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婉月做了個夢。
她夢到自己的爹沒死。
只是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他說他還會回來。
只是,當她醒之后,發現枕頭已經濕透。
天蒙蒙暗。
心中無盡的失落與悲傷在心頭綻放。
她猛的從床上驚起。
嘴唇緊緊的抿在一起。
無助的杏眼朝著門口望去:
“綠柳兒。”
秦婉月沙啞的聲音在暗寂的房間之中響起。
聲音之中透著無神。
“小姐您醒了?”
門外的丫鬟一直在守著,聽到這微不可查的聲音立刻從門口進來。
掀起床邊的簾子,擔憂的看著秦婉月。
秦婉月抬眸,看向綠柳兒問道:
“權輔弟,走了?”
昏厥前的最后一刻,她記得,自己好像是倒在了權輔弟的懷中…
“沒呢,曾縣子在老爺的書房。”
“扶我起來。”
“是。”
曾安民的目光深深的看著面前那副字。
“以身為餌。”
他也是以書入道之人。
自然能感受到字里行間那種濃郁的情感。
“秦院長,你之所圖,到底為何?”
他看著那副字,一動不動。
腦海之中浮現出戰場之上。
秦守誠面對狴軒的自爆,面上淡然,慷慨赴死…
“權輔弟。”
秦婉月的聲音輕輕響起。
曾安民聽到聲音之后,回過神來,他轉身朝著秦婉月看去。
“秦姊姊,這么快便醒了?”
“我昏了多久?”秦婉月款款而行,步至曾安民身后。
“半個多時辰吧。”曾安民溫柔的看向秦婉月道:
“醫師說你是傷心過度,休息不夠。”
說到此處,他的面色變的心疼起來:
“再如何,秦姊姊也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啊。”
秦婉月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她的眸子看向前方。
那副字正放在桌上。
以身為餌。
“我看權輔弟看了此字帖良久,想來是心中喜歡。”
秦婉月伸出手,緩緩的將那字帖拿起,看著那熟悉的字跡,眸中的眼淚又忍不住欲奪眶而出。
她無聲哽咽。
良久之后,她緩緩轉身,將那副字帖遞向曾安民:
“既然你喜歡,那便將這字帖拿走吧。”
“置在家中,睹物思人…這些日子,唉。”
秦婉月的聲音沙啞,又帶著哀婉。
曾安民張了張嘴。
他只是有些疑惑,多看了幾眼,卻是不曾想被秦姊姊誤會。
但口中又說不出拒絕的話。
這個時候要是拒絕,可能秦姊姊的心中會更難受。
“謝謝秦姊姊,你總為我著想。”
曾安民認真的看著秦婉月,將那副字帖拿在手里,置入系統給的備戰空間之中。
“嗯?”
秦婉月看到那字帖憑空消失,眼睛閃爍了一下,透著濃濃的疑惑:
“這是…傳聞之中的芥子空間?”
“秦姊姊知道?”
曾安民驚訝的抬頭看向秦婉月。
“我也是儒道修士呀。”
“也對。”
“只是身懷此等重寶,怎可輕易在外人面前暴露?”
秦婉月一臉擔憂的看著曾安民道: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世上能人異士太多,權輔弟以后定是謹慎萬分才是。”
“爹爹已經走了,若是權輔弟再…”
看著秦婉月那毫無隱瞞的擔憂。
曾安民的心中一緊。
她自己明明還身陷悲哀。
卻依舊將所有關懷毫無保留的放置在我身上。
下意識的。
曾安民伸手,將秦婉月的柔荑輕輕握住:
“秦姊姊放心便是,在外人面前此等辛秘我豈會展露。”
“只是秦姊姊又豈是外人?”
他的眸子極為認真。
秦婉月被曾安民攥著小手,心中并無任何旖旎。
有的只是濃濃的安全感。
她抿了抿嘴,深深點頭。
良久之后,她的眸子認真直視著曾安民問道:
“父親死前,可曾有留下遺言?”
說這話時,她的聲音極小,顯然是傷心至極。
曾安民看著他的眼睛道:
“秦院長托我將你照顧好,秦姊姊你放心,不只是因為秦伯父的遺言,單是因為你我二人間那濃郁的感情,我也定會讓你余生過好。”
感受著曾安民眸中那濃郁的情感。
都不是小孩子。
自然知道那遺言是什么意思。
秦院長又豈會看不出自家獨女的心早已經留給了曾安民?
