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幾個小內侍離開后,云臺內只剩下了皇帝、太后以及張居正、馮保四人。
李太后看了看御座上的朱翊鈞,他坐在御座上,手扶著扶手,正看著張居正。李太后松了一口氣。
“請問張先生,是怕影響到朕的什么?”
張居正一聽這句問話,心中不免格登一下子,盡管他是在用這話引出自己的目的,可是卻沒有想到小皇帝會這么問,這樣的發問顯然是帶著質問的味道,這與他最初的估計有所不同。因此,他下意識地看了小皇帝一眼,然后答道:
“回皇上,臣近些時候,除了聽說世人謠傳臣是奸臣之外,還聽他們說,說…臣不敢說!”
“有什么不敢說的!”
“是啊,張先生只管直言!”
李太后提高嗓門問道。
感覺到李太后和皇帝的目光都在自己的身上,張居正卻不敢正視,垂下眼瞼清咳兩聲,答道:
“當年先帝駕崩,皇上幼主登極,這些年宮府及部院大臣,都齊心協力,輔佐圣主開創新紀。雖偶有不諧之音,卻無損于禮法,臣亦勉力操持國政,得幸這幾年天下尚還算太平。”
“張先生,你的功勞哀家是知道的。”
李太后眼波一閃,又說到。
“可是有人稱你是奸臣,皇帝是昏君!”
“臣萬死!”
行跪禮的張居正連忙叩頭道。
“所有一切皆知陛下信用微臣而起,所以臣才想請奏致仕,請陛下準臣告老還鄉。”
“張先生,難道你就只因為別人的一句謠傳,就要棄朕而去嗎?”
又一次,朱翊鈞質問道。
“你是不是還有什么話沒有說?”
朱翊鈞之所以會這么說,是因為他知道,張居正絕對不是一個因為幾句話就致辭仕的人,他現在這么說,必定是有他的原因。
“臣…”
見張居正垂首不語,朱翊鈞厲聲說道。
“張先生,難道你要欺瞞朕嗎?”
“是啊,既然能把張先生逼得如此,那必定是大事了,張先生難道就忍心拋下我們孤兒寡母離開嗎?”
李太后也在一旁附和道。她的話聲落下時,張居正哽咽一聲,說道:
“先帝與下臣,有千古不移的君臣之誼。當年先帝駕崩,以下臣輔政,下臣就發誓,此生必定輔佐陛下開創我大明極盛之世,可,可今日,他人于士林民間散布下臣是奸臣,而陛下是昏君的謠言,下臣又哪里容人如此污蔑陛下,只是,下臣,下臣擔心,有人故意散播這一謠言,為得是將來行不臣之事!”
“什么!”
朱翊鈞與李太后幾乎是同時起身,兩人的目中都閃過一絲慌張,尤其是李太后,聰明如她,又豈不知道,能把張先生“逼”得致辭仕,那這件事恐怕就不是無的放矢了。
“張先生,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帝和太后的反應落在張居正的眼中,他長嘆一聲,然后說道。
“陛下,去年鈔關稅務總司施奕文于南京遇刺,臣受命于陛下令人嚴查,可不曾想卻涉及千百人,臣在驚訝之余,更是倍覺惶恐。上千人牽涉到刺殺欽差,有策劃者,有動手者,有提供掩護…這么多人,如此膽大包天,歸根到底還是因為反對臣所推行的改革,臣的自問自推行改革以來,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大明的江山,而他們卻為一已之私,行此不義之事,臣便授意他人暗查,可不曾想,卻探知有人狗急跳墻,居然勾結藩王宗室,意圖借口“清君側、誅奸佞”…所以自從得知消息后,便想所有一切既然都是因臣而已,所以臣便請求致仕,如此便…”
不等張居正說完,李太后就哭訴道。
“張先生當真以為如此,那些人就會住手嗎?”
然后她盯著張居正說道。
“你是先帝遺囑中的顧命大臣,鈞兒雖貴為天子,這些年而國事天下事,都是勞張先生盡心謀劃,這么多年,張先生如何忠心于國事,哀家又豈會不知,現在有亂臣賊子想要奪皇兒帝位,難道先生真的要棄我們而去嗎?”
李太后剛說完,朱翊鈞就厲聲質問道。
“是誰,是誰如此膽大包天,居然,居然敢…他們那里是要誅奸臣,分明就是想篡位謀反!難道,他們真以為朕不敢殺人嗎!”
正是年少的朱翊鈞一直以來都想要有一番作為,想要成為一代明君,可是他從不曾想到,現在居然有人想要篡位。
“臣,臣萬死…”
張居正卻是兩手按膝,頷首言道。
“若是臣致仕能避免這一切,臣請陛下同意臣致仕。”
李太后覺得張居正的話雖然誠懇,但是未嘗不知道,這并不是出自于他的本意,于是便說道。
“張先生怎好如此說話,你不僅是大明的首輔,還是皇帝的師傅哪,不要忘了,隆慶四年,你就是太子太傅!”
“臣從不敢忘,”
張居正抬眼看了看坐在御座上的朱翊鈞,充滿深情地說道。
“只要能保住陛下,臣縱是萬死又有何妨。”
“萬死!”
朱翊鈞看著張居正說道。
“張先生,你既然是朕的師傅,也是大明首輔,現在朝中出了逆臣,難道先生就是要棄職而去嗎?先生就是這么對學生的嗎?”
朱翊鈞盯著張居正說道。
“臣,臣…”
心知時機已經成熟的張居正,便再次叩道說道。
“臣不敢!”
“張先生,即使是你致仕了他們又豈會放過我們娘倆。”
“是啊,首輔,擱那些個亂臣賊子眼里頭,可是沒有皇帝太后的,即便是您致仕了,他們一樣的會行叛逆的!”
一旁早就被嚇的心驚肉跳的馮保,也跟著說道。
“張先生,你告訴朕,有那些人涉及其中!”
朱翊鈞瞪大眼睛,盯著張居正問道。
“臣雖然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涉及其中,但是臣知道,他們已經做好準備,只待時機成熟時,即會發動…”
“既然如此,你準備怎么做?”
相比先前,朱翊鈞反倒是冷靜了下來,他走過去扶著張居正說道。
“張先生,無論如何,還請先生救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