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曾經以為,世界上沒有什么比在深夜的黑暗森林里,被手持長矛的馬人架著,走進一個從外面看就足夠詭異的魔法帳篷里,去見馬人的長老更詭異的事情了。
直到他發現。
長老好像死了。
在黑暗的無一絲光線的帳篷中,只擺放了一只巨大的臺子。
一“攤”馬人就跪在那臺子上。
它看起來瘦骨嶙峋的,幾乎像是骷髏一般,渾身閃爍著詭異的深綠色熒光,四條馬腿折疊著,人身半坐,心口處有一個很大的豁口。
注意到高文走進來,它空洞的眼眶里驟然亮起了兩團幽火。
高文從未見過那樣的火焰。
深藍色,不斷跳動著的火焰。
“沒有死完整?這可真是一個新奇的說法。你會管這叫活著嗎?無法前進,不能后退,連駐足之地都沒有。
戈德里克的繼承者。”
一個嘶啞的嗓音驟然響起,在這明明外面看起來不太大的帳篷中,卻產生了重重的回聲。
“可你?”
高文只感覺脊背發涼,好像渾身上下沒有穿衣服一般,被人一覽無余。
他的確剛才在想著“長老好像沒死完整”,但那只是剛剛產生這樣的一個念頭。
“讀心?不,不,不,當然不是讀心。星辰指引著我,讓我能提前了一小段時間,看到我們的對話而已。”
那個聲音大笑著說。
“我看到了,你會詢問戈德里克·格蘭芬多留下來的傳承,而我會告訴你當年四巨頭托付于我的秘密。
在最后,你會幫助我。
解脫這一場噩夢,讓我走下去。”
它自顧自的說著,每說一句話,都讓高文的臉色凝重一分。
“那還是我是能跑動的時候,世界也沒有現在這樣混亂,一個莽撞的紅頭發的男人誤闖進了村子。
他自稱是一個巫師,卻用劍術戰勝了被認為是兩百年來最強的勇士的我。
按照傳統,我們慷慨的款待了他,而他熱情的邀請我們來到這片森林定居,還介紹了他的三個朋友們。”
馬人長老的聲音聽起來很是懷念。
“馬人是被星辰偏愛的生靈,每過數百年,就會出現一名觀星人。
觀星人是真正的先知,并不是根據星辰的走向判斷未來那樣模糊的猜測,而是因為一生中僅有一次,他能夠直接與星辰對話。
曾經的我,就是那一代的觀星人。在戈德里克的拜托下,我為他詢問了他想知道的事情。
他聲稱,這據說關系著巫師界。
甚至這個世界未來的命運。”
長老停下來,等待高文。
兩點幽火跳動著。
“唉,我本想帶你去看,可你就像那個叫做薩拉查的人類一樣,多疑,謹慎。
戈德里克的問題是——交匯會發生什么,我看到了許多不可思議的畫面。
有白霜席卷了一切,文明化作了廢墟;也有龐大的像是山一樣大的鐵船,在黑色的背景中,射出耀眼的光芒;還有巨大的黑暗城市從海底升起,無光的黑暗大門敞開,四名騎士吹響號角,無盡的妖魔從天而降...”
馬人長老的聲音沙啞,詭異,還帶著重重的回聲。
無比荒誕。
但高文卻沒來由的確信。
——他沒有說謊。
至少這點沒有。
“我把這一切告訴了戈德里克,他只是搖頭。第二天,他和那個叫做薩拉查的人類又回到這里,拜托我堅持下去,直到他們選擇的傳承者再次出現。
既然現任校長認為你就是那個人,你也通過了勇氣的試煉,我愿認可你作為繼承人。現在,準備好接受巫師的四巨頭的傳承了嗎?”
他的話音落下,從胸前的豁口處突然飛出了一個銀質的小箱子,徑直飛到了高文的身前。
箱子被鎖住了,但高文卻能夠“看到”,在鎖背上的一個小突起處,有被施了魔法的蹤跡。
鎖頭上,是一條活靈活現的小蛇。
“觸碰它,一切就都是屬于你的。”
馬人長老的聲音聽起來鄭重無比,極具誘惑力。四巨頭留下的珍貴的傳承,價值連城,唾手可得。
“他們還有說過什么別的話嗎?”
