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局聽到唐植桐的問話并沒有立馬吭聲,而是有些疑惑的看著他。
“今天早上我看到有人因為換房吵架…”唐植桐看到祝局的表情,馬上將自己看到的情況說了出來,生怕祝局認為自己手伸的太長。
若說其他的,唐植桐可能幫不上忙,但幫著房管局出個主意,將換房效率和滿意度提升一個臺階,還是綽綽有余的。
“哦,換房啊,這事常見,我們也頭疼,操心費力不落好。
各個區的房管所人手有限,每天面對匯總上來的換房需求根本看不過來,再加上還有些想跨區換房的群眾,整理起來更麻煩,我們局里專門成立了調配科負責這項工作,但…唉!”
祝局話說了一半就搖起了頭,這事屬于家丑,雖然唐植桐是孟慶豐介紹過來的,但站在他的位置依舊不好通過自己的口把那張遮羞布揭開。
“我知道咱們房管局的同志已經盡力了,今天不光看到了吵架的,還看到了咱這邊同志的忙碌。”
唐植桐把話匣子打開,先是肯定了房管局的工作,然后話頭一轉:
“我有個不太成熟的想法,祝局您是行家,看看得不得用。”
“嗯,你說。”當著孟慶豐的面,祝局態度還是不錯的。
化工原料公司和房管局可以說是甲方與乙方的關系,房管局這邊有修繕房屋的職責,而修繕房屋要用到油漆,油漆又是化工原料公司負責分配、供應。
祝局還是要顧及孟慶豐面子的,更何況孟慶豐之前已經將唐植桐的部分身份透露給了他,一個代表的銜就不容他忽視。
孩子沒娘,說來話長,簡而言之,換房這件事,確實是房管局自己主動提的,但剛開始的時候一年換房量剛剛突破兩位數。
自打1956年人委提議,代表大會審議并通過“大力開展房屋交換工作”的提案后,換房工作進入快車道,房管局成立調配科,當年就實現換房兩千多間。
后來人委更是猶如房管局背后的那根鞭子,幾乎每年都會有關于換房的提案,鞭策著他們往前跑。
“換房雖然不是買賣,但歸根結底還是各取所需。
房管局現在是夾在四九城居民中間,一旦換房后有一方不滿意,難免會受埋怨。
今天早上,我看到有人因為換房吵架,就琢磨著,房管局這邊是不是可以出面協調一塊場地辦一次換房趕集會?
就跟相…就跟相國寺,不是,是護國寺。
就跟護國寺那邊的集市似的,那邊有不少合作社賣些手工藝品,群眾有需求也會過去選購。
只要咱這邊提前給四九城所有單位的職工、市民發個通知,告知大家什么時候、什么時間在什么地方舉辦。
然后房管局把場地那邊安排好,比如將場地劃成幾片,哪邊屬于東城的換房信息區,哪片是西城的換房信息區等等。
讓有換房需求的群眾按照自己房子所在區域張貼在告示板上,附上自己房子的信息、租金多少、想換哪個區的房子。
這樣,換房的群眾可以面對面的交流換房信息,一對一不好協調,他們也能幾家湊一湊,把房給換了。”
唐植桐說著自己心中的構想,他本來是想用相親大會舉例子的,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相親會在幾十年后才會大行其道,但眼下不適宜拿出來,畢竟現在的思想還沒有那么開放,怎么可能把人跟貨物似的掛在細繩上找對象?那跟市場上賣豬肉有什么區別?
“哎呀!你這個辦法好啊!真是太感謝你了!”祝局本來就是行內人士,現在聽唐植桐這么一說,立馬抓著唐植桐的手搖了起來。
其實祝局在唐植桐話說到一半的時候就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辦了,只是出于禮貌,并沒有打斷他說話。
房管系統現在風箱里的老鼠——兩頭堵,只要把信息都放在明面上,讓有需求的人自己去選,房管局只負責辦理手續,這樣不僅免了責任,還能提高效率!
等唐植桐話說完的時候,祝局甚至已經想好了工作報告如何寫了:
通過組織一次換房趕集會,房管局登記了多少群眾需求,解決了多少家庭的換房需求,按每戶有一人用公交 3塊錢計算,一個人全年36塊錢,一千人就是三萬六,這可不是筆小數目!
這下,人委總不會再拿小皮鞭抽房管局了吧?
“我個人的一點淺見,能幫到祝局就好。”唐植桐一邊感受著祝局手上的力度,一邊咧著嘴笑。
這種辦法不是唐植桐憑空想象出來的,而是兩年后房管局就是這么做的!
