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7章 “來,嘗嘗,這可是今年頭茬薺菜,嫩著呢!”唐植桐將拌好的薺菜直接放在餐桌上,也沒有倒盤子里。
“嗯,拌的不錯,好吃。”張桂芳夾了一口,對味道很滿意。
其他人也是差不多的情況。
“好吃就多吃點,這個季節見點綠菜不容易。”唐植桐嘗了一口,滋味還成。
薺菜畢竟是野菜,跟蔬菜有差距,不過好在是頭茬,很鮮嫩,吃起來基本沒有苦澀的味道,也不干澀。
薺菜一旦長老后,雖然也能吃,但又苦又澀,拉嗓子,不好下咽。
飯后,張承平又陪張桂芳講了會古,就站起身來要走。
“走,我送送你。”黑燈瞎火的,雖說現在路燈還亮著,但天暖了,保不齊就有人出來瞎溜達,張承平人生地不熟的,唐植桐看在母親的面子上也得送送。
侄子來四九城學習,張桂芳作為姑姑,打聽的很仔細,住哪兒、怎么吃飯,一一問了個遍。
張桂芳本來打算再給侄子一點零花錢的,但張承平死活不收。
“你既然不要錢和糧票,讓你弟送送還是可以的。”張承平還想謙讓兩句,但被張桂芳止住了。
就這樣,哥倆出了門。
剛才聊天的時候,唐植桐問了張承平培訓的地方,四九城中醫醫院。
這所醫院坐落在大佛寺西大街,也就是后來的美術館后街,是四九城目前最大的一所中醫醫院。
其實從鐵轆轱把是有公交車能到四九城中醫醫院的,也是唯一一輛經過鐵轆轱把的公交車,8路。
不過晚間的車次并不固定,誰也不知道要等多久,再加上唐植桐覺得張承平寧愿步行也不會交錢坐公交,索性直接蹬自行車把他送到中醫醫院。
“小平哥,早睡早起,養足精神,上課一定要認真,把基礎掌握扎實,碰到不懂的就課下找老師問,別不好意思。”在昏暗的路燈下,唐植桐一邊蹬著自行車,一邊如同家長般囑咐。
“嗯!”張承平直到現在仍跟做夢似的,不敢相信自己工作的事情是表弟給張羅的,他比自己都小,有這么大能力?
“無論是老師批評,還是同學說啥不好聽的,暫時忍忍,回頭跟我說。咱是來學本領的,盡量不要起了沖突。小平哥,這樣的學習機會很難得,一定要把握好。”唐植桐事無巨細的交代著,說的都是肺腑之言。
讀大學的時候,很多同學逃課、放飛自我,殊不知有些專業課的老師是自己這輩子能碰到的最牛的專家…
“嗯!”張承平在后座上再次鄭重應道。
“在中醫醫院吃夠了,想換換口味了,就去我那,找我媽給你做。生活上缺了啥,也跟我媽開口。你不好意思的話,就跟我說。”
“不用,不缺。”張承平在后座上搖了搖頭。
盡管唐植桐在前面看不到張承平,但能從語氣中感受到張承平的拘束,雖然兩人是表親,但唐植桐覺得兩人就跟老年閏土和老年周先生似的,甭管小時候玩的多好,再見面時,味道卻大不一樣…
機會已經給到張承平了,希望他能夠爭氣吧。
唐植桐將張承平送到中醫醫院,并沒有馬上走,而是跟著走了進去。
“桉子,送到這就行了,剩下的路我知道怎么走,天不早了,你回去吧。”對于唐植桐把自己送來,張承平很過意不去,在他看來,農村人的腳步是不值錢的,無非就是晚睡一會。
“沒事,我騎車回去也快。都走到這了,也不差這幾步,我跟著你一塊去宿舍瞧瞧。”唐植桐笑笑,伸手讓張承平先走。
張承平拗不過表弟,只能帶著他一塊向宿舍走去。
唐植桐饒有興致的看著四周的景致,不是花花草草,而是看房。
唐植桐雖然沒來過,但聽同為編纂組的同事聊起過四九城中醫醫院。
這醫院占地不小,這兒原本是固倫榮壽公主的府邸(注:友情提醒,別去搜這位的照片)。
唐植桐本來不知道這是哪位的閨女,打聽后才知道她的父親是奕,也就是簽訂《北京條約》的那位。
