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才八十九章 奇技淫巧

　　湯姆對于這種舊知識分子天生沒有多少好感。現在的劉培安在湯姆看來，只是個工具人而已。

　　現代人看儒家典籍，里面有一些進步思想，于是大肆鼓吹。

　　還有某些帝王也說過水能覆舟之類。有人就歡欣鼓舞。

　　但從歷史看，實踐中，這種思維和主張并沒有發揮多少作用。一個王朝最多一代人還有點這方面觀念，后面的全然拋之腦后，把高高在上當做理所當然。

　　儒家為主導思想的2000多年里，把人民當做牛馬，愚民盛行，壟斷知識，宣揚迷信以維護統治才是歷代王朝的常態。

　　有句話說的好聽其言，觀其行。

　　說的好聽而已。

　　19世紀末，義和團們要扶清滅洋，但這種被愚民狀態下的中國人，又能有多少正確的知識與思維？

　　于是大喊刀槍不入等等行徑就成了他們被某些人貶低的理由。

　　那些飽讀詩書，信息渠道充足的知識分子、官僚與皇帝都不能正確認識世界，普遍文盲的普通中國人又能高到哪去？

　　這何嘗不是另一種何不食肉糜。

　　思想這種東西，很多時候并不能起什么作用，人才是根本。

　　但人是趨利避害的。

　　劉培安有些尷尬，什么以民為本他當然知道，不過此時也沒幾個人把這個當回事。唯上才是滿清最真實的寫照。

　　所以他決定拍個馬屁：“東家，今天你堅持要親自吊運那些鐵軌，是想以身作則么？”

　　湯姆：“不，我只是想讓工人知道，他們的牢騷我聽的見。”

　　劉培安：“…這有何用？”出乎預料的答案，讓他登時忘了初衷。

　　湯姆也不煩躁，耐心的回答道：“讓他們信任我。”

　　劉培安這次明白了：“收買人心？”

　　湯姆想了想：“差不多吧。”

　　劉培安有些羞愧，很這小洋鬼子呆在一起的時間越長，讓他出乎預料的事情就越多。

　　鋼鐵廠離克魯格家的湖邊莊園大約也就10公里，不過劉培安是第一次來。

　　小城堡已經徹底完工。遠遠的，湯姆就看見自家城堡燈火通明。這沒有光污染的時代，無數防風油燈勾勒出的城堡的形狀是如此耀眼。

　　劉培安張大了嘴。他見過巍峨的城樓，也見過繁榮的城市。但漆黑的夜里，這么多燈火形成的壯觀景象依舊讓他印象深刻。城堡在湖邊的一處高地，遠看如同在樹梢之上，神秘無比。天地之前似乎只有它在散發光芒，要讓世人膜拜。

　　湯姆眉頭一皺，這特么太高調了，瘸子在搞什么鬼？

　　車隊魚貫進入莊園。

　　很快，他就看見了蕾歐娜。臥槽，這陣仗是怎么回事？

　　只見蕾歐娜打扮的如同公主，家里的女傭和隨從們分列兩邊站成兩排，蕾歐娜大笑道：“哈哈哈，迎來到我的城堡。我的騎士，你給我帶來了什么好消息？”

　　湯姆面皮抽動，尼瑪，那些小說她是不是看的太多了？

　　不過老婆如此興致，還是配合一下比較好。湯姆硬著頭皮道：“這個…公主殿下…”

　　蕾歐娜昂著頭，嘴角上翹：“說錯了，我是女王。”

　　你是女王？難道我是面首？

　　雖然湯姆兩世為人，老臉皮厚，現在也尷尬到臉紅了。惱羞成怒之下，一把把蕾歐娜扛起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都散了，散了，該干嘛干嘛去。”然后扛著蕾歐娜就上樓。

　　蕾歐娜屁股朝天，頭朝下，嘴里尖叫：“騎士先生，難道你想造反…”

　　一旁瘸子也挺尷尬，然后轉頭就看見目瞪口呆的劉培安：“你是誰？我好像沒見過你。”

　　劉培安正在嘀咕這洋人果然不知禮義廉恥，施禮道：“在下劉培安，是克魯格先生的中文老師。”

　　瘸子聞言笑道：“我知道你，你的衣服不錯啊，禮節也獨特。不愧是中國來的。城堡二樓有客房，我給你留了個房間。”他招來一個女傭，讓她領著劉培安去休息。

　　劉培安默然，拱手告辭，心思重重的跟著女傭上樓。

　　感嘆城堡內部的奢華之余，對著一面穿衣鏡照了照，還伸腿踢了兩腳，把牛仔帽摘下又戴上。忽然覺得這一身還不賴。

　　第二天一大早，劉培安早飯還沒吃，就被告知一小時后就要出發回摩根堡。

　　他莫名其妙的問隨從：“原計劃似乎不是這樣的。”

　　這么多天下來，大家已經臉熟了，加上大老板中文老師的名頭，自然不會有人故意為難。隨從神秘的小聲道：“聽說昨天晚上先生和夫人發生了爭執，說是把老夫人一個人丟在摩根堡不應該。”

　　劉培安當然知道老夫人是誰，湯姆的奶奶老態龍鐘，他曾經拜見過。

　　“這算孝道么？”

　　近代中國文人反思中國落后的原因時，有把中國的傳統文化當做罪魁禍首的趨勢，其中也包括孝道。

　　像魯迅胡適等人，對這方面都有言詞激烈的文章。孔子說仁，而孝是仁之本。可惜這些批判者言行不一，看上去對自己的父母還是不錯的。感覺是逮著就批，總有一個會批對的。至于自己如何行事，跟嘴上說什么毫無關系。

　　既然中國落后的原因是因為“孝”，顯然，這“先進”的西方自然是不講孝道的。

　　不過劉培安不這么認為，看見湯姆的行為，于是又開始以點帶面。

　　湯姆氣不打一處來：“你看見我因為奶奶一個人在摩根堡，所以一大早就回去了，就認為西方也有“孝”道？”

　　劉培安：“…”

　　湯姆道：“你周游世界的目的我知道，但你的觀察方法不對。”

　　劉培安忽然嚴肅拱手道：“還請東家指教。”

　　湯姆想了想：“西方之所以強大，其實是因為中國2000年來一直原地踏步，不思進取。”

　　劉培安驚了：“中國原地踏步2000年？”

　　湯姆道：“我只是隨便一說，不過我要告訴你的是，我剛開始辦鋼鐵廠時，使用的是一種叫做攪拌法的煉鋼技術。”

　　劉培安拱手：“還請明言。”

　　湯姆笑了笑：“最近學習漢字，我也看了不少從中國購買的書籍，我發現，所謂的攪拌法煉鋼，其實中國漢代就已經出現了，只不過名字不一樣，中國人叫它炒鋼。”

　　劉培安懵了：“漢代？”

　　湯姆道：“所謂的火槍，中國1000年前就出現了，只不過西方得到火藥火槍技術后不斷改良與創新。中國如今反而一塌糊涂。”

　　劉培安失聲道：“難道這些奇技淫巧，才是國家興亡之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