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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師父,劍來

  白馬西北二十八里,孤峰矗起,如從地心涌出。

  這峰沒有名字,有一破敗不堪的道觀,經年累月連牌匾都找不到了,朝四下環顧,滿目頹垣敗壁。

  曾幾何時,這里也有童仆老道、道家煙火,如今門前冷落,香客罕至。惟剩觀前古松獨立,俊奇雄姿,針針濛濛青碧,自享道家清凈。

  “師兄!”

  一聲呼喊打破寧靜之夜,費彬躲在臨時駐地,見樂厚跟來又驚又喜。

  倏而見后方叢林烏鵲南飛,繞樹三匝,呱呱急鳴。

  他驟然變臉,深以為樂厚中計,將魔教高手引來!

  樂厚一路疾奔,又受內傷,此時氣血瘀阻,氣逆于上,腹部悶脹,一時忍不住歪頭便吐,讓道家清凈地添了污穢。

  穢物刺鼻難聞,好在血絲不多,叫他心神一松。

  又對費彬解釋:“后方之人并非魔教,乃是魯師弟。”

  “魯師弟?”費彬大感意外。

  “我們在湖邊被魔教高手追上,好在咱們撤退果斷,高師弟帶來的人又阻擋一些時間,魔教高手分開追擊,魯師弟深夜來救,才勉強擋下一人。”

  樂厚說話時,后方腳步聲越來越近。

  費彬還是心悸,直到那黑衣人走近后放慢腳步,又揭開蒙面,他這才把一顆七上八下的心放回肚中。

  云層薄了一些,月光越是清亮。

  費彬朝來人定睛一瞧,嘴角一動帶著兩邊鼠須朝上一擺。

  魯連榮滿臉鮮血,眼角那處兇險劍傷叫他只能睜開一只眼睛。

  衣襟上還有大片血染!

  此情此景,哪怕是費彬也實實在在生出感激、與一絲敬意。

  “魯師弟,傷勢可重?”

  冰冷的太保也能對外人說出關心話,可見真當成一家人看了。

  魯連榮表情有些痛苦,嘴中卻喊著無礙。

  方才追樂厚時,遇到兩名從白馬莊結伴逃出來的嵩山弟子,魯連榮以九江高手身份誆騙他們一道逃跑,然后雙殺二人。將他們的尸體搬到了樹梢上,這才弄得一身血污。

  拽了拽自己的衣衫,魯連榮冷冷道:

  “有兩個魔教賊人跟在樂師兄身后,我一路毀掉他們所留記號,又殺了這二人,血卻是他們的。”

  “與樂師兄相對的魔教高手著實狠辣,魯某人險些喪命劍下,不過他被我暗器擊中,暗器喂了毒的,那人逃走療傷,沒敢再追。”

  大陰陽手聞言多看了魯連榮一眼,又瞧他面上猙獰劍傷,當即朝他抱拳。

  “若非魯師弟,今日我必死無疑。”

  “這救命之恩,樂某人絕不會忘記!”

  “師兄,言重了!”

  魯連榮朝北面拱手,凌然道:“昔年在嵩山上左盟主對魯某禮遇有加,親自奉送茶水,在下甚為惶恐,又對左盟主的胸襟抱負敬佩不已。”

  “身雖居衡山,心卻向北。”

  “兩位師兄有難,我豈能袖手旁觀?!”

  “好!”

  費彬繃著臉抱拳,“魯師弟,他日五岳并派,當由你坐鎮執掌衡山。”

  “我嵩山太保,一眾高手,門人弟子,必然全力支持你!”

  果不其然,金眼烏鴉正義凌然的臉上立馬露出藏不住的笑容,兩位太保瞧在心中,知他的小九九。

  樂厚傷勢頗重,他看了費彬一眼,轉頭卻向魯連榮求助,請他幫忙運功療傷。

  表面一家人,心中留余地。

  萬一費彬給他療傷,魯連榮突然動手,他們死得豈不冤枉?