這位公主沒孩子,等她死后,繼子很快敗光了家產,而且債臺高筑,院子也不要了,跟他干姥姥慈禧似的直接撒丫子跑路了。
解放后,這里成了五野的后方醫院,直到1956年成了中醫醫院。
醫院成立之初,除了原本后方醫院的人,更是誠聘了京城各派名醫70余人。
可以毫不夸張的說,眼下四九城最牛的中醫大夫都在這里出診。
唐植桐一直跟著張承平回到學員臨時宿舍,整整一排,好幾間房。
從房屋朝向來看,這排房間應該是以前院子里的倒座房。
所謂倒座房是指院子里坐南朝北的房子,這種房子容易潮濕、發霉,采光不好,在以前的大戶人家,倒座房一般是下人住的地方。
房間不算大,但不是通鋪,里面塞了六張上下鋪的床,勉強算讓每個學員有一個相對獨立的空間。
屋里亮著燈,幾個青年亢奮的聊著天,似乎沒人抱怨住宿條件。
屋里空間有限,唐植桐沒有太往里走,進門走了兩步就停下了,鼻尖能聞到很明顯的松木清香,再看看床,明白了,這是為了學員培訓特意新打的。
唐植桐似乎明白為啥這幾個青年為何不抱怨了,雖然這里擁擠了點,但有電、有新床、有朋友,而且不用干活,總比農村條件好。
“承平,回來了?”有舍友見到張承平,抬了抬手,算是打了個招呼。
張承平不怎么善言辭,笑笑,“嗯”了一聲。
唐植桐瞅表哥這副模樣,感覺不大行,從兜里掏出盒萬象拆開,笑著讓道:“大家好,我是張承平的表弟,大家伙有沒有抽煙的?”
“那個…能抽嗎?”跟張承平打招呼的青年膽子大一些,盯著唐植桐手里的煙,有些犯饞。
“能抽啊,留神別燒了鋪蓋卷就行。來,接著!”床與床之間都是腿,唐植桐不好擠過去,于是抽出煙來,順著床與床之間的縫隙扔了過去。
有了一個帶頭的,就有其他青年躍躍欲試,唐植桐沒有吝嗇,近的直接遞,隔著人的要么拋,要么讓旁邊青年傳遞。
“爺們,有火嗎?”那個青年在身上摸索半天,沒找到火,有些尷尬。
“哎吆,忘這茬了。拋給你吧?”煙民不帶煙不帶火,有些不講究,但他們有的人飯都吃不上了,還能苛求什么?唐植桐沒有介意,從口袋里掏出了火柴。
“別介,我過去吧。”青年站起來,從里面慢慢往外挪。
唐植桐看他的模樣,想起了自己讀高中時的宿舍,明明是八人間,卻塞了七張雙人床,進出的困難都可以忍受,就是晚上舍友的呼嚕讓人受不了…
“高級干部抽牡丹,中級干部恒大煙,工人階級二毛三,貧下中農大炮卷得歡。這煙比大炮好抽。”青年點上煙,抽了一口,順口溜跟著煙霧一塊脫口而出。
“好抽是好抽,就是沒有大炮有勁。”其他青年點上煙,抽了一口,發表了不同意見。
“咳咳…嗆!”有個青年沒抽過煙,這一口下去,咳的眼淚都出來了。
“唉吆喂,要我說你倆這是糟踐東西。”夸煙好的青年面對舍友的種種表現,痛心疾首。
“干什么呢?誰讓你們在宿舍里抽煙的?燒了東西怎么辦?”門外傳來批評的聲音,幾個青年夾著煙怔在那,仿佛做錯了事一樣,不知所措。
“夏大夫,這事怪我,我給同學們散的煙,跟同學們聊了會天。”唐植桐沒想到這個點了能在這碰到熟人,中醫醫院的大夫夏向文,也是編纂組的一員,轉過身去趕忙把責任攬了過來。
“咦,原來是唐科長,這是過來視察工作?”夏向文也沒想到能在這碰到唐植桐,不光聲音緩和了,臉上也有了笑,身為編纂組的一員,他是明白唐植桐的份量的。
“夏大夫言重了,我是咱這期培訓學員的家屬。我表哥,張承平,被公社選過來培訓,今天見了一面,沒公交車了,正好送他過來。”宿舍內空間有限,夏向文沒有進來,于是唐植桐一邊說一邊走了出去。
唐植桐說的坦然,張承平聽得忐忑,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己真的是公社選上的嗎?