說此言,也是想促成二人的婚約。
而今被曾安民如此赤裸裸的說出。
秦婉月心中閃爍著濃濃的感動。
她看著曾安民極為認真的點頭:
“權輔弟的品性我自然知道,定是值得托付終生的人。”
“只是…家父新死,膝下無子,只有我一個女兒,也該為父親守孝三年。”
“三年之后,曾郎心中若還有意,婉月必當許以終身。”
“月兒…”曾安民聽到秦婉月口中稱呼的更改。
他還想說些什么,卻見秦婉月不舍的將小手從曾安民的手中抽出。
“天色已晚,便不留曾郎在府中過夜了。”
“于禮不合。”
曾安民趕緊點頭,他看著秦婉月道:
“秦姊姊,以后又任何問題,便來尚書第尋我,我與我父必竭盡全力。”
“嗯。”
離開秦府。
曾安民的心中有些發沉。
他本想在秦院長的府中尋些線索。
但卻是什么都沒有發現。
他騎在馬上,慢悠悠的朝著遠方看去。
“秦院長…”
回至家中。
家里的仆人皆是滿臉喜色。
“老爺!少爺回來了!!”
大春看到曾安民的一瞬間,面色肉眼可見變得驚喜,對著院子里大吼一聲。
聲音震的滿院皆能聽到。
曾安民都扣了扣耳朵,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知道還以為你練成什么獅吼功了。”
下馬之后,有仆人歡天喜地的來牽馬。
進入府中。
府里的喜色之氣氛與秦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就差張燈結彩了。
曾家少爺被陛下親口封為縣子。
這可是開國功勛才能封到的爵位!
可以世襲的爵位!
老爺當今兵部尚書,官居一品,并且還兼武英殿大學士,能入內閣,可參與朝堂任何大事!
厲害吧?
但老爺百年以后,若曾家后人沒有出息,曾家還是會沒落。
甚至可能會貧窮。
但是!
有了少爺這個爵位!
就算是以后曾家無人能扛鼎,那也能蔭曾安民的福,做個逍遙的富家縣子,靠收田賦都能過上舒舒服服的日子!
這就是爵位!
今夜尚書第算是過了一個喜氣的夜晚。
曾安民便是主角。
所有人都話語之中都是圍著曾安民轉。
“天氣馬上轉涼,秋闈也要開始。”
曾仕林坐在主位之上,他淡淡的看著曾安民道:
“準備走傳統科舉,還是走幻陣科舉?”
吃完飯之后,父子二人聊天,仆人皆都退下。
曾安民坐在椅上,他看向曾仕林道:
“自然還是幻陣科舉。”
“哦?”
曾仕林挑了挑眉,看著好大兒:
“怎么?這此秋闈,準備再搞一個豐功偉績?”
曾安民苦笑一聲:
“爹你是真看好我,上次的豐功偉績只是巧合罷了。”
“呵呵。”
曾仕林也輕笑一聲。
卻見曾安民一直盯著自己,欲言又止。
看到好大兒這個樣子。
曾仕林又豈會不知,他想要問的問題?
輕嘆了一聲。
他的目光朝著坐在不遠處逗弄虎子玩的林姨娘身上。
“你先下去吧,有些話,我要與權輔聊聊。”
林姨娘自無任何不愿,她溫婉的笑著,抱起虎子,對著曾仕林行了一禮:
“老爺也注意早些休息。”
“嗯。”
當林姨娘走了之后。
房間之中只剩下了曾安民與曾仕林兩個人。
“爹。”
曾安民直直的看著曾仕林。
“我有一件事要與你說,也有一個問題要問你。”
“但我想讓你先說我要問的問題。”
曾仕林看著曾安民。
面容變的復雜。
“這個問題你已經問過了。”
“但您不給我答案,我寢食難安。”
“秦院不該死的那么不明不白!”
曾安民深深的看著曾仕林:
“我不信您會那般絕情,為了一些謀劃,就甘愿讓秦院長作出犧牲。”
曾仕林聽到曾安民的話。
心中緩緩浮現出一抹暖意。
好大兒能如此理解老父親。
老父親自然心中欣慰。
“嗯。”
曾仕林緩緩起身,朝著窗戶間看去。
他背著曾安民。
眼神看向遠處。
語氣有些飄忽:
“當年我還如同你這般大時,不過是八品養氣而已。”
“但當時,為父卻是已經識得徐天師。”
曾安民這是在曾仕林的口中第三次聽聞到徐天師這三個字。
“這也是我想問您的。”
“徐天師,您,還有秦院。”
“你們三人,到底在謀劃什么?”