  章門穴受氣血沖撞,當用內氣連點京門、日月、梁門三處大穴,再用全身大推法分推數下,并抓拿肩井、中溝、肺腧三穴。

  樂厚盤坐運功,二人內力一外一內,猶如陰陽二面。

  如此一來,療傷效果遠超獨自運功。

  樂厚也是怕了,想趕緊平復氣血,好與費彬一道離開衡州府這個是非之地。

  只不過輔助療傷的人少不得內氣大損。

  半柱香過去,魯連榮收功時已滿頭大汗。

  樂厚面色則是紅潤不少。

  費彬在外逛了一圈,沒發現跟蹤的人,一來安心,二來也打消心頭對魯連榮的猜忌。

  金眼烏鴉還真是拔刀相助。

  兩位太保對魯連榮的態度熱切許多,當初表面交善,心中瞧不起這個家伙。現在恩情太重,再擺出那副姿態他們自己也過意不去。

  魯連榮調息一陣后,費彬問起白馬莊。

  烏鴉哥順勢重提飛鴿傳書一事,他言辭懇切,隱含意思是:

  ‘白馬莊龍潭虎穴,勸你們返回嵩山,聽了嗎?’

  兩位太保口頭上不愿示弱,喊著要回中原之地殺魔教長老報仇。

  但心里的悔意是怎么也抹不掉的。

  為了彌補尷尬,他們岔開話題,講一些魯連榮想聽的。

  “魯師弟,伱不會等太久。”

  “這次五岳盟會不同以往,”費彬鼻孔向上,又擺出牛氣沖天的模樣,“若各派對并派一事再避而不談,左師兄可不會答應。”

  “反對五岳并派,就是破壞五岳同盟針對魔教之大計,如蛀蟲啃噬五岳根基。”

  “不錯,”魯連榮深以為然。

  費彬神色冷峻:

  “中秋盟會,需用到魯師弟手下安插的人手,勞你先做安排,讓其與衡山隊伍一同前往嵩山。”

  “魚目混珠倒簡單。”

  黃澄澄的眼珠在魯連榮眼眶中轉了幾圈,“我再提拔一外門入內門,中秋節時言稱讓他跟著莫大師哥見見世面。”

  費彬點頭,往年便是這么安排的。

  又忽聽他說:“只不過出了賴志芮這檔子事,我擔心莫大師哥懷疑,跟著將計就計,反叫左盟主的人受連累。”

  “兩位師兄也知道,莫大師哥可難纏得很。”

  費彬有些頭疼,擺了擺手,“也罷,先回嵩山聽左師兄吩咐,再傳信給魯師弟不遲。”

  樂厚調息得差不多了,太保們不敢久留,三人一道離開破敗道觀,一路上又叫魯連榮關注衡州府魔教動作。

  金眼烏鴉自然答允。

  白馬莊的大火越燒越旺,刺鼻氣味叫一些衡山弟子手掩口鼻。

  與葬身此地的魔教、嵩山黑衣人一樣,白馬莊也死在大火之后。

  只等兩場雨,山上洪水沖刷下來,將一切推入南邊湖中。

  從那以后,將只剩一片亂墳崗。

  未來偶爾有人提起白馬莊大戰,但細說道明想要還原,已然不可能了。

  趙榮帶人又繞白馬莊一圈,這才安心。

  叫衡山眾弟子脫掉染血的夜行衣,全丟入大火中。

  又趁夜色,不少人先行一步,有回宗門駐地,也有朝周邊集鎮、村落分散打探消息。

  等天一亮,便和往常一樣陸續進入衡陽城。

  回到來時之地,趙榮面朝著白馬莊之南的大湖。

  大湖如鏡,映照白馬莊火光。

  焰光跳動如一匹匹火紅駿馬,在湖光山色間縱橫馳騁。

  趙榮立身湖前,身處江湖,滾滾洪流大勢在他心中也如萬馬奔騰。

  未來像今夜這般爭斗,決計不會少。

  他眉目清亮,眼中自有波瀾沉淪。

  “晚風卷湖霧,朦朧卻似飛煙流。時光逝,暗月走,低低西斜林莽后。生事從來似煙水,匆匆去,何必愁。”

  趙少俠興致大發,想在大湖大火之間舞劍助興。

  他順手朝側腰一摸,空空只余劍鞘。

  忽而滿腔興致,忽而意興闌珊。

  什么癖好,拿本少俠的劍干嘛?

