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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9香椿芽到賬

  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

  莊子肯定是認可香椿才會這么寫,但他沒有說香椿是什么滋味,好不好吃。

  不過有其他比較務實的古人曾點明了香椿的使用價值。

  金代《中都雜記》里說:春日燕地以椿為疏,喜之葉鮮、味佳,實為上品。

  明代《五雜俎》里寫道:燕齊人采椿芽食之,以當蔬。

  四九城有句俗話:門前一樹椿,春菜不擔心。

  在解放前的時候,四九城不少胡同口都種有香椿樹,有很多路、胡同、院子更是直接以香椿命名,比如長椿街、椿樹街、椿樹胡同、椿樹巷、椿樹院、椿樹館等等。

  不過隨著城市化的推進,外來人口增多、供應日益豐富,香椿芽逐漸走下了餐桌。

  不僅如此,還有住戶反映香椿樹春夏之際往下面落毛辣子,對過往行人不友好,有安全隱患,椿樹也就逐漸被砍、被替代。

  也不知道今年這種年景,那些提意見的會不會后悔。

  今兒是農歷二月二十一,月亮升起的時間大約在晚上十點。

  唐植桐到約定地點的時候還不到八點,雖然沒有月亮,但滿天繁星,人影還是能看清楚的。

  “小張?”張老漢縮在路邊的溝里,看到有人騎自行車過來停下,才張嘴試探的問道。

  “張大爺,您老怎么躲溝里去了?”冷不丁的一聲,很是出乎唐植桐的意外,本來還以為張老漢沒到呢。

  “嘿,這不是擔心被別人看到嗎。”張老漢拍拍身上的土,從溝里拎著一個竹筐走了上來。

  “還是您想的周到。這是多少斤?”唐植桐也從后座拎下玉米和一條空麻袋,準備和張老漢交易。

  “今年天暖的早,比去年多一些,勉強有十五斤,不過日子還是早一點,太小的我沒摘。”張老漢依舊很實在的說道。

  “行,下一批只要別長老了就行。”唐植桐自然知道張老漢為何不摘,眼下不摘再長一陣子會壓秤,若是摘了,后面長出來的還是嫩芽,要不上份量。

  眼下吃香椿圖的是一個鮮嫩,等五月的時候,香椿會進入盛產期,那時的香椿芽一天一個樣,三天不摘就老的咬不動。

  “嗯,嗯,不敢給你老的,老的自己家留著吃。”張老漢忙不迭的點頭,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唐植桐的麻袋,十五斤,能換將近四斤玉米粒呢!

  “把香椿芽裝這個袋子里吧,我這麻袋里一共十斤玉米,給您倒騰進筐里。”唐植桐兩手撐開空麻袋,示意張老漢往里面裝香椿芽。

  張老漢一聽有十斤玉米,生怕唐植桐后悔似的,一掐一大把往麻袋里送香椿芽。

  “那啥,小張,上次換碾子,你給的白薯多,這次的香椿芽還抵不上那些白薯。”張老漢給唐植桐裝完香椿芽,并沒有伸手拿裝有玉米的麻袋,而是期期艾艾的主動提醒唐植桐自己還欠著賬。

  “張大爺,您實在,我也不跟您玩虛的。這樣吧,這次的香椿芽跟上次的白薯扯平了。這些玉米算是下一批香椿芽的定金,多退少補。”張老漢實在,唐植桐也不含糊,跟這種人打交道省心,唐植桐做了讓步,不愿在一點糧食問題上斤斤計較。

  “那,那謝謝你了。”對于唐植桐的大方,張老漢感激涕零,就差納頭便拜了。

  張老漢的竹筐說是竹筐,其實是竹篾編的,看著比較緊密。

  黑燈瞎火的,唐植桐看不清筐底的情況,生怕有洞,拿起裝有玉米的麻袋,并沒有直接往里倒,而是問道:“張大爺,這筐子不漏吧?”

