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事嗎?”陳影打開窗,讓小金跳進來。
“我,我想先離開一段時間。”小金在桌上蹲坐,沉默了很久之后才說了這么一句。
“我能問問你為什么想要離開嗎?跟金雅吵架了,還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不是的,我,是我覺得金雅可以有自己的孩子。”
“自己的孩子?”
或許是第一句話已經說出口,也或許是這些話憋在小金心里已經很久,它這一刻不管不顧的傾瀉而出。
“金雅很喜歡崽崽,它應該很想要個屬于自己的崽崽。我想過讓它去跟其他的家伙生個崽崽,反正那些家伙肯定不會留下來幫忙撫養,但我可以。可,可金雅不愿意還罵我傻。”
小金有點焦慮的轉了幾圈后,忍不住伸出爪子狠狠撓了下桌面。
看著桌面上的棱子,陳影額角青筋蹦了好幾下。
“你是不是傻?如果金雅真想生崽崽,你覺得你能阻止?”
動物又不是人類,它們只有想不想,沒有行不行。
小金很煩躁的抓撓了一陣,貓貓頭上似乎籠罩著黑壓壓的霧氣。
陳影沒忍住,屈指敲了敲它腦袋。
“你是不是真的跟人類待一起的時間長了,好的沒學到,把糟粕全撿走了。金雅是個很爽直的孩子,它要什么不要什么,從來不會藏著掖著。你啊,心思太重了。”
陳影覺得小金是鹽選故事聽多了,腦子里塞滿了廢料。
被嫌棄的小金垂頭喪氣的離開了,剛出門跳上大樹,就被前面蹲著的金雅嚇得差點腳底打滑滾下樹枝。
幸好爪子鋒利,外加最后關頭咬住了細細的枝丫。
吊在樹上蕩秋千的小金看著站起身的金雅,想說話,牙才松一點就覺得在往下墜,連忙咬緊。
金雅跳下樹,很快進入樹林不見蹤影。
小金放開咬緊的牙,落到地上滾了一圈,追了兩步又停下來,蹲坐在樹下,像一只垂頭喪氣的狗子。
在房間里看了它倆一會兒,陳影關窗睡覺。
第二天下山去找了林草局要資料,順便問了下他們上次上山的情況。
“那頭大雪豹在山頂至少三四年了,我們年年都在檢測它的生物樣本,基本上能確定它身體很健康,年紀也不大,不存在生病和老死的可能。”
“四五月我們上去就沒見到它,但有看到之前在高山草原幫忙牧民放牧的那頭雪豹。它倆的領地重合很多,所以當時我們覺得可能是它去其他地方巡視領地了。”
“七月份又上去了一次,這次連那頭小一點的雪豹都沒看到。紅外線相機里也沒有記錄到雪豹的蹤影。”
這個現象就很不尋常,之后又上去過一次,但沒到目的地就遇到暴風雨天氣,只能中途撤回。
陳影看了四月到七月之間的照片,巖羊、鼠兔等高山動物都有入鏡,甚至還有一頭豹子在五一前后出現過三次,但除了這頭豹子外,真就再沒有看到雪豹出現。
那頭曾經被救助過的小雪豹最后一次出現是在四月底,跟偶然入鏡的豹子前后相差一天。
陳影反復觀看了拍攝的小雪豹的照片,不知道為啥,他總覺得這頭小雪豹的表情有點不對勁。
“行,我后天就出發,直接上頂去看看情況。”
尹力從其他辦公室聊完天過來,也看了這段時間段拍攝的照片。
“是我錯覺嗎?我怎么感覺這頭小雪豹有點傷心的樣子?”
陳影沒吭聲,眉頭死擰在一起。
把這段視頻和照片拷貝下來后,兩人領了需要的物資就回去山上了。
“真不要我陪你去?刀大小姐不是讓你等兩天嗎,她也要上去看看情況。”
雪豹的消失,這個問題可大可小,作為M盟的一員,刀美華表示如果有需要,她會聯絡M盟那邊提供必要幫助。
“她沒有上雪山的經驗,而且這個天氣很容易遇到暴風雪,還是算了。”
除了陳影外,還有林草局安排的三個工作人員,另外還安排了一位森林警察跟著。
尹力把那幾張照片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最后不顧陳影的反對,決定跟他們一起上山。
“我如果年后決定回來,這次行動就是加分項,你別勸了,我已經決定了。”
說完,他出門去給姐姐打電話,讓她和姐夫一起,去河源把媽媽接回來。
尹力姐姐一聽這話就知道弟弟大概率是要回來發展,忙不迭的答應,電話都沒放下就讓丈夫定車票。
既然尹力已經決定了,陳影也沒多說。
急救站這邊有夏森和蒙蒙在,完全不用擔心。
準備了兩天,他們一行六人出發了。
還帶了個編外隊員一起。
“金雅,你真的生小金的氣了?”