  趙榮目光一沉,還好他早有防備,那只是一柄普通佩劍,無任何衡山標記。

  但趙少俠是愛劍之人,用了一段時間便生感情。

  此時被人當成戰利品收走,心中定然不悅。

  想到那黑衣人,他渾身泛起一股殺意來。

  趙榮身后站了好些人,三脈弟子皆有,方千駒師叔也在。

  大家見他矗立湖邊,沒人打擾。

  夜戰白馬莊,這一戰比沙角島更加驚心動魄。

  魔教高手、嵩山高手,那些名震江湖的人物就死在他們眼前!

  往日看到都不敢靠近的角色,現在躺在地上后被他們摸來摸去,多半還要投去如看“朽木”般的眼光。

  這對衡山弟子的觸動著實不小。

  大家看向湖邊那道身影時,與以往又不一樣了。

  白馬莊大戰在場之人皆有參與,雖會將事爛心底,可自家人明白自家事,魔教高手與嵩山高手怎么死的,大伙心里就和明鏡似的。

  忽然,

  湖邊的大師兄轉過身來,見他眼中殺氣彌漫,大家都自發偏過頭去。

  聽說大師兄追殺嵩山高手,返回時被高手偷襲,劍打丟了。

  這時可沒人去觸霉頭,

  “大師侄,一柄劍稀罕什么?”也就方千駒最實誠,寬慰道,“下次碰到那個黑衣人,我幫你把劍奪回來就是。”

  趙榮用懷疑的目光上下掃了他幾眼。

  “師叔怎么奪,與那人拼音律嗎?”

  “當然,”方千駒奇怪地望著他,“你都要棄劍逃跑,師叔與他斗劍如何能勝?”

  趙少俠顯然不服氣,“方師叔。”

  “若我內力全盛,不見得就斗不過他。”

  “哈哈哈,我大師侄天下無敵。”

  方千駒尬笑三聲,當他是個小少年,很努力地安慰。

  趙榮被他逗樂了。

  他們等在白馬莊前,待天將明未明時,白馬莊已面目全非,那些枯槁的棚戶、木屋、馬棚,茅草,全部化作灰燼。

  土墻傾倒,燒得一面漆黑的黃土墻又壓蓋諸多痕跡。

  后續還會遣人來查探,此時火勢下去,又沒再讓人添木添柴,衡山一行人便原路返回衡陽城。

  來時心情沉重,回時渾身松快。

  不少弟子在討論所見所聞,一路自然多話。

  “賊匪將我們當做賊匪,魔教將我們當做魔教,大師兄卻說白馬非馬,真是有趣啊,唯嘆今夜沒帶洞簫。”

  “沈波師弟擅嗩吶,可將此地孤魂全都送走。”

  有門人贊嘆:“馮師姐、程師兄他們的劍法好生厲害,那晚在云霧閣原來沒出真功夫。”

  掌門一脈弟子笑了,“對自家人當然沒殺氣。大師兄早說過,這次回宗門后不管是哪邊的弟子,都到聽風臺練劍,這路適合咱們衡山派的快劍在場人人可學。”

  “向往之至啊!”不少劉府與魯連榮弟子歡喜而笑。

  大家在路上又聊起一件玄奇之事,正與向大年有關。

  據說眾弟子一路摸尸,竟一無所獲。

  亂葬崗上,人人失望。

  那真是心郁郁之憂思兮,獨永嘆乎增傷。

  失意的向大年坐在一個墳頭殘碑上,哪里想到那碑突然斷裂,向大年猛得仰倒栽入身后塌陷的墳包中,本以為里面是枯骨,沒想到有半具鮮活尸體,差點沒把向大年嚇死。

  他狼狽爬出墳包,卻驚異不定,又跳下去瞧瞧,果然是鮮活尸體。

  這時墳中突現鬼火,嚇得向大年再次跳出。

  可他跳出墳包后越想心越癢,于是心一橫第三次跳下,以鬼火照明,將尸體狠狠摸了一遍。

  這一下,當場大爆!

  原來那半具尸體,正是被錦毛獅高克新一劍斬下去、魔教五炷香香主皇甫嵩藏著秘籍的上半身!

  向大年三顧墳坑,帶出游龍換手快劍劍譜。

  有弟子豎起單掌在嘴邊悄聲說,“據聞當時亂葬崗不知打哪來了一只野狐,忽然兩眼冒鬼火。”

  “如人一般喊話,驚悚得很。”

  “喊得什么?”