  “不漏,不漏。”張老漢將竹筐往前放放,雙手捧住麻袋的口,生怕有一粒落在外面。

  見張老漢小心,唐植桐往里面倒的時候就放慢了速度,把玉米全倒進去,還拽著麻袋底部的兩個角抖了抖袋子,做到顆粒歸筐。

  張老漢用手撫摸著竹筐里的玉米粒,如同年輕時愛撫自己喜歡的姑娘一般,小心翼翼、極盡溫柔。

  唐植桐靜靜的站在一旁,沒有動,也沒有開口,就這么靜靜的看著張老漢。

  如果有人問誰對糧食的感情最深,唐植桐認為一定是農民,而且是挨過大餓的農民,其他群體因為不參與春耕秋收,對糧食只是浮于表面的了解與贊美罷了。

  張老漢抓了一把,讓玉米粒從指縫又落回筐里,聽著干玉米粒嘩啦啦的碰撞聲,他心里很滿足。

  張老漢伏下身子,借著點點星光,努力看清手里的幾粒玉米,捏了一粒放進嘴里。

  “咯嘣”一聲,張老漢硌的牙疼,臉上卻笑了。

  玉米的硬度和在嘴里的味道告訴他,這是一等一的好玉米,干燥且沒有變質。

  喜悅過后,張老漢想的就更多了。

  根據去年用香椿芽跟“小張”換糧食的經驗,張老漢知道自家的香椿樹也就能再產個三十來斤鮮嫩點的香椿芽,還不夠這十斤玉米換的,即便如此,他也想要更多!

  “小張,我們隊上還有不少人家有香椿樹,要不我幫你再多收一點?”張老漢戀戀不舍的將手里的玉米粒再放回筐里,嘴里的卻不舍得吐出來,就這么含在嘴里問道。

  這種話放在以前,張老漢是說不出口的,但饑寒交迫了一個冬天,他又實在不想再體驗一次餓肚子的感覺。

  至于“小張”一個人能不能吃下這些香椿芽,張老漢心里是有數的,但依舊問了出來,期盼著“小張”能答應。

  唐植桐躲在暗處,看著星光下張老漢那充滿期待的眼神,很想一口答應下來,張了張嘴,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張大爺,您還真會給我出難題。”

  “唉,我這也是逼得沒辦法了。”見唐植桐沒有答應,張老漢臉上還是有失望的,不過也沒有接著哀求。

  “張大爺,您有幾家相熟的?能有多少香椿芽?我明兒問問同事,看看能不能幫著分擔一些。”唐植桐當然不想放棄這種機會,剛才不答應只是不想給張老漢留下糧食很容易得來的印象。

  “四五家還是有的,跟我家香椿芽差不多,每家頭茬都能有個十來斤,后面每家能有個三十來斤吧。”張老漢看事情有了轉機,忙不迭的報著數量。

  其實他下午回家折香椿芽的時候,就開始琢磨這個問題了,自己跟那幾家一斤玉米換五斤香椿芽,一家就能賺兩斤玉米,如果能湊齊六家就是十二斤玉米!

  “行!”唐植桐一咬牙,一跺腳,在張老漢面前仿佛下了多大決心似的,許諾道:“也是按照一斤換四斤的比例來,還是不能有老梗。如果讓我發現有老梗,我就不換了。”

  “那不能!我張老三不能干那種事!我這回一根根的過手,有老的全挑出來!”看唐植桐答應了,張老漢拍著胸脯保證,生怕唐植桐反悔一般。

  “行,那就這么說定了。您那邊什么時候能準備好?”盡管答應下來還要多跑兩趟,但唐植桐一點都不嫌棄。

  再過一陣子,等糧食定量一再壓縮、節約,副食品供應嚴重不足的時候,這些香椿芽就成了搶手的香餑餑。

  尤其是到了冬天,自己空間的青菜不方便拿出來,但香椿咸菜可以啊,絕對是走人情的首選。

  不過如何將新鮮的香椿芽變成咸菜呢?

  唐植桐有些撓頭,決定暫時把這個問題放一放,要相信自己以后的智慧。

  “明天這個時候,還是在這里,行嗎?”糧食在招手,張老漢干勁十足。

  “行,不過還是只能你一個人來。”雖然想要香椿芽,但唐植桐不愿多生事端,配合張老漢的同時也提出了要求。

  唐植桐覺得張老漢要從這里面過一手,但他對此并不反感,人嘛,大多為名或利奔波,若是冷不丁的出現一個大公無私的跑來配合自己,自己反倒不敢這么干了。

  “嗯,嗯,那我明天還是這個點在這等你。”唐植桐的要求正中張老漢的下懷,點頭如搗蒜般答應道。

  約定好時間地點,兩人各自拿著東西,心滿意足的回家。

  路上,唐植桐覺得自己的消費觀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轉變。

  前年囤物資的時候,要么借著供銷社的名頭從附近農民手里低價收購截留,要么打著工地的旗號從屠宰場、供銷社等單位以供貨價截留,主打一個精打細算、質高價優。

  而如今,為了省卻麻煩,卻心甘情愿的通過張老漢換香椿芽。

  這種場面,唐植桐覺得似曾相識,像極了當初網友在平臺上說富人人傻錢多,愿意花錢買一些功能相似卻價格更高的東西。

  現在想來,富人沒幾個是真傻,人家只不過是不愿費那個時間比價格、討價還價,用錢買時間、用錢買省心罷了。

  這是兩種不同的消費觀。

  唐植桐回到家的時候,張桂芳還沒有休息,看著兒子拿回來的半麻袋香椿芽,驚訝的問道:“這些五毛錢?”