這么冷的天氣,上雪山頂,小金肯定不行,只能眼巴巴的看著金雅頭也不回的跟著陳影他們離開。
豹姐和豹哥依偎在一起吃瓜,順便還把猞猁崽也摁在爪下不許它跟上去。
“你金雅媽媽在生氣,別去觸霉頭,回頭姨姨教你在雪地里抓兔子和大鳥。”
舔了下猞猁崽的耳朵,豹姐拍了拍猞猁崽的腦袋,“你小金爸爸就是個傻帽,你可別學它。”
猞猁崽無辜的看了豹姐豹哥一眼,在心里給小金爸爸點了一排蠟。
天氣冷下來后,虎大爺就搬回了急救站。
颯颯帶著孩子們去了老樹洞那邊過冬,也是訓練孩子們的野外生存能力,這事兒不能耽擱。
為了配合颯颯教孩子,最近豹哥豹姐都很少往那邊走了,就算過去,也會故意嚇唬兩個團子,讓它們知道,野外的世界很殘酷,其他的猛獸會對它們的生命造成威脅。
悶墩兒也回來了一趟,最后選擇老熊溝西邊靠河岸的地方住下,一水之隔就是公熊貓的地盤,兩只經常隔著河對吼。
悶墩兒嘴巴很厲害的,公熊貓罵不過它,就要渡河打它。它打不過就跑,還跑去找颯颯告狀。三百斤的熊,在地上滾來滾去的樣子,別提多創人。
街溜子偶爾也會過來找公熊貓打架,兩只還算有分寸,沒下死手,估計把打架當成了發泄精力的渠道。
跟急救站的歲月靜好不同,這次上山,他們目標明確,一路上也沒耽擱,只花了兩天半的時間就到了山頂。
扎營的還是老地方,那邊有巖石可以遮風避雨,生個火什么的也方便。
搭建好營地后,除了尹力和森警同志留下守營外,陳影他們四個人則分成兩組,去大雪豹和小雪豹的洞穴查看情況。
“影哥,我們這邊沒有發現,洞穴已經廢棄很久了。”
小雪豹那邊的兩人查看一圈后,對講機聯系了陳影他們。
陳影這邊卻有了另外的發現。
“這只母雪豹應該是今年才來的,之前都沒有發現。七月份也是我上山的,確定當時沒有看到這只雪豹。”
陳影抿嘴趴在巖石上,利用相機鏡頭觀察大雪豹的洞穴。
那個寬敞的洞穴已經有了新的主人。是一只體態比較圓潤的雪豹媽媽和它的兩個孩子。
從小雪豹的大小可以看出,它們差不多有四個月了,在洞穴內打鬧撕咬著玩。
“很可能當時雪豹媽媽是在其他地方生的崽子,八九月份才搬到這里來的。”
這個洞穴比較寬敞,但絕非生產的好地方。
七月份那會兒,應該是雪豹才出生還沒滿月的時候,看不到它們出現很正常。
這片雪山有新的頂級食肉動物出現是件好事,但對于大雪豹來說,恐怕真出了意外。
今天時間不早,他們爬山累得不行,需要足夠的休息恢復體力,明天再去周圍找找看,實在找不到也只能算了。
自然界的動物遷徙是很正常的事,年紀大了,生病了,受傷了,都可能讓它們無法守住自己的領地。
守不住領地就只能去其他條件差一點的地方討生活。
這是自然界的規律,也是叢林必須遵守的法則。
陳影他們觀察了一會兒,退回扎營點。
“怎么樣?發現什么了沒有?”
