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當上給事中的官員,就這么點腦子嗎?”
曾安民瞇著眼睛。
這很不合理。
如今狴鋒谷一戰剛過。
除了曾家之外,秦家是第二盛名之家。
秦守誠,為國戰死。
有了他,才有了狴鋒谷大勝。
有了他,才有了衛國公田繼的大勝!
可以說,曾家,衛國公,包括所有能從廣南郡戰場之上回來的眾將士的功勞。
曾安民自己,長公主,田繼。
甚至往大點說,當今陛下。
誰不承秦守誠這個情?
再加上秦守誠以前乃是水督書院的院長,多少學生在各府做官?
就是如今國子監中,多少學子都是他親手教過?
這龐大的關系網。
莫說是區區一個戶部的給事中。
便是當朝首輔李禎親至,要硬搶這《儒圣手書》,事后都得掉一層皮!
“有些蹊蹺。”
曾安民緩緩舒了口氣。
他目光幽深的朝著白子青看了過去:
“白大哥,我要看一看尸體。”
白子青也知道事情的輕重。
這個時候,他是一點都不敢打斷曾安民的思路。
生怕將這思路打斷,他就得自己動腦子。
“走。”
白子青面色凝重,他先是看了一眼秦婉月。
又看了一眼曾安民。
隨后轉過身,朝著前方而行。
不多時。
三人已經來到了秦府的大門之前。
曾安民皺眉緩緩蹲下。
他看著躺在地上的兩具尸體。
“皆是一彈而亡。”
他瞇著眼睛,看著地上這兩具尸體。
先說那奴仆打扮的武夫。
火銃的彈藥落在他后心之中,這一擊極為干凈利落。
看得出來,玄陣司徐天師親制的火銃威力極強。
而那名叫段元培的官員。
戶部的給事中。
被一槍打在了胸部。
這一槍應該是緊張之下開的。
只打在了右胸。
但因為子彈的威力極大。
進入體內之后,便將尸體之中的五臟六腑包括心臟都給震碎。
“尸體我皇城司最頂級的仵作驗過。”
“他們的隨身之物。”
“并沒有查出什么線索。”
“而且特意請了玄陣司的弟子來查探過他們的神魂,也沒有任何修煉者干預的痕跡。”
白子青的認真的看著曾安民道。
聽著白子青的陳述。
曾安民摸了摸下巴。
他細細的打量著地上這兩具尸體。
腦子有些凌亂。
沒有修煉者干預的痕跡。
“也就是說,他是自己來的,不是被人操控…”
這就更不對了。
曾安民緩緩抬頭,聲音之中透著一抹思索:
“查過他平日的動作了嗎?”
“查過了,除了他家里與戶部衙門,近半年都未有過什么可疑的行徑。”
白子青的眉頭也緊緊的皺在一起。
這事確實蹊蹺。
“他家中呢?”
曾安民緩緩抬頭。
“也查過了。”
白子青嘆了一口氣道:“在陛下下達了命令之后的第一時間,我便命人去了他的家中,唯一的線索便是他早早在他家門前十里處備了一輛馬車。”
“想來應該是給自己準備的后路,在搶到《儒圣手書》之后,便乘車朝北而去。”
“但可疑之處便在這。”
“就算是秦姑娘沒有火銃,《儒圣手書》真被他搶到,他也乘了馬車朝北逃了,以陛下的雷霆之怒,皇城司全力追蹤之下,最多兩日,便能將他給找出來。”
“只能說,他小覷了我們皇城司的力量。”
白子青嘆了口氣:
“而且,段元培此人為官清廉,從未收過賄賂,也未與人結黨營私。”
“當初之所以能進得了戶部坐上給事中這個職位,也是因為一篇文章被左都御史看中,再加上他當時已有清廉之名,便被引薦入了戶部。”
“在戶部一坐,便是近三年的時間。”
說到這里,白子青自己都迷茫了:
“我實在想不通,他這么做是為了什么。”
曾安民閉上眼睛。
緩緩的思索著白子青口中的所有線索。
是啊,作為一個正常人。
怎么會在明知道自己逃不了的情況之下做這樣的事情?
