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起重葫蘆

　　克魯格工業集團鋼鐵廠。

　　劉培安穿著裁縫新做的長衫，渾身別扭的跟在湯姆身后。

　　衣服被一個劉培安不敢得罪的人改了，裁縫們對她還言聽計從，沒辦法。

　　雖然依舊是立領直身四開叉，可中線門襟一排紐扣是什么鬼？面料還給他換成黑色。

　　簡直有辱斯文。

　　劉培安沒辦法，因為他沒衣服穿，舊衣服都被一個胖女人扔了。說是克魯格家的人必須講究服裝統一，講究形象。

　　劉培安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英語有個奇怪的現象，叫做專業英語。不是同行業的人，是沒辦法聊他們的專業的，因為很多專用名詞聽不懂，不解其意。

　　劉培安現在就是這種狀況，不但身上別扭，腦袋里也別扭。

　　一個工程師模樣的人正在向湯姆質問：“老板，我們的槍管產能極大，為何您否決了我提出的把槍管連接成煤氣管道的建議？您的路燈計劃沒這個不行，要知道，英國佬就是這么做的。”

　　湯姆腳步都沒停：“”路燈計劃暫停了。”

　　“…瓦特？你…您…你在開玩笑么？你知道我為這個計劃花費了多少心血？”

　　湯姆面無表情：“我需要向你解釋么？”

　　工程師愣了一下，暴跳如雷：“…謝特，你這個暴君，獨裁者，萬惡么資本家…法克魷…！！唔唔…唔…放開我…”

　　隨從們很快就把他拖了出去。

　　劉培安目瞪狗呆，忍不住道：“…他不會被槍…槍斃吧？”

　　湯姆：“不會，這是一個脾氣暴躁但非常能干的工程師，我舍不得。”

　　湯姆忽然停下腳步，呼啦啦一堆人一齊停下，湯姆嚴肅道：“摩根堡是個講法治的地方。”

　　眾人：“…”

　　這時人堆里一個老頭跳出來：“尊敬的克魯格先生，這個位置跟合適，我馬上就向您演示。”

　　他轉頭對不遠處一隊工人吼道：“立刻給我動起來，動起來，大家的獎金就在前方。”

　　很快蒸汽聲，機械聲不絕于耳，劉培安看到一塊發紅的鐵塊很快變成只有幾分厚的鐵條，然后穿過一道道不知啥用的設備，最后變成一根細長的沒邊的鐵絲。一個簡陋的架子轉動著，鐵絲很快就卷成一卷，整個過程時間并不是很長。

　　老頭用鉗子截了一段，拿給湯姆觀看。

　　湯姆接過，點點頭：“不錯。還可以再細點么？”

　　老頭道：“可以的，不過我們研究過，再細就不太結實了。”

　　劉培安忍不住了：“這東西有什么用？”

　　湯姆用鉗子把這截鐵絲翻來覆去的擺弄，最后變成了一個轉輪手槍形狀：“你不覺得這個很好玩么？”

　　眾人：“…”

　　湯姆對老頭道：“銅絲呢？”

　　老頭笑道：“銅絲比這個簡單多了。之前試生產，已經制造了一批。”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卷銅絲，“銅絲可以拉的更細。”

　　湯姆：“是么？那我的發電機計劃是不是就可以開始了？”

　　老頭道：“是的，我們正在進行這方面的準備工作。”

　　湯姆道：“別忘了，是交流發電機。”

　　直流發電機1832年就發明了，就是電報房手搖的那種。湯姆也不知道特斯拉是誰。只是因為交流電機以前他見過，還拆過，那怕一點點思路，在這個電力運用還處于開始階段的19世紀中期，已經算是金手指了。