高文說著,眼神迷離。他伸手探向那個銀色的箱子,但手忽然在空中僵住了。
“...戈德里克提到過一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話,‘割裂在他到來前已經產生,我們是我們,但梅林不是梅林,至少不是那個梅林。
快點吧,我已經痛苦的太久了。”
馬人長老遲疑了片刻才說,他眼眶中的火焰劇烈的跳動著。
“當然,當然。對了,如果您會消失的話,那我豈不是找不到格蘭芬多留下的強化肉體的魔咒了?
能請您先告訴我嗎?”
高文離箱子更近了一點。
“那個咒語就在帳篷外的火盆中,但必須通過勇氣的試煉,并得到百名馬人發自內心的認可,將血滴到里面。
你到底還在等什么?!”
馬人長老更加的不耐煩了,高文甚至感覺到帳篷中隱隱的有黑色的氣流在醞釀。
“我這就做。請問您的名字是?我想我應該知道恩人的名字。
以及你是不是必須誠實的回答我的問題?梅林不是梅林是什么意思?四巨頭的傳承是什么東西?你想對我做什么如果我打開了箱?!”
高文一開始問的很謹慎。
忽然語速急劇變快,不帶停頓。
直到厚重的氣流突然化作龍卷,將高文的喉嚨扼住,讓他感到窒息到說不出話來,才被迫停了下來。
“狡猾的馬駒!你就像那個叫做薩拉查的人類一樣,令人厭惡。”
馬人長老氣急的說,眼眶中的幽火大作,黑色的氣流化成龍卷,將高文抬起到他面前。
“我曾經的名字叫羅南,這也是屬于每一代觀星人的特殊的名字。
我和那條狡猾的毒蛇的契約中規定了,必須誠實的回答他們選擇的繼承者的問題,不能隱瞞。”
他不屑的冷哼了一聲。
“梅林是梅林的意思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戈德里克在他的那三個朋友外,原本還有著一個朋友。
他最開始自稱梅林,但在荒野中遇到了戈德里克后,突然改名為亞瑟。
可他有一天突然不告而別。”
稍稍停頓后,馬人長老說了下去。
“至于傳承?傲慢的巫師,又怎么會告訴我他們的寶貝!但那又怎么樣!
穿藍衣服的女人弄丟了鑰匙,薩拉查那個騙子放棄了使命,戈德里克像是傻子一樣去送死了!只有鄉下來的那個婆娘,整天守著破爛的城堡,卻不肯認輸,解除我的束縛!
千年前這樣,千年后依舊是這樣。
狡猾、卑鄙、混賬的巫師!”
羅南的聲音陡然大了許多,夾雜在風聲中,像是在咆哮。
但高文只是看著它給自己加戲。
這種可不值得同情。
的確,在一開始進帳篷時,高文被馬人長老的話給唬住了。
但他并沒有花多久就發現,那根本就不是預言之類的鬼話,而是類似鄧布利多教授之前做的那樣,能夠讀取他潛意識的想法之類的技巧。
這并不是多么困難的事情。
尤其是當這個蠢蛋開始自以為是的編造故事,講出來的卻全是似是而非的東西的時候。
“你知道我被困在這里多久了?
無法后退,卻也無法前進。
連個能夠溝通的人都沒有,只是一個個的鬼影子。只有在我的血脈用鮮血呼喚時,我才能勉強擠出一個縫隙來。
這可不是巫師承諾的永生!
所以我向祂妥協了,祂答應我,只要有一具身體,自愿獻出的巫師的身體,他就會賜給我力量,還有生命。
我等啊,等啊。
一千年了,才有人能走進這里。”
成功在即,羅南顯得格外激動。
“至于要怎么做?!”
話音落下,原本緊緊纏繞在箱子上的鎖鏈驟然被猛地掙斷!
銀質的蓋子彈開,里面是一顆布滿黑毛,干癟恐怖,卻仍在惡心的緩慢搏動的心臟,污血從心臟里泵濺出來。
即使已經縮水了很久,高文依舊能夠看出來它原本應該是極大,極有力的。
見到外界后,那顆竟是徑自浮到半空中緩慢的旋轉著,表面上長出了密密麻麻的微小肉芽。
高文甚至有種感覺。
——那些肉芽是活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