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再美不過江南,也就是鳥不拉屎的地方…”
坐在轎子里,只覺后背有些冒汗的汪新在心里咒罵著,雖說這江南是繁華之地,可在汪新的眼里,他根本就是被發配到這里,天下這么大,可那里比得上京師的,南京或許繁華遠超京師,可又豈比得了京師?
“不成了,得想個折,不能一輩子在這里當個守備太監…”
南京守備太監,瞧著是風光,看似應該是專橫獨斷、說一不二的主,可是只有身在其中,才知道,這所謂的守備太監,遠沒有外面那么風光,過去只有一個正監的時候,還算風光,后來又設了正副兩個守備太監,權也就給分了,再往后六七個守備太監也是再平常不過,擱到他身上可是排到了第六,連個副字都沒有。
為什么會這樣,還不是因為南京守備太監是個養老的地方。
老天爺,爺們才不過四十,這么早就來南京養老了。這不是老天爺不開眼嘛!
當然,其實對于汪新來說,能保住命都已經是老天爺保佑了,畢竟六年前的那個案子,別說是他,就是干爹也惹惱了朝中眾多大臣,雖說最后那人死了,一了百了,沒沾著干爹他們,可是大家心里和明鏡似的,最后不得已,干爹只能讓他們到外地避上一避。
汪新也就是那時到了南京,成了南京守備太監,排名第六的守備太監。也就是在這養老而已。
“哎,難不成,這輩子當真回不了京城了?”
幾年來,一直夾著尾巴做人的汪新,坐在轎子里,又一次犯起了嘀咕。
當年干爹可是說了,等風頭過了,就會招他回京!
可這都六年了,怎么還是沒什么動靜?
不行,得想個折回京城,回到宮里頭…宮里頭能不能回去還不一定,關鍵要回到京城,回到干爹身邊,要不然干爹身邊那么多人,不定早都把自己給忘了!
可怎么離開這鬼地方呢?
非得立下大功不可!
可在這鳥地方,還他么立個毛功…
“大爺的,難不成爺們的當真年紀輕輕的就擱在這鬼地方了?”
雖說早就沒有了那家什,可對于身為太監的汪新來說,他和宮中的太監一樣,往往喜歡自稱“爺們”,似乎這樣多少能讓他找到些心理上的平衡。
就這么尋思著的功夫,轎子外面的嚷嚷聲讓汪新一陣心煩,立即挑開轎簾問道轎邊的親兵。
“這外面是怎么回事?”
“回公公,錦衣衛劉千戶說有要事稟報公公。”
“劉千戶?”
沒印象啊。雖說沒什么印象,可是幾年來一直夾著尾巴做人的汪新,還是對親兵吩咐道。
“請他過來吧。”
瞧著穿著飛魚服的劉錦江走過來的時候,汪新相信自己確實沒見過他,就這刀疤臉,只要見過肯定是不會忘的。
“下官見過汪公公。”
“嗯,劉千戶來見本公,可是有什么事?”
話是不咸不淡,可卻也不疏遠,夾慣了尾巴的汪新,這幾年見著誰都是客客氣氣的。
“在下有件事要告訴公公。”
劉錦江壓低聲音說道。
“聽說兵部那邊抓住了倭寇頭目,現在正在刑部那里審著!”
在審倭寇頭目?
劉錦江的話音一傳到汪新的耳中,讓他的眼前一亮,這不就是送上門來的功勞,要是把那個倭寇頭目拿到自己的手中,到時候往朝廷一報,可不就是大功一件,不過這事難辦啊!
畢竟…畢竟現在人在兵部的手里!
可爺們是南京守備太監,這審倭寇怎么能少得了爺們啊!就是往朝廷報功,那也得有爺們的名字不是!
心下一尋思,汪新瞧著面前的刀疤臉,心里卻又疑惑道。
不對,這樣的好事,這家伙怎么想到了自己?
“公公,下官只是副千戶,他日只求公公能在鎮撫使美言一二,抹掉了個字兒。”
一聽有所圖,汪新心里頓時明了,這些人為了個官身,總是到處走門路,于是臉上立即堆笑道。
“好說,好說!”
嘴上客氣著,汪新心里不停的思量著眼下送上門來的機會。
在劉錦江告辭后,又心下思量了好一會,汪新才對著轎外吩咐道。
“去刑部衙門!”
一直躲在路邊的劉錦江,瞧見汪新的轎子轉向了往刑部的方向,立即長松口氣,人也跟著往刑部衙門的走去。
刑部衙門大堂中,看著手中的口供,施奕文的臉色不時的變幻著,眉頭更是越皺越緊。
鳳陽、孝陵衛…這是宋家給自己安的身份,而這個身份里最大的漏洞是什么?
就是有十五年的時間說不清楚去處,現在好了,這口供里直接了當的說出了自己那十五年干了什么——和師傅一起為倭寇治傷。好嘛!
這個屎盆子扣的,可真不好解釋。
面帶冷笑的殷正茂冷眼瞧著施奕文。
“現在鐵證如山,你還有什么話說。”
面對殷正茂的質問,深吸一口氣,施奕文抬頭的答道。
“施某冤枉,這僅僅只憑他人只言片語,就說我通倭,我不服!”
“冤枉!難道本官冤枉你不成!”
殷正茂冷哼道。
“你自己看清楚了,這供詞上,可是清清楚楚的提到了你的籍貫出身,就連你師傅的姓氏名諱也說的一松二楚,你雖說不曾與倭寇一同上岸殘殺我百姓,可卻甘心為倭寇驅使,為其診傷治病,實在是可惡至極…”
聽著殷正茂的表演,施奕文的心里卻是冷笑連連,這姓趙的果然是做好了功課了,甚至就連自己師傅的名頭都出來——伍連德!
剛才看到這個名字時,震驚之余施奕文目光越發的冰冷,心底卻又忍不住發出聲嘆息。
這個時代有誰知道他,也就是自己所謂的“師傅”的名字?
除了宋家,再也沒有其它人了,也就只有在宋家那里,自己提過這個名字。之所以會提到他,更多的是源于崇拜。
而他們倒好…好一個救恩之恩當涌泉相報啊!
抬起頭來,施奕文將那張不知那個倭寇作出的口供,隨手一丟詫異道。
“在下實在是不知,這口供上的施奕文到底是何人,或許,只是與我同名而已吧!”
“好一個同名而已!”
殷正茂猛的一拍驚堂木。
“來人,給本官重打八十大板,本官就不信他會不招!”
還不等他把令箭丟出去,那邊衙門口就急急的傳來一句話。
“司寇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