  “狐鳴呼曰:游龍快劍一相逢,三脈歸一衡山榮。”

一些門人哈哈大笑,一些門人說要彈曲助興,一些門人卻稱狐言沒錯  榮親傳則說:“大年師弟乃本派功臣,但誰編的故事?”

  “他!”眾人指向全子舉。

  全子舉卻面不改色:“狐確有其言。”

  趙榮鼓掌,不愧是本公會宣傳部一把手,全師弟張嘴就是公會文化。

  賴志芮伏誅第八十二日。

  天初暖,日初長,好春光。萬匯此時皆得意,競芬芳。

  作為幕后黑手,趙榮幾乎一手制造衡州府近年來最大的一場江湖風波,坑殺魔教嵩山派諸多高手,死者上百人。

  嵩山小太保骨揚他鄉,魔教副堂主青山亂葬。

  昨夜他辦完大事,心中空落,似在江湖顛沛疲乏,心中極念趙家塢,想見見爺爺。

  但到院外,聽得里間呼吸均勻。

  趙榮心神一定,笑著沒扣柴扉久。

  就近去了同福客棧,在里面睡了好幾個時辰。

  等他醒來時,晨光順著窗扉格柵傾瀉進來,身體傳來陣陣疲倦之意,尤其是頭部,那一撞著實不輕。

  窗外有一棵柳樹,鳥鳴之聲婉轉清脆。

  趙榮猛然驚神,想到自己在客棧中便又放心了,他伸頭看到客棧外側的馬棚,透骨龍心生感應也瞧見他,不由朝他長嘶一聲,煞是歡快。

  又把頭朝外亂擺,似乎叫他出去兜一圈。

  趙榮沒理會它。

  “噔噔噔”,跟著就有熟悉的腳步聲傳來。

  “榮哥,透骨龍在叫,準是你醒了。”

  “嗯。”

  趙榮聽見比柳樹上的鳥鳴聲還要清脆的聲音,本就和衣而眠的他伸手拔掉房間門栓,一道比去年長高一點的身影靠門而入。

  一身白色的輕紗裙,袖口裙擺點綴粉絲繡花,腰間系著粉綢帶,眉目如畫的小臉上,有神的眼睛總透著靈動,像是會說話。

  頭上的粉色絲帶沒束好,叫一小撮調皮的青絲順著額前垂下,又被她鼓氣張嘴隨意朝旁邊一吹,又連吹了好幾下。

  趙榮笑著伸出兩指幫她隨手朝旁邊一撥,曲非煙則是將盛著湯的托盤放在木桌上的茶壺旁邊,順手將茶壺杯盞朝邊上挪了挪。

  “清晨我在門前聽到你的夢囈聲。”

  “哦?你聽見了什么?”

  “我的劍,我的劍你就這樣叫了兩聲,”小姑娘疑惑地打量著他,“難道.”

  “難道什么?”

  “榮哥好夢中練劍?”

  她說出這聲時,自己在偷笑,因瞧見他劍鞘空空,衡山小掌門定是吃了癟。

  這可是稀罕事,

  曲非煙雖然笑話他,但又比方千駒會說話。

  見趙榮愁容稍展,立時背著雙手幽幽指點:

  “昨日花開滿樹紅,今朝花落一場空,此乃人之常情。但,得何足喜,失何足憂?”

  “衡山大師兄失了一柄普通的劍正是好事,只因神物尋主,很快就有一柄神劍要迎來自己的主人。”

  “豈非天作之合?”

  “非非,這都是誰教你的?”

  “爺爺常說呀。”

  趙榮才不信,你爺爺都高山流水去了。

  小姑娘笑了笑,“其實非非也好讀春秋,故而懂一點點道理。”

  趙榮沒與她繼續逗趣,轉身將盛湯的碗端了起來。

  “花瓣是夜合花,那葉子則是蘇葉,這夜合蘇葉湯有養心安神之效,喝了就不會再夢囈。”她認真介紹。

  “辛苦啦。”趙榮的心暖暖的。

  他是清晨夢囈,可見菲菲聽了后,立時就準備了。

  “不辛苦不辛苦。”

  曲非煙小手腕連擺:“我對衡山大師兄照顧有加,莫大先生一高興,就要收我為衡山小師妹了。”

  趙榮笑道:“竟有這番圖謀。”

  “當然,其實我練武資質極佳,爺爺經常夸贊。只不過年紀小,內力沒積攢起來。”

  “興許莫大先生見了我,也要收我為親傳呢。”

  她傲氣地翹起臉:“倘若莫大先生在收你為徒之前見了我,也許非非就成了掌門大師姐。”

  趙榮噗嗤一聲。

  好啊,你這小丫頭所謀甚大啊。

  “你想當掌門大師姐?”

