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芳家里一個書童云福拐帶了不少金銀細軟逃走…上上下下正一團亂著,管家李安甚至一度要報順天府,結果卻給焦芳硬生生按了下來。
吏部文選司郎中張彩因為顛倒選法被御史彈劾,雖是馬文升竭力為其辯護,接著又是好一通挽留,但張彩還是弓疾求去,現如今是焦芳這個吏部侍郎專司文選之事。據稱張彩落馬一事,后頭那彈劾的給事中和御史,便有焦芳的推波助瀾。
這天一大早,得到了慧通遣人送來的這么兩個消息,徐勛一時間大為驚異。西廠初建,人手遠未充足,所以即便是京城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慧通會去盯著焦芳,自然也是因為他的緣故。焦府他去過幾次,并沒有留心過什么書童,而慧通的情報上頭特意注明說這云福身份可疑,焦芳一度奇貨可居,他就不得不認真對待了。
而丸于另外一個消息,他更有些不名所以。馬文升焦芳不合,那是因為兩人性子南轅北轍,兼且焦芳早就盯緊了馬文升的吏部尚書寶座。可張彩一個文選司郎中,又是和兩人同籍,據說入仕之后幾乎一直在吏部打轉,又怎么礙著焦芳的事了?還是說因為馬文升看重張彩,由是焦芳嫉賢妒能?可那老家伙精明到jiān猾,不應該這么短視啊!
思來想去不得要領的徐勛自然不會知道,焦芳生出排擠張彩的心思,便是因為不久之前狄羅的建議那時候用人之際焦芳對其言聽計從,可現如今事發之際,自然要把所有端倪線索都抹得干干凈凈,張彩不過是遭了池魚之殃罷了。而徐勛更注意的是慧通在張彩的名字上頭有意劃了一條紅色的豎線,又在旁邊注了幾行小字。
“張彩通軍略,曾奏甘涼軍事,頗為朝中大佬稱許。()今此人弓疾閑住,士論都以為他人品高潔。
然其宦囊頗豐,亦曾被人參劾污濁。若公子有法收伏此人,當是不二臂助。”
“張彩,張彩……”
徐勛念叨著這個名字,心里盤茗著自己用這僅剩的一日時間打動此人的可能性,最后卻覺得實在太過悲觀。正遲疑之際,外頭稟報說徐經來見,他便暫且拋開此事請了人進來,卻不想徐經三兩句客套話之后,竟自請隨他去宣府效勞文犢,他一愣之后便搖了搖頭。
“待父,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你的病尚未痊愈,再加上你之才在話書而不在案犢,于軍中事務也不甚精通,此去宣府徒勞無益,反而是折騰自己。你若要幫我,除了此前交待給你的那事情之外,還有一件事你可以參謀參謀。我預備在城外造一座園子,但倉促之間去請江南那些有名的造園大師不容易,再加上驚動也太大,你是地道的江南人,徐氏亦是江防豪族,你不妨出點力吧。”
徐經從前見悄了逢人只說三分話的權貴,對于徐勛這直來直去的東主雖不習慣,但這番話卻透著真正的關切,讓他心里暖洋洋的。因而,對于設計園林之事,他幾乎想都不想就一口答應了下來,臨走之前又深深一躬到地說道:“愿大人此去宣府一路平安馬到功成!”
“那就承你吉言了!”徐勛微微頷首,見徐經快到門邊上時,他突然開口問道,“對了,衡父可認得吏部文選司郎中張彩?”