尹力給他們倒了熱奶茶,喝一口下去,整個人逐漸暖和。
“我們那邊沒有發現,洞穴外面的痕跡依然是很久之前留下的。不過在回來的路上,我們發現了一坨新鮮的糞便,懷疑是那頭出現過兩三次的豹子留下的。旁邊樹上還有磨爪子的印跡。”
陳影看了一眼沒有說話,他心里總有點不太舒服的感覺。
吃過晚飯,天色逐漸暗淡下來。
金雅今天一天都沒見著身影,不知道跑哪里去折騰了。
尹力看出陳影的情緒不太好,小聲問他到底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總覺得應該是有什么意外發生。”他說完沉默了一會兒,“我打算明天早上過去看看,趁母豹子出去捕獵,試試看能不能找到點線索。”
“行,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陳影胡亂點頭,目光一直膠著在洞穴的照片上。
第一天守夜沒安排陳影和尹力,知道他倆明天肯定要出去尋找大雪豹的蹤跡,那是相當耗體力的活,必須得休息好了。
而森警同志和設備科的那位同事工作任務稍微輕松點,白天可以趁機補補覺,所以守夜就先安排他倆來。
差不多凌晨五點左右,金雅叼著一只雪兔回來。
把兔子一扔下,它急急忙忙的扒拉陳影的帳篷,嘴里還發出短促的叫聲。
陳影驚醒,拉開帳篷拉鏈,金雅搶先一步鉆了進來。
“嗷兒,兩腳獸完蛋了,我知道那個大家伙怎么回事了。”
“不著急,慢慢說。”
“我昨天出去問了一圈,從下面那頭豹子那里聽到說,這里以前的那頭大家伙死了!它是天氣還熱的時候來過,后來又下山去呆了一段時間,前幾天剛上來,打算把這塊領地圈起來。”
金雅說得亂七八糟,陳影想了好一會兒,才把它的意思弄明白。
“你是說,渣男雪豹死了?怎么死的你知道嗎?”
金雅猛甩頭,“不知道,我問了那個家伙,它也不知道,是從別的獸那里聽說的。”
陳影坐不住了,他快速收拾東西準備去母雪豹那邊問問情況。
尹力跟他一起,但沒有靠近,而是拉著金雅隔了二十多米遠就停下了。
陳影的靠近讓母雪豹警惕的起身,站在洞口死死盯著他。
陳影也沒靠近,努力釋放善意。
“我過來,想找你打聽個事兒。”陳影放慢語速,說話的同時也在注意觀察母雪豹的表情,“我想問問,以前這里的那頭公雪豹,它是離開這里了嗎?”
母雪豹沒有吭聲,盯著他看了起碼五分鐘,才慢慢走出來,鼻頭翕動,似乎在分辨他的氣息。
差不多隔了三米左右,母豹子停下。
“它死了。”
“…我能問問是怎么回事嗎?我和它約好每年見一面的。”
母雪豹左右來回踱步,好一會兒才蹲坐下來,尾巴一甩,圈住自己的爪爪。
“我知道你,以前見過你的。”母雪豹語氣低沉,“它是在捕獵的時候,從山上摔下去,撞到了石頭上,和那頭食物一起死了。”
陳影腦子一懵,無法相信,“不可能,怎么可能,你們雪豹怎么可能摔死…”
“為什么不可能。”母雪豹冷靜得近乎冷酷,“我的媽媽,我媽媽的媽媽,都是摔死的。未來的某一天我也可能摔死。”
陳影不知道該說什么。
其實他知道,在野外發現的雪豹尸體,百分之八十都是摔死的。畢竟雪豹墜崖式捕獵的方式太過可怕,曾經他就看到過一個紀錄片,雪豹咬著巖羊從幾十米高的峭壁上滾落。
雖然雪豹擁有無與倫比的動態平衡能力,但只要中途一個角度不對,堅硬的巖石可不會主動避讓。
陳影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么,當他的猜測成為事實后,哪怕是冷靜如他,也有點無法接受。
母雪豹的眼睛一直盯著他,隔了好一會兒,語氣好奇的問他,“你在傷心?為什么?”
陳影抹了抹眼角,吸吸鼻子,“因為是朋友啊。我說過每年都會來看它,但我失約了。”
母雪豹抬了抬腦袋,回頭看了眼身后的洞穴。
兩只小雪豹正擠在洞口巖石的縫隙處偷偷看著他們。
“對了,還有一只雪豹呢,年紀小一點的那只。”
“它離開了。”母雪豹沒賣關子,“在那個大家伙死后不久它就離開了。走之前還來找過我,希望我能搬到上面來,說這片領地會屬于我的孩子。”
陳影眼角微微抽搐了下,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我可以冒昧的問一下,你孩子的父親是?”
“就是那個大家伙。”母雪豹甩了甩尾巴,“雖然它因為捕獵死了,但它依然是這一片最強大的雪豹,我孩子的父親,必須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