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柳看了看周圍一圈人,見都沒什么意見,這才轉頭對寧組長和易主任說道:“其實這道菜的票數,就已經很說明問題了。三十票里邊獨收二十,我覺得是它的心思用得巧妙,讓人耳目一新。”
“我自己認為這道菜和老金的赤玉芙蓉粥,算得上是烏金血米的經典做法。一甜一咸,一涼一熱,一葷一素,路子和老金走得截然相反,但是食材的優勢同樣得到了絕對的突出,因此還是將它列入備選吧,也讓老外們知道我們中國也有不輸他們的冷盤果味菜。”
寧組長看了易主任一眼,易主任終于第一次露出了微笑:“很好,這次選拔賽,不但選出了好菜;還讓我看到了烹飪界同志們的高風亮節,公平公正,不嫉妒,不打壓,不拉幫結伙,也不玩所謂平衡,所謂人情。”
李君閣不由得暗自冷笑,這都是你的騷操作好不好,要換一種方式你試試看?
易主任接著說道;“我們國家烹飪界為什么這么繁榮,除了民以食為天,我想這些才是基礎,是關鍵。”
“于是才讓我看到了同志們的善于創新,敢于突破;讓我看到了這項事業后勁十足,后繼有人。看到了在坐各位以老帶新,繼承傳揚,扶上馬,還要送一程。看到各位的坦蕩平實,實事求是。”
“那就這樣吧,既然大家都沒有意見,那這次金玉雙吉,水陸清揚,紫晶玉釀,三道菜列入國宴菜備選菜目。恭喜金老了,你推薦的高足,這次可是獨中三元,放了個大衛星啊。”
金老樂呵呵地笑道:“三娃還真不是我的徒孫,他師傅是我蜀州民間傳統九斗碗高手劉三高,獨門高湯可謂一絕。我們就是在李家溝見過幾次面,見他是可造之才,讓他到程先手下練過幾個月基本功,剩下的,都是他自己在久長居操練出來的。”
“現在交通便利,物資也通暢,各大菜系已經開始出現大融合大交流的趨勢,因此說這三道菜就是我蜀州菜系,我們還真不敢這么厚臉皮。只能說年輕人能做出這樣的成績,我們老一輩行里人當然替他們感到高興,三娃,還不謝過前輩們抬舉?”
劉三娃連連鞠躬:“謝謝,謝謝各位師大爺,謝謝各位師叔伯,各位師兄…”
劉程先問道:“三娃你到底叫啥?到現在還不知道你名字,國宴菜發明人,總不能菜譜上還寫劉三娃吧?”
眾人這才知道,金劉二人連劉三娃的大名都不知道,這簡直可以算是魏晉高風,足夠當傳奇拿回去講了。
劉三娃尷尬地說道:“我…我叫劉一凡…”
事情已經搞定,易主任和寧組長先行告退。
大家放松了下來,老張笑道:“還有個娃子,好家伙這是來擺譜的啊,我就看你送了幾條魚,然后便揣著手在一邊看熱鬧了,要我店里二廚是這態度,立馬開除。”
金老笑道:“這位也給大家介紹一下,做菜馬馬虎虎,不能算行里人。不過倒是能養能種一手好食材,算是山溝溝里邊的種田小能手。”
“我那店里邊的材料主要都是出自他們村子,李家溝。李君閣,大家叫他皮娃就好了。”
李君閣趕緊鞠躬:“我本來要離場的,是三娃非拉著我留在那里,把我當安神補心丸使呢,不是要我幫什么忙,圖的是一個藥效。”
眾人都是一陣笑。
李君閣接著拱手道:“多謝各位前輩謙讓提攜,讓我們村又得了個能人,這次攜來的食材還多著,鵝蛋金我都帶足了二十斤,要不我們就借廟燒香?借哪位前輩在首都開著的酒樓,讓三娃給我們弄上一抬李家溝風味,算是答謝?”
老柳趕緊笑道:“遇仙樓遇仙樓,誰也別搶,賽前就說好的去我哪里,這就算瞌睡送到枕頭,又省了一大筆。”
就算是心里邊有疙瘩的,這時候也使不出來,都是滾了幾十年的老江湖,蜀州這倆娃子又做得一點讓人挑不出來毛病,因此也就樂得順水推舟。
眾人出得門來,劉三娃跟在后邊:“二皮哥你狗日又害我!”
李君閣說道:“你懂個屁,僅僅三道菜,怕是壓不住人家的閑言碎語。這次帶出來的食材都是我精挑細選的,你就照平常料理,突出食材本味就行。這關過了,你才算是真正出人頭地,考驗才剛剛開始,你自己要靈性一點,知道不?”