  “怎么,有何做不得?”她說話時古靈精怪,已憋不住要笑了。

  趙榮將夜合蘇葉湯一口喝了下去。

  “這蘇葉不錯,我有個故事說給你聽。”

  曲非煙來了興趣。

  “昨晚上亂葬崗死了好些人,陰風大作,”趙榮故意壓低嗓音,但小姑娘對亂葬崗死人之類的元素一點也不害怕。

  “然后呢?”

  “然后鉆出一只眼睛閃爍鬼火的野狐,它張口人言,說一堆怪話。”

  “我斥責了它,說它不該狐言亂語。”

  “你知道那狐貍怎么反駁我的嗎?”

  “如何?”

  “狐曰:明日你會見到一只小狐貍,她才是狐言亂語。”

  小姑娘咯咯連笑,還說要去抓那狐貍。

  趙榮總算治住了小狐貍,他又問時辰,才知道照進屋內的不是晨光,馬上都快晌午了。

  客棧內已聚集不少武林人士。

  這段日子客棧生意越來越好,大伙兒忙不轉了,邢道寺和蘆貴各拉來兩個跑堂伙計,都是有本事的練家子。

  趙榮調查過這四人,身份清白,各都好武,且有一定的好名聲。

  他們被客棧武風吸引。

  如邢道寺、聞泰這般人,大派視若等閑,可對普通的武林中人來說已是高手。

  大家時常在一起切磋打拳,豈不美哉?

  據說客棧內的一些人還與衡山掌門親傳有過交集,這就更令人重視了。

  如今在衡州府一地的江湖人,一提到趙少俠,總是能喊出一個“天山幻劍”“雁城神劍”之類的名號出來。

  能被喊出名號、又是名門大派的掌門親傳,怎可能沒有本事?

  趙榮又在房間內打坐調息,用了飯后沒去攪擾客棧內的武林人。

  直接翻窗下樓,騎上馬棚內的透骨龍便走。

  曲非煙趴在窗邊與趙榮揮手,目送他遠去,直到他消失在視野內才關上窗戶。

  騎馬先回趙家塢一趟,與爺爺聊了一陣叫他老人家寬心。

  之后回到山門,直去藏劍閣。

  莫大師父果然在此,

  今日沒去拉胡琴,反而沉浸在游龍換手快劍中。

  有戲!

  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做,說到改動衡山劍招,趙榮眼下除了驚艷的靈光乍現能超越師父外,其余是遠不及莫大的。

  這游龍快劍劍譜不僅有劍招,還有運氣法門。

  二者合一,極為完整。

  門人直接練確實可以,但還是要大廢心力,遠達不到驟雨快劍那種速成效果。

  時間上有些緊迫,得想些快速提升門人實力的法子。

  不妄想成為江湖頂尖高手,只要有嵩山黑道高手的實力就成。

  趙榮練過衡山的基礎劍招、入門劍法,因為衡山前輩擅變戲法,這左右換手的招式當真不少。

  那些老弟子們深耕這些劍招路數數十載,怎能沒有優勢?

  游龍換手快劍,只聽這名字,趙榮就隱隱期待了。

  趙榮上到藏劍閣的亭子,莫大先生沒與他招呼,只是一邊凝神看劍譜,一邊在手上比劃著動作。

  時而搖頭,時而微笑。

  趙榮不去打擾,在一旁打坐修煉易筋經。

  他有吊墜加持,隨時隨地練功入定,高效的不像話。

  師徒二人各忙各的,過了一個多時辰,莫大捋著胡須,驕傲一笑。

  趙榮瞬間明目,笑著招呼一聲:

  “師父。”

  “可有進展?”

