!!!”
一聲巨響沖出一道焰光!
“轟轟!!!”
又是兩聲巨大響動,將一樓底下抬起來的木座基底整個炸穿!
趙榮晃了晃腦袋,感覺耳邊嗡嗡作響,他還以為是大虎峰沖到眼前。
火藥!
雖然威力沒那么大,但動靜確實不小,一樓若有人的話,必然造成死傷。
那火線之前沒有,定是那兩個輕功高手才埋下去的。
他登時醒悟。
這一下不是殺人,而是發信號,同時想把藏在房中的人逼出來。
趙榮垂簾守竅,凝神動耳一聽,
果不其然,亂糟糟的馬蹄聲從遠處響起。
不對!
城內也有細微動靜,這兩個明顯不是一路的,看來也被爆炸聲吸引。
嵩山派的人想坐收漁翁之利。
正因為全力運功去聽,才讓他對周圍的細微末節有了極為深切的刻畫感知。
忽然!
一種如芒在背的感覺讓他心頭一冷,驟然睜開雙眼!
他先是看向隔壁馬車,又看向身下的馬車車底!
“嘿!”
趙榮抱著兩個酒壇子,毫不猶豫地沖頂而起!
砰的一聲巨響!
在馬車頂棚上撞出一個窟窿!
這時,
兩柄利劍,無聲無息地從側面與正下方兩處刺來!
他若慢上半步,這會兒已經死了!
“好!”
一男一女,兩道蒼老的聲音同時叫好。
趙榮抱著兩壇酒,在空中一個騰挪,立在破屋的門扉柱梁之上。
他方才所待的那輛馬車頂棚,則是立著兩位老人。
一個是運炭翁,一個是啞婆婆。
二人的輕功與斂息手段極為了得,顯是擅長刺殺的好手。
那啞婆婆開口說話,略顯驚疑:“竟然能察覺到!”
運炭翁懊惱:“方才炸聲太響,我失了他的位置,否則早些出手,定然已經得手了。”
啞婆婆呵呵一笑,聲音極為低沉:“難道我倆殺他一個還能不敵?”
運炭翁凝眉:“莫要大意,此人絕不好對付,我二人就位出劍,他在翻酒時還能躲過,反應何等敏銳,這江湖上沒幾人能做到。”
“說不定他報上大名,我們還要靠輕功逃命。”
啞婆婆鼻子哼氣:“猜來猜去,不如直問。閣下是嵩山哪位太保啊?”
這時,運炭翁與啞婆婆眼前 那門扉上的黑衣人雙目霸氣一閃,冷芒如電,叫二人心中一驚。
他張嘴吐出了一口寒氣,莽聲莽氣道:
“好好好!”
竟是三聲叫好。
“今日就讓左某人瞧一瞧,二位有多么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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