劉三娃說道:“剛剛那易主任不是說…”
李君閣摟著劉三娃的肩膀:“別人那樣說,我們可不能那樣聽!你這怎么都算是橫插一杠子,所以該圓的場還得圓。”
“一會兒你就老老實實在廚房做菜,多做些,拖拖時間,順便算是躲酒,臺面上頭我來招呼。越是這樣的時候越要做低伏小,等到了李家溝,我們再好好慶賀。”
這一場晚宴,金老和劉程先對李家溝出來的兩個娃子的表現非常滿意,劉三娃在廚房里忙活,出來的菜品讓人沒什么好挑剔。
李君閣則在席面上談笑風生頻頻勸酒,雖然大廚們珍養味覺控著酒量,但是三十人一人陪三杯,那也是小五斤。
金老今天也放開了,消解了不少對付李君閣的火力。
等三圈打完等劉三娃再傻呵呵地出來,大廚們每日的固定酒數已經被李君閣消耗殆盡,沒法再灌三娃的酒了。
李君閣準備的食材的確讓大廚們驚喜,初次接觸的他們也不知道到底是劉三娃的廚藝好還是食材好。總之刀工火候不論,至少每道菜在味道上都超過了自己徒弟目前的水準,就算想找茬的人也無話可說。
然后今天不說,以后再說就只會讓人小視了。
出得遇仙樓,余再男來接四人回京南賓館。
金老和劉程先,劉三娃坐在后座。
金老一屁股坐下,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李君閣的肩膀,滿嘴胡話:“皮…皮娃!你…小子,當真就是…一個…油葫蘆!裝酒的…油葫蘆!”
劉三娃沒明白,劉程先卻哈哈大笑:“你師公是在說皮娃滑不留手滴水不漏,外加酒量好。師傅,你別是醉了吧?!”
金老已經高了:“醉…什么醉,我蜀州菜系…何時如此拉風過!從來…沒有!什么四大菜系之一!就一個開水白菜…丟人!加上一個赤玉芙蓉粥…臊皮!呵呵呵還是我們三娃子厲害呢…我到現在都如同在夢里邊一般呢…三娃三娃你快掐師公一下,師公看看是不是還沒醒…嘔…”
劉程先嚇壞了:“哎喲老頭真醉了!”
余再男一邊開車一邊看著后視鏡,不禁失笑:“金老這么霸氣的人,竟然也有這樣可愛的時候?這個太少見了。”
劉程先說道:“老余你還看什么笑話?!趕緊找找有沒有袋子啥的!皮娃把礦泉水遞給我…哎喲等回蜀都我怎么跟師娘交代喲…”
等回到賓館將金老安頓好,李君閣和劉三娃才回到自己房間。
劉三娃先去清洗一身污物,出來見李君閣已經把茶水給他泡好了。
李君閣將茶遞過去:“坐下歇會兒,今天你也累壞了。”
劉三娃端著杯子怔怔地出神:“沒想到師公對這次比賽這么看重…早知道我該更認真些的,最后拿到金玉雙吉太冒險了…”
李君閣說道:“你是為了追求菜品的極致,這就是對你師公如此看重的最好報答。他嘗過之后不是還夸你機靈來著?這就說明你沒錯。倒是有不少人,呵呵呵,聰明反被聰明誤…”
劉三娃搖搖頭:“二皮哥,以后我不想參加這樣的比賽了。”
李君閣笑道:“以后你也用不著參加這樣的比賽了,篾匠叔,石頭叔,誰不是一朝出世驚天下?要再回頭去參加類似的比賽,反而就是失了身份。”
劉三娃說道:“我跟他們不一樣,我覺得我的廚藝還達不到他們那種境界。”
李君閣說道:“三娃你要明白,做菜和寫文章一樣,誰都能上手誰都能評論,這就造成一個問題,眾口難調。所以這東西永遠沒有第一名,你沒有成功之前,誰都可以批評上兩句,說上一通是非。”
“因此你除了要虛心,還要學會堅持,自己心里要有個數,就按著自己的路子走下去,不要為了迎合別人的口味放棄做你自己,那樣最后只會成為四不像。”
“你現在已經可以自發研究菜品了,而且也出了一些成績,這就說明你自己的路子沒有錯,那就繼續沿著這條路摸索下去,總有一天你自己都會對自己的成就感到驚訝。”
劉三娃抬頭看著李君閣:“這路子…似乎很熟悉…”
李君閣笑道:“當然熟悉,因為你身邊不少人都是這樣干的,這就是我們李家溝人的風格。鍥而不舍,金石可鏤。至于旁人說什么,他們關心過嗎?”
劉三娃連連搖頭:“我就一廚子,怎么敢和他們比…”
李君閣說道:“當年篾匠叔說過和你一模一樣的話,我告訴他可不能妄自菲薄。”
“技進乎道,藝可通神。這句話今天同樣送給你,意思就是說,任何事情達到極致,都可以通向對天地規律的了解和掌握,都是一門對自己精神和內涵的修煉,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你多加油吧…”
劉三娃似懂非懂:“哦,謝謝二皮哥,那我繼續加油。”
“我這樣說,這逼裝得穩不穩?”
“啊…啥意思?”
李君閣抓著劉三娃肩膀猛搖:“哈哈哈…你龜兒怎么還不飄?還不飄?連老子旁邊看的都飄了你為啥還不飄…穩得老子都嫉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