  瞧莫大先生老神在在的模樣,趙榮喜上眉梢,趕緊跑過去給師父奉茶,又為他捏肩捶背。

  “平日不見你這般殷勤。”莫大打趣。

  “哪有?”

  趙榮乖巧道:“弟子日日勤練武功,又苦心孤詣考慮怎樣壯大本門,將恁老人家的教導時刻放在心上,這算不算殷勤.”

  老人家笑了笑,又道:“有個好消息,有個壞消息,你聽哪個。”

  “先聽壞的。”

  “改過后的快劍于你無用,你想省內力就用驟雨劍路,對強敵直接回風落雁劍與幻劍式起手了,貪多嚼不爛的。”

  說到幻劍式,莫大又想起那夸張的冰霧,不由眼皮微跳。

  聽到這里,趙榮拍了拍胸口,又大笑起來:“這是好消息啊。”

  “我衡山門人又要得師父恩惠了。”

  莫大見他如此心態,不由暗自點頭,“這游龍換手快劍其實脫胎于龍鳳換手劍,又被心思靈巧的前輩高人創出運氣法門,這才有此劍路。”

  “如果只和驟雨快劍一樣,有運氣法無劍招,為師也力不從心,好在這劍譜上劍招完整,叫我看出了前輩拆招、換招的機巧心思。”

  “加之為師對本門劍法確有深耕,這才有了變招之法。”

  “師父要融何種劍路?”趙榮忽然想到,“這運氣法門是更深的手厥陰心包經路子,難道還要融疊翠劍招?”

  莫大搖頭:“那豈不成了雞肋,與驟雨快劍的三門劍路還有多少分別?”

  莫大先生站了起來,忽然從基礎劍招講起,一路說到回風落雁劍。

  三十六路回風落雁劍中可是有不少換手變招。

  師父講得極為細致,似乎是有意為之。

  趙榮聽莫大先生借游龍快劍脫胎龍鳳換手劍的路數講解如何拆解劍路,那些基礎劍招的聯系竟然大有學問!

  霎時間,在趙榮有所明悟之后,胸前吊墜有感,涼意浸透心頭!

  頓時入定到極限,從基礎劍招、入門七十二峰疊翠中舉一反十,像是站在創功者角度總攬衡山劍路精髓。

  他眼前的縹緲云霧恍若撥開一大層,叫他看到了實質!

  那是“快”與“幻”關聯過后的勢。

  所謂的“勢”,便是五神劍精髓中的精髓。

  千劍縱橫勢!

  此招一出,當是變化莫測,猶如千劍齊展,氣勢縱橫。

可惜從初代目之后,衡山派代代掌門沒人領悟,哪怕是后代懂五神劍劍法的人,在學會傳承下來的一招包一路后  連后續的五神峰精髓回峰蜿蜒勢,都只得望洋興嘆。

  更何談千劍縱橫勢?

  莫大先生早有意傳授,之前他就想精講,可那驟雨快劍沒劍招,再講也是空中樓閣。

  萬一把乖徒兒弄得云里霧里就不妙了。

  可這游龍換手快劍,拿到手莫大便知是好教材。

  能創功的前輩,哪個不是宗師?

  莫大先生練劍一甲子,也只敢在現有的衡山劍法上稱宗師,這次傳授若趙榮能聽懂,在衡山劍法上會清晰很多,少去多年辛苦摸索。

  當然,

  老人家初講創功,也只想做一個啟蒙,給乖徒兒留點印象就好。

  他將三十六路回風落雁劍結合游龍換手快劍、衡山基礎劍招,分成相較回風落雁劍淺顯不少的四套劍路。

  比如精髓的一劍九雁,直接錯開。

  然而,叫莫大先生絕難想到的是,他初初傳授的“創功者”宗師學問,直接讓自己的寶貝徒弟“傻掉了”。

  是的,

趙榮呆在了原地,眼珠也不轉,就‘傻傻’地立在亭內  卻如一柄劍一樣筆直!

  “師父,劍來!”

  忽然,只有劍鞘的趙榮眼睛一亮,出聲朝莫大要劍。

  莫大先生頓生疑竇,連忙將胡琴中藏的細劍遞到乖徒弟手上。

  滴溜溜一聲清響!

  那細劍在趙榮手中倏忽擺動刺出,騰出一大團劍光來!