　　不過湯姆不知道為何現代不用直流電，他只知道，既然現代用交流電，當然是因為交流比直流好。就這么簡單。

　　至于內燃機，湯姆也讓人開始了研究，不過沒什么頭緒。畢竟這時還沒有汽油，只有煤氣。這幫人正在研究如何讓管道不漏氣問題，還早的很。

　　實際上，有很多人認為，內燃機其實是一條彎路，它不是任何未來科技樹的基礎，是條死胡同。電力才是王道，可以一直用到星際時代甚至更遠。

　　湯姆慷慨的撒出大把金錢，參與者人人有份，工程師與工人拿的最多。眾人歡聲雷動。

　　劉培安來摩根堡已經大半個月了。主要工作就是弄了一份英語與漢語常用語的對照表，然后就是陪著湯姆用漢語對話，他發現，這小洋鬼子進步神速，堪稱天才。

　　湯姆的解釋是之前跟陳胖子學了一點，有基礎，有基礎當然學的快一點啊。

　　劉培安其他時間，就是跟著湯姆到處瞎轉。從煤礦，鐵礦，到鋼鐵廠，最后他看見了鐵錠鋼錠還有鐵絲以及那些巨大高爐與的機器。

　　最后一站是鋼鐵廠的貨場。

　　一條條鐵軌擺放的整整齊齊，一些工人正在用一種滑輪起重設備往火車平板車廂上吊運。

　　這個其實相當沒效率。一開始，有管理者讓幾十個工人站成一排，每米一個人，口號一喊，一二三就上去了。畢竟鐵軌每米也就50公斤左右，壯漢們也不覺得吃力。

　　工人不以為意，但湯姆很不高興，因為一個失誤就可能造成幾個殘廢。這怎么行？

　　于是購買了不少英國產手拉葫蘆，并大大減少了這一環節的工人數量，工人很不領情，大罵湯姆這個萬惡的資本家沒人性。叫囂著要讓湯姆也來拉這該死的鐵鏈。

　　沒錯，湯姆今天就是來拉這該死的鐵鏈的。

　　工人一頭霧水，實際上，一大票廠長經理也一頭霧水。參觀計劃里，沒有這一環。

　　湯姆脫下外套，工人不明所以，甚至有些慌張，任誰突然看見一大票領導跑來圍觀，都這樣。

　　湯姆面無表情說道：“我聽說你們想讓我也來拉一拉這玩意，所以我來了。幫我拿著外套，今天我來干這活。”

　　領導們也不明所以，一聽這話頓時如同打開了什么開關，一群人立馬擠了過來，大喊：“這怎么行？”，“老板，我來拉！”，“老板，這活我熟。”

　　湯姆笑道：“那邊還有一個，都別跟我搶。”

　　吊鐵軌起碼要兩個葫蘆配合，那邊的一個工人早就停下了。

　　大老板拉葫蘆的傳說，很多年后依舊被人津津樂道，甚至還被人制成了雕塑安放在辦公大樓前。

　　沒人認為這是一場作秀，因為湯姆一直拉到貨場下班，后來因為太熱，連上衣都脫了，露出一身的肌肉。順帶還累癱了一票廠長經理。

　　所以雕塑就是這樣的造型一個短發青年，下身只著長褲，渾身夸張的肌肉，血脈噴張，充滿了力量，在拉鐵鏈。

　　實際上，拉葫蘆鐵鏈并不需要多大力氣，累人的是時間。任誰拉一把鐵鏈看見鐵軌可能就升高了一兩毫米都要崩潰。

　　在工人食堂吃過晚飯，又去工人學校轉了一圈后，一行人終于踏上了回程的馬車。這時天已經完全黑透了。

　　劉培安道：“美國工人生活水平不錯啊，頓頓有肉啊。”

　　湯姆道：“你只看見我的工人今晚有很多肉吃，就認為美國的工人都是如此？而且是每一頓？”

　　劉培安語塞。

　　湯姆道：“如果今天我沒去工人食堂，今晚他們肉的份量連三分之一都沒有。”

　　劉培安并不傻，秒懂。

　　他遲疑了一下：“這些人欺…在蒙騙你，難道不應該處罰嗎？”

　　湯姆：“不，他們沒有蒙騙我，因為我規定的是每人每天二兩。今天是超標了。”

　　劉培安有些懵圈，他又不懂了。

　　湯姆笑了笑：“決定肉類供給的其實也不是我，而是附近地區能可持續的提供多少肉類。另外他們大概認為肉多點我可能會比較滿意。而且就算我不滿，也不可能為此處罰他們。”

　　劉培安：“…這又什么原因。”

　　“處罰他們只會讓工人不滿。”

　　劉培安覺得匪夷所思：“以您的身份，為何要在乎那些工人的想法？”

　　湯姆仔細的看了看劉培安：“你的觀念有問題，我猜這就是滿清一敗涂地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