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眾人打過了招呼,劉爺對李君閣干笑道:“你龜兒也不曉得先拿手機打個響片,莽頭莽腦就來拜門,這是哪道的規矩?”
李君閣哈哈大笑:“內門弟兄當面!哪里還需要繃啥子勁仗!我就是杜姐的小老幺,舵大爺不至于因為這點磨皮造癢的禮數就要拉我去傳堂嘛?再說沒聽說過拿手機打響片的,劉爺你這算七月的船兒跟倒漲?”
劉爺笑道:“漲不過你的橋面!你這向莽點才漲得有點太!國外的六扇門都招來了,老子都只有下矮樁!我就問你后排山上邊的那些熱柱子你準備好久起送?有他們在,老子心頭桓順不歸一。”
李君閣說道:“袍哥人家不扯襟襟片片。五湖四海皆兄弟,只有上手往里招,沒得開口往外吆。”
杜姐白了劉爺和李君閣兩眼:“你們就不能說點讓人聽得懂的?阿音快過來,你摸摸,寶寶在動!”
李君閣這才坐下來,對杜姐說道:“杜姐,這幾個月小河鮮沒斷吧?”
杜姐笑盈盈地說道:“以前都是吃著你家的鯽魚湯,開河后曉松跟曉柏三天兩頭就給我送些小魚來,好多我們都不認識,后來找劉三娃一打聽,我的媽呀,原來你們李家溝的小魚比大魚更精貴!這怎么好意思…”
李君閣笑道:“沒事,他們兩個就是賣跟斗蟲上癮了,順手釣的這些魚都是賣蟲子的副產品,你就安心吃著。要是吃膩了,我讓劉三娃給你另做,換換口味。”
劉爺笑道:“她呀,現在天天還要去祠堂聽老祖宗講課,說是胎教,對孩子好!”
阿音這時驚喜地對李君閣說道:“二皮,寶寶真的在動呢!”
杜姐笑道:“四爺爺講的很生動,又不用費腦子,跟著著他的話,不知不覺就陷進去了,不僅僅是胎教,我聽著也是一種享受。”
李君閣說道:“那就好,鄉下沒什么娛樂,就是看看風景,種種花草。能聽得進去,那就聽吧,就是天氣有些大了,你們去祠堂的時候,要盡量走樹蔭底下。”
杜姐就看著阿音直笑:“阿音真是個有福氣的,看你們家二皮,多會照顧人!”
阿音給羞了個滿臉通紅:“哎呀杜姐凈會拿人開玩笑!”
劉爺這邊還有仆人和媽子,李君閣又關心了幾句,知道他們都過得舒心,這才對劉爺說道:“那我們就走了,對了烏金血米下來了,明天我給你們送一些過來,那東西很養人,對大人孩子都好。”
看了一眼桌上的荔枝,李君閣又說道:“杜姐,這荔枝吃多了會上火,過過嘴癮就行了。”
杜姐抿嘴嘴笑:“知道了,怎么嘴碎得跟個老媽子似的!”
一行人又逛到了篾匠叔這里,良子穿著一身李家溝的藕色女紅紗裙出來見眾人。
李君閣看得對阿音直感慨:“李家溝的女紅真襯人啊,你們幾個穿上都是那么的好看。”
良子正在玩茶藝,這就正好了,大家都盤腿坐在大木頭茶幾前,等著良子分茶。
良子一手牽著衣袖,一手拿竹夾從陶水盆里撈出小杯子,然后在煤砂泥的茶壺里添上茶葉,從松果碳上取下燒水的砂壺注水沖茶,一舉一動都是那么的嫻雅,看得哥大五人組嘆為觀止。
倆妹崽暗下決心,作為李家溝的女人,這一套優雅的動作一定要學到手才行。
茶葉沖過一遍,良子重新注水,泡上幾秒鐘,開始給大家勻茶。
然后人手一杯,聞香品味。
李君閣這時才開口:“篾匠叔呢?”
良子笑道:“他正在后邊擺弄漆室呢,現在的天氣正是拭漆推光的好時候,這都忙活了一個多月了。”
李君閣說道:“哦?那就是新的一批小蠻要出來了?”
良子說道:“小蠻選料太嬌,今年也就能出五支,倒是十二尺和十五尺的五溪蠻能有十來支。”
李君閣問道:“十八尺的有嗎?”
良子說道:“十八尺的對強度要求高,今年只能出兩支而已。”
阿音對李君閣說道:“這兩支都被國內的玩家預定了。”
李君閣這才感到驚訝:“國內?國內也有人玩這個了?”
阿音笑道:“你不是說以前就一直有人玩嗎?以前都是玩日本和竿,現在我們自己也有了,品質不比和竿差,加上現在篾匠叔的名聲也很大,當然有市場了。”
說完又道:“國內人士還是喜歡長一些的,九尺的他們覺得短了,希望我們推出十五尺的小蠻。”
李君閣一想,這個也有道理,這是國內大多數釣場的魚情決定的,近水沒魚可釣。
然后又想到了一個問題:“十五尺的小蠻不是不能做,問題是,價格肯定會很高很高,這個能有市場嗎?”