曾安民那銳利的目光落在老爹的身上。
老爹的聲音幽幽傳來:
“如今萬妖山脈的妖族經過這么多年的蟄伏,已成氣候。”
“妖族在八十年前,便被被相柳一統。”
“他是如何統一的萬妖山脈,我人族無從得知。”
“只知道,他相柳在八十年前突破自身血脈,返祖之后,便成為新的妖皇。”
“他的麾下,七名大妖王,皆是三品實力。”
“而狴軒,則是這七名大妖王之中最強的。”
“也是最忠于相柳的。”
“故而,相柳才會將白登山脈這個連接萬妖山與中原如此重要的地方,交給狴軒來統領。”
說到這里。
老爹的眸子里閃爍著陰沉:
“古往今來能攻入白登山脈的軍隊幾乎沒有。”
“七年前的寅武滅妖也不過只是將白登山脈里一些小妖部落清理掉而已。”
“連狴軒的面都沒有見到。”
說到里,老爹淡淡的轉過身:
“而狴軒這七年以來,雖不曾犯過我大圣朝邊境,但如今受制的已經不是妖族,而是我人族。”
“萬妖山脈的勢力愈發強了。”
老爹的聲音之中透著一抹凝重:
“所以,殺死狴軒,將白登山脈這個進可攻退可守的極佳位置占住,從而為以后妖族進犯而做好防備才是重中之重。”
“若是狴軒不死,我人族必永不安寧。”
“所以狴軒是必須要死的。”
“他不死,白登山脈我人族根本不可能占據的了。”
“狴鋒谷你應該見過了。”
老爹淡淡的看著曾安民道:“那里是狴軒出生的地方。”
“妖族修煉獨有奇異。”
“普通小妖還好,但像狴軒這種血脈之力濃厚的大妖,在自身出生之時,便會伴隨著濃郁的血氣降世。”
“血氣在其出生之后,溢散在那方天地,但卻不會消散。”
“若當日放狴軒回去,有狴鋒谷的血氣加持,莫說是秦守誠,便是老夫親至,狴鋒谷也根本不可能攻破得了。”
隨著老爹這么一說。
曾安民的眸中才緩緩閃爍著明悟。
他聽長公主說過。
妖族修煉的是血脈。
返祖的越深,血脈之力越濃厚,故而實力也就越強。
“所以,您便與徐天師密謀,使出神秘的異術,讓狴軒心血來潮,從狴鋒谷出動…”
曾安民的眸子深深的看著曾仕林。
曾仕林沒想到曾安民居然能猜到這一步。
他先是愕了一下,隨后并不奇怪的點了點頭:
“遮天陣。”
“具體作用是什么,為父也不清楚,但使用此陣的徐天師也會付出不小的代價。”
說到這里,曾仕林嘆了口氣道:
“為了人族,做出些適當的犧牲,總是值得。”
“這是徐天師親口說的話。”
曾安民抿了抿嘴。
他看著老爹。
“所以是秦院長得知后,主動選擇犧牲自己,為我人族爭取了白登山脈這個位置對嗎?”
“嗯。”
曾仕林的眸子極為復雜,他沉聲道:
“秦守誠為秦家之人,乃是儒圣后裔。”
“秦家傳承幾十代,無一不是為國為民的大賢。”
“所以,那是他自己的選擇。”
“為父勸過他。”
“他卻道心堅定。”
“嗯。”
曾安民遙遙的看向遠方。
那是秦院長犧牲的地方。
他抿著嘴。
心中緩緩浮現出七個字。
“秦院長,一路走好。”
“原本為父只是想,秦守誠斬了狴軒之后,再向陛下請命,派兵去占領白登山脈。”
“卻是不曾想,你與長公主殿下竟率了區區五千鴛鴦軍,便將白登山脈攻下。”
曾仕林極為復雜看著曾安民。
“著實是意外之喜。”
“看來我大圣朝,真要出一位文武雙全的兵仙至圣了。”
“僥幸。”
曾安民咧嘴笑了笑,謙虛無比:
“當不得爹爹如此夸贊。”
“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