  只見幻光疊錯,莫名劍勢不禁叫人眼隨劍走,目不暇接,直到劍影重合,層層下落,又變成了一柄細劍。

  莫大眼底深藏驚異。

這.這難道是  師祖說的五神劍劍勢?!

  他剛才朝劍光撇去,都有一瞬間的失神。

  高手對戰,有時一瞬間的失神就要落入下風,甚至直接沒命。

  趙榮的劍速快嗎?

  快到第十四代弟子中就這么一棵獨苗,放眼天下這個年紀也可能是獨苗。

  但還沒超過莫大的眼力。

  這種劍速他也能輕松做到。

  可是,卻好像刺不出趙榮那一瞬間的感覺。

  也就是說,那是難以觸及的劍法上限,代表著乖徒弟在衡山劍法上的天賦,實實在在超過了他!

  他簡直忍不住想將五神劍天柱劍譜拿出來,讓趙榮試試。

  可理智讓他戰勝了沖動。

  ‘不,乖徒兒的天賦可能不止于此。’

  ‘不該現在就讓他受劍招束縛。’

  趙榮像是悟到了一些東西,又好像沒有。

  那一下真的很奇怪。

  他內力空虛,自然不會強行試劍,便恭敬將胡琴藏劍交還莫大。

  又忍不住問道:

  “師父,我剛剛這一劍如何?”

  “路子沒錯,但.”

  莫大言簡意賅,吐出兩個字,“多練。”

  衡山小掌門聞言松了一口氣,欣然應和。

  莫大先生收好胡琴,又說:“等中秋五岳盟會歸來,為師便舉行本門大典,所有內外門弟子,依附在衡山派的各大小勢力,全部都要到場。”

  “屆時,立你為本派第十四代掌門大師兄。”

  這便是要對外宣稱,確立趙榮為衡山派下一代掌門。

  他先是對莫大一禮。

  又笑問道:“師父,你該不會馬上退位撂挑子吧?”

  “豈會如此?”莫大變作嚴厲表情,“為師還要好生督促你,教你做個合格掌門。”

  合格掌門?

  衡山小掌門用懷疑的目光看向衡山老掌門。

  老掌門略有心虛地移開目光,口中卻訓他“沒大沒小”。

  “師父,今日弟子在外邊遇到一個小姑娘,頗有天賦。”

  “你怎知道頗有天賦?”

  “弟子初初行走江湖時,也只以瀟湘夜雨外門弟子自居。這小姑娘膽大妄為,在我面前竟自稱衡山大師姐。”

  “哦?”

  莫大還真來了興趣,又知小掌門善于使詐,這才又問,“她叫什么名字?”

  趙榮知道師父是瀟湘獨奏,看不起高水流水組合。

  所以,心思一動.

  “她叫趙非煙。”

  莫大聽到這個名字,眼神登時一亮。

  非煙非煙,似煙非煙,豈不就是云霧?

  正與本派相合!

  聽乖徒弟的話,像是還會武功?

  又姓趙?!

  又謊稱我的弟子?

  莫大先生看向祖祠方向,幽幽道:“難道,我衡山要出二趙?”

  趙榮無語了。

  衡山哪有什么二趙啊,二榮倒是真有,還一明一暗的那種。

  魯師叔啊,這下我真是掌門了。

  莫大先生又與趙榮講了那四套劍路,大概還需要半月左右完善,這已經很快了,畢竟這次改動比驟雨劍路要難。

  趙榮建議繼續用七十二峰命名。

  莫大先生不關心這事,趙榮自作主張,依次取名為“安上劍”、“青岑劍”、“金簡劍”、“白馬劍”。

  與之前的雙石、仙巖、紫云三路正好組成七劍。

  這下子,衡山七劍算是湊齊了。

  最好再來個衡山七子。

  左盟主十三太保,那我七子加七劍,大你一個,左盟主汗流浹背了吧。

  處理好這邊的事,趙榮準備去劉府一趟。

  沒想到“賺尸妙手”向大年直接找到藏劍閣,這以往可難見。

  “大師兄,師父正找你。”

  “請你到劉府一敘。”

  趙榮笑問:“可知是什么事?”

  “嗯,”向大年沉吟一聲,“想必與龍泉三大鑄劍山莊有關。”

感謝諸位朋友的寶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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