白子青環抱著胳膊,眉頭越皺越緊:
“想要《儒圣手書》,他有八品武夫作為仆人,大可不必直闖入府中。”
“一襲夜行衣,暗探秦府,踩點個兩天點,直接偷了便是…”
“也比鬧出如此陣仗要強…”
曾安民的眸子則是變的深邃起來。
他緩緩搖了搖頭:
“偷了《儒圣手書》,婉兒定有所察覺。”
“屆時不論是報官還是直接去宮中告御狀。”
“他還是逃不了。”
“以皇城司的追捕手段,最多也就比現在這么做遲個一兩日便會被捉拿歸案。”
“呃。”
白子青聽到曾安民這么一說面色輕輕一滯:
“那倒確實是。”
“好在儒圣手書沒有丟。”
曾安民看向手里的竹簡,便將其遞給秦婉月道:
“婉兒,如此重要之物,當好好保存。”
秦婉月卻是搖了搖頭道:
“曾郎,此物還是你為我保管吧,放在我秦府之中著實太過招人耳目。”
“這不行。”曾安民趕緊擺手拒絕道:“一碼歸一碼…”
“我秦家的便是曾郎的。”秦婉月則是倔強的抬頭看著曾安民道:
“我自知你對此物絕無窺探,但它繼續放在秦府,確實會有危險。”
“曾郎應該也不想今日這樣的事情,再發生一次吧?”
“呃。”
曾安民心中浮現出心疼之意。
他看得明白,秦婉月就是尋個由頭想將此物送給自己。
偏偏還尋了這么多理由。
“收下吧。”秦婉月撇過頭去:“若你不收下,便是嫌棄奴…”
曾安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極為鄭重的看著秦婉月道:
“滔滔江水深千尺,不及婉月贈我情。”
聽到這半闕詩。
秦婉月的身子猛的顫抖了一瞬。
隨后抬頭看向曾安民,眸子都要化作秋水:“曾郎…”
“婉月…”
“咳咳!”
白子青人有些麻。
他咳嗽了一聲。
聽到這聲咳嗽。
曾安民的眸子也變的極為冷冽。
他將儒圣手書置于懷里。
眸子看向秦婉月與白子青道:
“我應該已經有了思路了。”
“什么?”
二人幾乎同時抬頭。
曾安民卻是瞇著眼睛道:
“白大哥,段元培身上所有的物件,全都拿過來給我瞧瞧。”
“還有,我想要去他的家中看看。”
“好。”
很快,曾安民便隨著白子青行至一處街上。
很小的府邸。
見慣了深宅大院的曾安民,還是第一次見這種中層官員的小府。
府中站地面前很小。
只有一個院落。
進入之后,沒有絲毫猶豫,便朝著段元培的屋中行去。
“這些便是他身上的所有東西。”
進入屋中之后。
也有皇城司的提子,恭敬的跟在二人身后。
將所有東西全都奉上。
兩件物品。
一件很普通的玉佩。
一個錢袋,里面不過一兩二錢銀子。
“就這兩件?”
曾安民一邊看著屋中的陳設。
一邊看著手中的玉佩與錢袋。
這兩樣東西看起來都極為普通。
“就這兩樣。”
白子青的嘴角也抽搐了一下:
“他為官實在太過清廉,這宅子還是戶部送的。”
清廉?
曾安民對這兩個字不以為然。
王莽謙卑未篡時。
這么簡單的道理,誰都知道。
“這里面的東西都翻過了?”
曾安民看著凌亂的屋子。
眸子一寸寸的掃視著所有東西。
他現在的腦海之中已經有了一個思路。
但是還需要別的東西來證明。
“翻過了。”
白子青對著面前那提子使了個顏色。
那提子恭敬的端上來一個盒子。
“這些全都是極為普通的物件。”
曾安民淡淡的掃了一眼那些物件。
當他的目光接觸到那盒子里的東西后。
眸子猛的爆發出一抹精芒!!
他不動聲色的伸手,將其中一塊看上去很普通的木制令牌拿起來。
“這是什么?在哪兒得到的?”