隨著唐植桐出去,幾個青年又在宿舍里偷偷抽起了煙,一分錢一根呢,他們舍不得扔,不過卻加快了速度,爭取趕在外面聊完天之前抽完。
一邊抽煙一邊低聲議論:“科長是個多大的官?”
“得有公社一把手那么大吧。”有人猜測道。
“哎吆,我滴個娘來,大領導給我點煙了??”
“承平,你這保密工作做的夠好的啊,家里有這種親戚,你愣是一點風都沒漏出來啊。”
宿舍里好幾個人,每個人的關注點都不盡相同,七嘴八舌,說什么的都有。
面對舍友的追問,張承平既緊張,還感覺長了臉,血都上臉了,呲著牙笑得開心:“我也不知道他當官啊。”
“哎,剛才你親戚進門說什么來著?他是你表弟?他才多大?”
“今年二十一了。”農村習慣說虛歲,張承平照著虛歲就報了,報了個正正好好,沒給唐植桐露出馬腳。
“二十一?!我滴個娘來…”聽到唐植桐才二十一歲后,宿舍一幫青年都亞麻帶住了,太特么的超出想象了。
宿舍外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兩人聊的是接見后各自發生的事情,個人境遇或多或少還是與接見前有所不同的,否則不就白接見了嗎?
唐植桐本來是沒打算跟這邊培訓老師接觸的,一來再找人照顧張承平有些欲蓋彌彰,二來不知道葉志娟那邊怎么操作的,生怕把這事辦到兩茬去。
好在夏向文是個知趣的,聊天并沒有說以后如何照顧張承平。
這種事吧,其實這樣才恰到好處…
唐植桐跟夏向文聊了兩顆煙的工夫,估摸著宿舍里的青年已經抽完煙,才開口說自己要回去。
而此時宿舍內一眾青年面對唐植桐已是另外一番模樣,剛才是親近、熱絡,這會又多了一絲敬畏。
也沒法再聊天了,唐植桐簡單打了個招呼,沒讓張承平再送,自己走到中醫醫院大門口的存車處,開了鎖騎上回家。
跟來時相比,主干道上的路燈也熄了,好在今兒上半夜天上掛著半輪明月,唐植桐沒有什么夜盲癥,慢悠悠回家還是可以的。
家人給留了門,唐植桐進門后,插上門栓,直接回了廂房。
小王同學還沒睡,正左手托腮看書,聽到動靜后起身迎了一把:“冷不冷?”
“還行,時候不早了洗洗睡吧?”折騰這一趟,已經是將近十點,這個時間放在唐植桐來這邊之前,夜生活才剛剛開始,不少人正還沒轉場呢。
“好。咱媽讓你明天拌點薺菜給葉主任送過去。”小王同學一邊忙活著倒水洗洗漱漱,一邊轉達著婆婆的旨意。
“沒問題,明兒我再跟咱媽說,包頓水餃,薺菜不少,明天得吃嘍,再放一天就蔫兒了。”野菜沒有經過祖宗嚴選,好吃是好吃,但可存放性遠不如蔬菜。
“你跟咱媽想一塊去了,咱媽說薺菜可以烙餅子,可以熬粥,也能包水餃,讓我問問你想怎么吃。”小王同學偷笑道。
“那就水餃,明兒我調餡兒,正好星期天,能休息一下。”雖然工作不錯,也受了接見,但唐植桐還是想勞逸結合,放松一下。
“行,允許你明天早上睡個懶覺。”小王同學把調好的洗腳水端到唐植桐腳下,丈夫最近這幾天事情多,為了自己方便還抽空安了洗手盆,她很知足。
唐植桐這次自己脫鞋、脫襪子洗腳,眼瞅著小王同學拿出另一個專用盆來接水,眼睛直抽抽,小王同學這是想要孩子想的著火入魔了,幾乎天天晚上都得洗一洗。
不過今晚情況不同了,無論是洗腳水還是什么水,都直接通過洗手盆直接排出屋外,小王同學再也不用邁著冷白皮的大長腿開門受凍了。
洗洗更健康,唐植桐掐指一算,自己戒煙已經有一個半月,再有一個半月就差不多可以播種了,若是任由小王同學這么洗下去,可能距離自己服用張若箭送的保健品不遠了。