阿音笑道:“你這是低估我們國家的消費水平了,現在的有錢人,開始注重修身養性,喜歡釣魚的也越來越多。你看看來李家溝包那幾棟木樓的游客是什么消費水平就知道了。”
良子抿嘴笑道:“其實你篾匠叔已經在做了,今年就會有一支十五尺的小蠻面世!”
李君閣哈哈大笑道:“我叔都這么厲害了?!良子嬸,現在我們不差錢了,這支竿子堅決不賣!就擺在蠻溪竹坊柜臺上當展示品!”
說起柜臺,五人組坐不住了,紛紛起身跑去柜臺參觀各種手工藝品。
魚竿其實是一個系統工程,涉及的工藝范圍非常寬廣,從做竿套的針黹女紅,到竹編,藤編,絲織,竹藝,木藝,漆藝,烙花,螺鈿,講究的甚至還能包括金藝,珠寶鑲嵌。藝術層次涵蓋了書法,繪畫,雕刻等諸多門類。
就好像航天工業是諸多普通工業行業的催化和引領一樣,魚竿也是諸多手工藝的集大成。
因此良子和篾匠叔兩人的各種手工藝品在柜臺里邊琳瑯滿目,啥花樣都有。
以前的篾匠叔是啥都會,不過藝術品味還不是很高,因為主要還是以賣籮筐等粗笨實用器為主。
現在良子進門后,篾匠叔做出來的東西就不一樣了,一件件都成為了精美的藝術品。
比如一個純展示漆藝的葫蘆,十幾層色彩不一的大漆髹上去,每一層還厚薄不一,每髹一層就打磨一次,最后在葫蘆上形成類似天然瑪瑙石一般的層次紋理,不過邊角比瑪瑙柔和圓潤,如同將漫天彩云攝到了葫蘆之上,美得讓人驚心動魄。
比如一根雞血藤杖,用蒸汽燙壓直,然后刮出紅色的內層,利用雕刻工藝,將不需要的紅色剔去,露出底下木色的第二層,就這樣在一支雞血藤杖上,刻出了嵇康的《贈秀才入軍其十四》,外加一副山水圖,最后用清漆補平拋光,配上藤編的杖頭和底部的白銅丁,這就已經完全是一件打著實用器名號的藝術品了。
這是身份的象征,誰要是真用它來幫助行走,那是作孽。
李君閣撫摸著紫紅色杖體上木色瘦金小字,口里念道:“‘目送歸鴻,手揮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這手藝配上嵇鐵匠的四言詩,實在是太高妙了…”
阿音不懂:“嵇…鐵匠?”
李君閣說道:“嵇康也是一個手工藝愛好者,當年鐘會來拜會嵇康,嵇康正在家中打鐵,竹林七賢中另一人向秀,在給他拉風箱。三人一言不發好一會兒,鐘會轉身要走,嵇康問道:‘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鐘會回到:‘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哈哈哈哈…”
阿音說道:“什么意思?”
李君閣笑道:“大家都是聰明人,鐘會代表的是身后的司馬家族,嵇康的態度就是擺明了不會合作,大家心知肚明,不需要再廢話了。鐘會對嵇康的殺心,就是這一刻埋下的。”
這雞血藤杖就是讓李君閣掏錢買都有些麻爪,愛不釋手地欣賞了半天,李君閣將藤杖放回去,給哥大五人組每人按生肖選了一個萌萌的瓷胎竹絲編儲錢罐子。
這時候篾匠叔也上來了,身上穿著一身葛麻的粗服,挽著袖子,衣飾發型一看就是良子打理的,將整個人的神采內蘊烘托出來,大師風范帥得一比。
倆妹崽拿眼睛在李君閣和篾匠叔的臉上看過來看過去,感覺還是這大叔更帥。
篾匠叔跟幾人打招呼:“喲,你們回來了?你看我雖然不打米不收荔枝,可這段時間也忙,都沒來得及去祠堂拜會…”
良子給篾匠叔拿來熱毛巾擦臉,又親自給他擦手,然后給篾匠叔的主人杯里倒上茶遞給他,這才端著熱水盆下去,留他跟眾人說話。
李君閣看得嘖嘖搖頭:“我的個去!整個李家溝,誰家媳婦能把男人伺候得這么周到?還一個指頭一個指頭給你擦。享福啊…”
篾匠叔老臉一紅:“她嫌我擦不干凈,大漆這玩意兒要咬人的…”
李君閣一想說道:“也是,就你這雙手,比整個盤鰲鄉的荔枝都精貴!是該好好保養保養。”
篾匠叔拉開抽屜,從里邊取出一對青珉石核桃來,一邊在手里把玩著一邊說道:“對門老石頭送了我一對核桃,說是祖上傳的法子,叫我每天歇工了玩上一個鐘頭,將手活動開,順帶練習手勁和控制力,你別說還真有效!他那邊你去看過沒有?聽說小石頭回來就被關起來了?隔行如隔山,我也不好說什么,你是不是該過問一下?我都見石頭嫂子偷抹幾回淚了。”r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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