效果斐然,兩年間房管局一連舉辦了十多次換房“趕集會”,頗受四九城居民的歡迎。
雖然唐植桐平日里都騎自行車,但平日里也將公交系統的情況看在眼里,燒油的公交車已經基本沒有了,大部分都頂著“煤氣包”,而且公交站牌下等待乘車的乘客也越來越多,種種跡象都在表明公交車次減少了。
就連馬薇,剛開始復工還乘坐公交車上下班,后來索性練習單腳騎車,因為實在受不了公交車的漫長等待和擁擠。
鑒于這種情況,四九城有換房需求的居民越來越多,唐植桐這么做一方面是給祝局投桃報李,另一方面也是想方便四九城的群眾、為國家節省資源。
看祝局興奮,唐植桐想起了那句“這都是我的詞”,可眼下祝局沒有機會說出來了。
“怎么樣?小唐的主意好吧?大石作胡同的房子可是開了天窗的,門前的柱子也斑駁掉漆了,祝局是不是也表示表示?我們這邊提供油漆,管夠!”孟慶豐在看的一旁眼熱,瘋狂的跟唐植桐示好,也是為祝局打輔助。
“那我就做一回主,幫著你把那邊的房子收拾收拾。”民房修繕不是古建翻建,花不了幾個錢,祝局領會到孟慶豐的意思后,直接朝唐植桐開口道。
“祝局,孟主任,這可使不得,您二位能幫著協調人手和物資,我就很感謝了,可不能讓您二位為了這點事破例,我照價付錢。”唐植桐有條件的接受了祝局的好意。
孟慶豐和祝局的這番操作硬生生將換房的成本控制在了六百以內,唐植桐已經很知足了,不愿再在這種顯眼的地方給別人送小尾巴抓。
“行,那就這么說定了。”祝局和孟慶豐聽后對視一眼,臉上笑容更盛。
什么叫“破例”?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時候是“破例”,可在某些人眼里就是沒有原則、犯錯誤,唐植桐能這么識趣,他們還是很開心的。
“我那邊加加班,保證今天能清空。老祝,你這邊什么時候能夠進場?咱加把勁,讓小唐同志早日喬遷新禧。”真正在辦事上,孟慶豐只與唐植桐打過兩次交道。
一次是前年的供銷社,他會三言兩句打動了自己,而且事后確實兌現了承諾,這是第二次。
換房手續結束,這次的事情也就告一段落了,孟慶豐覺得還有點早,想在唐植桐面前努力刷刷臉。
唐植桐本來還想著打聽一下化工原料公司什么時候能將貨物清空,自己好早點過去收拾,沒成想這二位三言兩句就定了幫自己修繕房子,正好省了自己的功夫,所以這會他也不吭聲,等著祝局給日子。
“那我們明天進場,最多三天就能收拾利索。小唐同志,下個星期一你就能搬進去。”祝局盤算了一下日子,說道。
“哎呀,那感情好,感謝兩位領導,我早點搬,孟主任那邊也能早點將門店支起來。說實話,我們鐵轆轱把的居民對孟主任可是翹首以盼。”
得到準確日子后,唐植桐嘴上跟他倆說著客氣話,但心里并不想在修繕后這么快搬過去。
上次去看房的時候,唐植桐就發現了柱子、門窗上斑駁脫落的油漆。
四合院的門柱等地方大多用紅漆,里面保不齊就含有甲醛,這玩意雖然聞著香,但對身體是有害的。
不過,唐植桐也沒法拒絕早點搬過去,一來能離鐵轆轱把的是是非非遠一點,二來化工原料公司跟自己換房為的是開店,手續都辦完了、房子也給重新裝修了,還有什么理由賴著不搬?
商定了修繕房子的事情,三人又客套幾句,孟慶豐以還要回去騰倉庫為由告辭,唐植桐順勢跟著他一起起身離開。
“孟大哥,謝謝!”出了房管所的大門,唐植桐鄭重朝孟慶豐道謝。
“你喊我大哥,咱們就是自家兄弟,道謝可就見外了。”孟慶豐嘴上說著見外,實則臉上已經笑開了花,對他來說,在完成化工原料公司既定目標之外,還能收獲唐植桐的友誼,已經是超級加倍了。
“行,那我就不說是什么客氣話了,以后孟大哥有用得著兄弟的地方,盡管招呼。”唐植桐說的含蓄且清晰,他一直認為把“我欠你個人情”放在嘴邊是件很蠢的事情,人情又不是免死金牌,難道說出來能生成結界給人擋災不成?