  “五毛錢可買不了,足足花了七毛呢!”唐植桐說的一本正經,從兜里掏出三毛錢給張桂芳,“瞧,這是找回來的。”

  “哇!哥哥好厲害,七毛錢買這么一堆!”鳳芝雖然年幼,但也明白眼下吃的東西供應困難,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

  “當我是三歲孩子呢?嘴里沒個實話。”張桂芳看了一眼信以為真的女兒,接著白了兒子一眼,沒有接錢,而是挽起袖子,準備連夜收拾香椿芽。

  “媽,天不早了,明天再弄吧,放一宿壞不了。”唐植桐嘿嘿一笑,也許母親已經看出些什么,看出來就看出來吧,只要不說破就行,正好挽救了自己每次都編造謊話的腦細胞。

  “先洗洗燙燙,費不了多少功夫。你先去睡吧。”香椿芽一旦不新鮮,不僅葉子打蔫,還很容易掉,吃起來口感不行,所以張桂芳打算連夜焯水。

  “那一塊吧,倆人干起來快一些。”唐植桐說罷,將麻袋調轉過來,倒出里面的香椿芽。

  鳳珍默默不語,找出家里洗菜的盆來,一副準備加入的神情。

  小王同學在廂房聽到大門響的動靜,也披著衣服來到了正屋。

  這下次,一家齊聚,都參與到香椿咸菜的制作中去。

  香椿咸菜做起來并不算復雜,擇干凈、洗凈、焯水、晾干,然后就是搓鹽,放入缸中保存即可。

  雖然不復雜,但今晚明顯是干不完的,在將香椿芽焯水后,張桂芳撈出來攥個半干,放在案板上控水,然后就趕著兒女、兒媳去休息,剩下的打算明天再干。

  “哎,你吃過炸香椿魚兒嗎?”回到廂房上了床,唐植桐攬著小王同學,問道。

  “就是炸香椿芽吧?”小王同學還是頭一回聽說這個名字,猜測道。

  “對,老BJ的說法叫香椿魚兒,可能是因為炸完以后看上去像魚吧。”唐植桐也搞不清楚這名字的來歷,老BJ的地道太多,他只知道其中一點皮毛。

  “吃過,但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當時還是葉主任炸的呢,火候沒控好,炸糊了一些,吃起來發苦。”丈夫的一句話勾起了小王同學的回憶。

  “炸糊的可不就苦嘛。再等幾天吧,等幾天我做點,給你嘗嘗。炸香椿魚有講究,打面糊的時候要往里放些小蘇打,炸出來又酥又脆,那味道,嘖嘖,一口下去能咬掉舌頭。”唐植桐說著,自己都饞了。

  這些日子以來,張桂芳雖然在主糧上給家人做了加法,但副食,尤其是油水大的東西,基本上是沒有的,也就馬克儉昨天過來帶的菜里有幾片肉。

  “討厭,大晚上的說這些。”小王同學聽見了丈夫吞咽口水的動靜,自己也覺得口舌生津。

  “哈哈哈,小王同學,你記一下,我做以下部署。十五日之內,必定讓你吃上炸香椿魚兒。”

  “說的你跟個軍團司令似的。不用立軍令狀,吃不吃都行,現在的日子我就知足了。睡吧,夢里啥都有,說不定今晚就吃上了。”小王同學不愿讓丈夫為難,摸摸丈夫的臉,說道。

  夢里啥都有,但并受人為控制,唐植桐這一宿沒夢到炸香椿魚兒,倒是一夢回到了兒時,奶奶正攬著自己,哄自己入睡,嘴里哼著關于香椿芽的童謠:

  小椿樹,棒芽黃,掐了棒芽香又香。炒雞蛋、拌豆腐,又鮮又香你嘗嘗…

夢想島中文    回到紅火歲月做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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