徐經沒料想徐勛突然問這個,一愣之下轉過身來,想了許久便赧顏地搖了搖頭道:“大人恕罪,這位張郎中我并不認得,也從未打過照面。”
見徐勛點了點頭沒再追問,他卻遲疑片刻方才說道:“但我聽說過,這位張郎中有寡人之疾,見不得美艷女子,年輕的時候在花街柳巷常有縱情聲色。這事情是當年我和六如一起上京會試時聽說的,這京師的青樓楚館常以有名的舉子留下墨寶亦或是在那喝過花酒為威事,張彩當年應試白衣翩翩,美名不小。”
盡管如今還不到晚明官員談正經事要去妓院畫舫那般風流不羈,但尚未正式出仕的時候只要不在妓院留宿,這風流罪過多半不會有人在意。徐勛不曾想還能問出這樣一遭八卦來,詫異之余卻不免啞然失笑,等徐經再次告退而去,他不免摩挲著下巴沉思了起來。
既然有這樣的弱點,那么,倒是可以想想辦法…他現如今手頭的人實在太少了,作為武將要培植一些軍官軍士還簡單,可要籠絡文官為己所用卻是難如登天。就好比王守仁算是他的友人,可王老爹王華卻橫在當中,而且決計不會輕易聽他的。徐禎卿等人要成氣候還早得很,反倒是張彩好歹已經當上了女選司郎中,婆等屋次的立官,可遇而不可求!區區寡人有疾算得了什么。
不管怎么說,一天時間怎么都不夠,這次他是怎么也指望不上此人,這事兒只能讓和尚出馬!至于此去宣府,他還是先得去見見那兩位,哪怕他們沒上過陣,可京城勛臣貴戚,在宣府大同等地都是有利益鏈的…
想到這里,他就吩咐人去請了京不樂,見完之后送走人,他就打起簾子出去喝了一聲來人,見一個仆fù快步上來行禮,他就開口說道:“去吩咐馬廄備馬車,再去柳安許棍那里,讓他們去庫房里翻一翻,看看有沒有上好的天麻,再有就是遼東的鹿聳,一樣裝一個匣子。還有,讓金六和阿寶收拾收拾,隨我出去拜客。”
瑞生跟了蕭敬,陶泓不在,另兩個小廝現如今徐勛仍舊信不太過,因而徐良也好徐勛也罷,出門常常都是金六阿寶隨行。這會兒金六在二門迎著徐勛上了馬車,不免又滿面殷勤地說拜客也該多帶幾個家丁,以免被人小覷了去,到門口見一隊裝束整齊精神抖擻的軍士上來跟著,他立時就閉上了嘴,暗自卻是咂舌不已。
從前他這少爺素來低調,幾乎從不役使麾下軍士,現如今要去宣府之前卻突然高調了起來,顯然,少爺非但不曾失寵,反而是圣眷正隆!徐勛先拜訪的乃是英國公張懋。盡管之前在文華殿上,張懋并不曾給他說幾句好話,但那種情勢不明的情況下,作壁上觀就已經算是厚道了。因而笑呵呵地送上了專治頭痛眩暈的天麻,見這位國公笑呵呵收了,他便道出了此行的來意,卻是來打聽宣府那些地理關隘人物。張懋原以為徐勛打算借熟知宣府地理人情的人手,可聽明白之后就若有所思地瞇了瞇眼睛。
真要打聽宣府萬全的軍事情況,和錦衣衛都指揮同知葉廣交情不錯的徐勛大可用不著來問他,如今卻偏偏問了,甄別的意思只怕是少不了。
想到這里,他就出言試探道:“小徐,你和老夫交個底,這一趟過去是不是還有什么隱秘的使命?”
“英國公您真是高看我了,我這是典型被那些老大人們趕鴨子上架,焦頭爛額都來不及,哪里有什么隱秘使命。
,徐勛二話不說一口回絕,見英國公張懋的臉上表情更加玩味,他知道對方這軍中老滑頭反倒是認準了,這才干咳一聲說道,“也沒什么,只是皇上對此番宣府敗仗很不滿,覺得是失機而不是死事…”
這一說,張懋的臉色立時變了。這回死難的將領好幾個不乏品秩不低的。如果是死事,那就要麇加撫恤,軍職多半會給兒孫世襲;可要是失呃…那就是按照打了敗仗論處。想想當年靖難之后封了公爵的丘福打了個敗仗是什么下場吧,那可是闔家奪爵安置瓊州!而死了的人算是失機,活著的人還能有好下場?
要真是如此,他下頭還有當年因土木堡事變父親張輔死難后收攏來的家將放出去任職的,在宣府官居千戶一級的便有四五個指揮使指揮同知一級的也有兩個!于是,張懋一時就顧不上其他了,先趕緊替他們求了個情,又替他們說了一籮筐好話,一個個人說道過來夸獎了一番功勞,渾然沒察覺徐勛那微笑中隱藏的那絲防謀得逞。
拜過英國公張懋,再去拜訪定國公徐光祚的時候,徐勛就爽快多了。他才洲洲舉薦了徐光祚去京營管事,閑置多年的定國公府終于是盼來曙光,徐光祚自然對他更是熱絡。甚至不用徐勛費多大的勁,這位定國公就給他說道起了自家在宣府經營馬匹和毛皮的兩家鋪子,道是互市的時候常和蒙人交易,又告知了兩家酒樓一家青樓等幾處產業,道是缺銀子缺人手盡管去說,末了便推心置腹地說道:“徐老弟,咱們老勛貴當中好些年沒出個人物了,縱使有,也就是保國公那樣銀樣簸槍頭。別說我,五軍都督府上上下下幾個都希望你能一炮打響。”
說到這里,他頓了一頓,又一字一句地說道:“我知道你怕帶著延徹他們幾個,有什么閃失咱們和你過不去。但別人我不管,延徹你務必要帶上。他畢竟是定國公府嫡出的少主,下頭人見著他不敢怠慢,到了那兒說不定就能幫著你的忙!對我采說,要是能多個出息的兒子,總比多一個無所事事的紈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