“行,咱都別見外,以后多走動。”有了這句話,孟慶豐心滿意足。
目送孟慶豐騎車遠去,唐植桐哼著歌騎車去央廣拿信。
跟楊琳道明來意,楊琳隨即帶著唐植桐去了一間專門用來盛放聽眾來信的房間。
“這幾天的信件,大部分都是寫給你們夫婦的。”楊琳邊笑邊開門。
“那我回去得仔細拜讀一下。哪些信是寫給我們的?”唐植桐趁機往里面瞅了一眼,滿滿當當的信,有的摞在書架上,有的直接盛放在麻袋里。
“我們隨機抽了一百封,剩下的挑出來,都放在了這個麻袋里。”楊琳一邊說,一邊將書架上某一摞信封拿起來放進旁邊一個敞著口的麻袋中。
“這么多?”唐植桐幫忙張了一下麻袋,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信,都快將這個麻袋盛滿了。
“保不齊還有漏的,我們就分揀出這些。
你是不知道你們兩口子現在多受歡迎,除了信,甚至有聽眾給我們打電話,說你們寫得好,說那人胡說八道。你可能不知道,那人的名聲已經在文藝界臭大街了。”
楊琳說到這里,努力不讓自己臉上友好的笑容變成譏笑。
搞文藝的待遇好,但很多人頭上還戴著帽子,部分帽子的來歷跟許靈均差不多。
剩下的文藝工作者,又有幾個樂意見到有人破壞氛圍的呢?所以這次除了普通群眾,圈里也開始了對那人的排斥。
響鼓不一定有人捶,但破鼓還是有人樂意踹上一腳的。
“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唐植桐笑笑,對那人一點同情心都生不起來。
說起來,關于對《采蘑菇的小姑娘》的批判,文藝報的責任更大一些,也不知道那邊會不會表態道歉。
“對,群眾心里是有數的。我估計后面還會有群眾來信,你們打算怎么處理那些信?”這才幾天的工夫,央廣這邊就收到了大半麻袋的信,楊琳相信后面還會有更多。
“您看著處理吧,我就不再過來取了。這些信我和我愛人都要看好多天,實在看不過來。”聽眾來信畢竟是群眾的擁護、愛戴,唐植桐當然不能說燒了、賣了,他精力有限,也實在是顧不過來,索性把主動權交給了央廣。
“行!”楊琳聽聞點點頭,央廣這邊平日里收到的信件也不少,自然有一套比較成熟的處理辦法。
“謝謝楊編輯,那我先回去了?”唐植桐拎了一下麻袋的重量,即便是拿出去當廢品賣錢,估計也能賣個一兩塊。
“我幫你抬出去。”楊琳沒少跟信件打交道,知道這一麻袋的重量,說著就主動伸出了手。
“謝謝楊編輯。”唐植桐也沒有拒絕,順手從旁邊拿起一根繩子,把麻袋的口扎的死死的。
出了門,楊琳放下麻袋,一邊鎖門,一邊朝唐植桐交代那兩首新歌的最新進展:“你們寫的那兩首歌正在加緊排練,我們這邊會爭取早日為聽眾播放。我有種預感,這兩首歌肯定還會一如既往的受聽眾歡迎。”
“那敢情好,一切都離不開央廣和楊編輯的支持。”唐植桐在一旁說著沒什么營養的客套話。
“我們可不敢居功,主要是你們寫的好。咱們約定的三首,還剩下一首,唐同志是不是抓抓緊?”楊琳鎖好門,將自己真正的目的笑著說了出來。
對上楊琳的笑容,唐植桐只能報之以苦笑:“楊編輯,這事得有靈感,有時候越急反而越寫不出來。”
“行,那你有作品可一定想著我們央廣。”楊琳當然知道創作沒那么簡單,可她站在央廣的角度,又不能不提醒,因為這次風波還有《軍藝》為唐植桐發聲,她生怕唐植桐把新創作的歌曲轉投那邊。
“好說,好說,我肯定會盡快完成約定。”唐植桐點頭應下,雖然換房的差價比預計中的少,但房屋修繕也得花錢,稿費該賺還是得賺。
一直到騎車離開央廣,唐植桐都沒提歸還麻袋的事,楊琳也猶如沒有看到一般。
麻袋雖然屬于二類商品,但一個麻袋,央廣還是出的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