他看著白子青問道。
“我也不知道…”白子青的眼睛閃過茫然,朝著那提子看去。
那個提子恭敬道:
“這是從段元培的獨子房中看到的,應該是小孩的玩具吧…”
“屬下這便扔了…”
曾安民卻是死死的盯著那塊木牌。
很普通的木牌。
普通到扔在地上都懶得撿。
但他卻瞇著眼睛。
右手緩緩伸入自己的懷里。
下一刻。
一塊一模一樣的木牌被他從懷里拿了出來。
只不過與那塊木牌不一樣的是。
他手里的令牌上刻著兩個字:陸壹。
而盒子里那塊則是光禿禿的,什么都沒有。
看到這一幕。
白子青的眸子陡然變的凝重。
這兩塊一模一樣的木牌之中必有說法!!
“這是什么?”
他朝著曾安民看過去。
曾安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凝重的看著白子青道:
“還記得當初我們去兩江郡查黃元皋之死案時。”
“在林中被人偷襲嗎?”
白子青猛的抬頭,眸子死死的盯著曾安民:
“你是說…”
“東方教的細作!!”
“嘶~”
白子青瞬間頭皮發麻!
他死死的盯著曾安民問,看著那刻著“陸壹”的令牌道:“這木牌你是從何處得來的?”
“那日我仗著玄陣司賽姑娘拓下的力陣,將其驚退后,便在地上看到了這個木牌。”
曾安民扯了個慌。
這個令牌是他在射殺了那個東方教細作之后得到的。
“這么說!段元培跟東方教的細作有關系?!!”
一時間。
白子青的牙齒都有些打顫。
本以為是一樁普通的搶奪案。
卻沒想到,背后居然蘊含著東方教!
“那么,這個段元培搶奪《儒圣手書》的動機便清晰了!”
“他是江國的密探!”
白子青死死的看著曾安民。
“嗯。”
曾安民的眸子變的深邃無比。
“但距離我們查到的那輛馬車來看。”
“絕對是朝北而行的。”
“江國…不應該在南邊嗎?!”
白子青的眼睛之中閃爍著暈眩。
他感覺自己的腦子實在是太不夠用!
想了大半天,都想不明白。
曾安民的眼睛之中閃爍著極為銳利的精芒:
“我已經知道一切了。”
“真相,距離我們很近。”
聽到他的話,不光是白子青。
就是旁邊一直站著的提子也露著茫然。
他二人什么都想不出來。
只能呆呆的看著曾安民。
曾安民緩緩揚起下巴,那雙丹鳳眼之中帶著銳利,聲音透著喃喃:
“這個叫段元培的細作,不是個傻子。”
“相反,他是一個智商要比在坐的二位都要高的聰明人。”
白子青沉默了一下。
顯然,曾安民說他是傻子,他認。
在曾安民面前,他確實跟傻子沒有什么區別。
“皇城司追捕之威,不僅天下人知道,這個段元培也知道。”
“他知道,哪怕是不驚動秦府去偷,最后還是會被追上,結局依舊是跑不了。”
“因為秦院長的死,太多人重視了。”
“若是《儒圣手書》失竊,追捕令以及搜查的提子,會極為瘋狂。”
“所以…”
曾安民的眸子朝著南方看去,聲音之中透著一抹篤定:
“倒不如直接將此事鬧大,鬧的人盡皆知!”
“讓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放在他的身上。”
“他再乘車朝北而行,能跑一日是一日。”
“能拖一天是一天。”
“等到他真被抓時…”
曾安民收回目光,朝著白子青身上看去,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冷笑:
“真正拿著《儒圣手書》的密探,已經朝著南方這個截然相反的方向跑遠了。”
嗡!!
聽到他的聲音。
白子青只感覺自己的腦子猛的一震。
一時間,所有的線索跟脈絡全都連接完畢!
“你是說,他還準備了別的人與他接應!!”
曾安民沒有回答,這個弱智的問題。
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目光深邃無比:
“只是他們沒有料到,秦府之中,還有一柄玄陣司制的火銃罷了。”
白子青聽到這個答復之后,與那個早已經瞠目結舌的提子對視了一眼。
“追!!”
曾安民只是慢悠悠的看著白子青的背影,出聲道:
“才過了一夜,定跑不了多遠!追到之后便是大功一件!”
沒有任何猶豫,他的身子便如同大鵬鳥一般,蹬地而起,便朝著南方而行。
“啾!!”
話音都沒落下,白子青的身子已經沖出去了十丈之遠。
那提子也不再猶豫,跟在白子青的身后極速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